1
四年了。每当我提笔写东西的时候,还是会经常陷入绝望的情绪。
到底能够写些什么呢?我开始翻箱倒柜希冀找到一些突然迸发的灵感。
最终,我找到一个盒子,里头装满星星。
“谁这么无聊,干嘛折这些个星星,光看,又不能吃,蠢透了!”我小声嘟囔着,真想一把把抓起来扔到厕所里,冲他个一干二净!
可是,当我真正捧起来时,脑袋瓜子却像忽然被榔头狠狠敲了一下子那般痛。一个埋藏很久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遗忘的声音悄然临降我的耳畔。
“我们经历过多少个日子,我就会折多少个星星,然后在分手的那一天捎给你……”
我的身后悄然生出一对羽翼,只要风一起,我便能跨越时空,再见到她,见到……
昨日的青空。
2
二零一三年。美国仍是黑人当道,而中国却由老胡将下一棒交与老习;张国荣逝世十周年,却仍被人们念念不忘;科比战倒沙场,艾弗森、麦迪含泪退役。那一年,我遇见了她……
青春的校园远没有电影中的那样五彩斑斓,有的只有试卷和书本这两个单调颜色。我也曾陷入这两座大山之中,不可自拔。
那一日,我抬头打了一个哈欠,恰时阳光攀上我的脸,我才发现天空湛蓝犹如宝石,白云悠悠仿佛棉花糖;风儿拂在脸上,柔和而十分脆弱。
脑海中忽的跳出一句话来:我等生来自由身,谁敢高高在上。于是,我决计反抗,倾尽全力推倒压在我身上的大山,像那只被压了五百年的猴子——天下再无可拘我之物,再无可管我之人,再无我到不了之处,再无我做不成之事。
从此,我孤身一人开始战斗!
而我的位次却因此一路飚下,最后还和我并肩作战的仅剩下身后满是涂鸦的墙壁。
班导冷笑看着我。我也冷笑看着他。两个人在另一个次元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叮铃铃铃……”战斗结束的钟声敲响。
我拿起今早还未来得及打开的书包,大步流星走出门去。背后刮起的小旋风和班导爆裂的青筋,不用想也知道我离开的背影是多么洒脱。
回家吃饭。这是饥肠辘辘的我的唯一想法,步子也在强烈念想下跨的大起来。
“嘣!”我同一个未知生物相撞。我怒视她——一个短头发、胖瓜子脸的女孩。书本散落在她的身旁,让我不禁想起了玫瑰花瓣中的妖艳女子。尽管这人同“妖艳”两字怎么也挂不上钩。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不怎么美好的邂逅。
“嘿!走路瞎跑什么?”我从不怀有怜香惜玉之情。强大的男人不需要背后有一个多事的女人。
“你说什么?”她朝我扔来一本书。我接住一看,化学。恰好班导教的正是化学!我哼哼一笑,差点将它撕得粉碎。幸亏她已经收拾好起身,顺手夺过我手中的书。
她把眼睛瞪得圆滚滚,似两颗玻璃球。不消说,她的眸子很漂亮,像黑夜里闪烁的星,又像清风拂过海面泛起的波光粼粼。总而言之,我看的有点发呆,丝毫忘记了自己的肚饿以及不恋红尘的高洁志向。
“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她似乎被我盯得有些发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全是肉还不够?”
她气得跺脚,一拳打在我的肩上,却被硌得生痛。她像是意识到什么,对我咬牙切齿道:“分文不值!”
扔下这么一句,她逃走了。
诚如所言!无论是书还是人,都分文不值。
3
我从未想过再与那个说我分文不值的女孩见面。但天公不作美,偏偏又让我遇到她,偏偏又是滥俗的“英雄救美”的情节。
“你们想怎么样?”她被堵在一个小巷里,旁边围了三、四个杰森·斯坦森一样的高手。
“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最近手头紧些,想向你借点钱花花。”
她已经无路可退。巷子外人潮如流水,许多人朝这里面瞥了一眼,又迅速收束起目光,继而随波逐流。
我站在巷口处,心里两个小东西打得不可开交。但当她那双曾经狠狠瞪着我的眼睛无助地望过来时,我再没有丝毫的犹豫。
“嘿!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吗?”我冲过去一拳招呼在离我最近的那人脸上。说实话,当时我想起了金庸,想起了古龙,想起了世界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现在:正直感超饱和的我仍然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现实世界不是武侠小说,没有郭靖的降龙十八掌,也没有李寻欢的飞刀。哦!我被那几个人撂倒,狠揍了一顿,然后他们肆无忌惮地抢走我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我昨晚踩到狗屎后中的五块钱彩票!
逊爆了!烂毙了!我正如《功夫》中的那个小男孩一般,鼻青脸肿、衣衫褴褛地躺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心也渐渐凝成冰块。
身后的女孩惊魂未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可又不知道放在哪,就那样悬在半空中。我瞥见她紧咬嘴唇,眼睛里泪光闪闪,就快要哭了。
自打在娘胎里,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女孩子哭,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况。我起身想逃,可身体一歪,倒在了她的怀里。清新的薄荷香味!
“你……你没事吧?”她问。
“钢铁的身体玻璃的心。”我无奈地说道。
“什么意思?”
“没什么……”
作为一个男人,我知道我应该从她的怀里离开;可我料想那样做了以后,定会有什么人从我的脑袋里蹦出来,气急败坏骂我:傻叉!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
她柔声说道,并没有要推开我的意思。
“那么说,我也应该谢谢你?”
“为什么?”
“你现在救了我啊!不然我一头砸在地上,肯定上天国。”
“哈哈哈……”
她笑得十分快意。
“那个……我救了你,作为回礼的话……”我故作犯难地说道。
“回礼……你要什么?”她就像打心里明白我是一个无赖似的,这话说起来毫不犹豫。
“也没什么……”我摞动了一下身子,“能不能再让我靠着你一会儿,挺不愿意起来的,现在。”
她一下子失掉所有言语。不经意间,我看见她别过去的脸红到了脖颈。
外面依旧人潮涌动,冷漠也好,灰暗也罢,反正我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明晃晃的!
4
阴差阳错间,她已然成为我的女朋友,直至今日我也难以相信。
她是典型的乖乖女,听老师的话,听父母的话,听闺蜜的话,但就是怎么也不听我的话!
她最喜欢的地方是学校后堤坝下的水边。凉凉的风带着河水的味道,让人舒坦得想把全身的每一根骨头都撑直。
在我和她少许见面的日子里,大都在这条不知流向哪儿的河的岸边度过。彼此紧挨着,我把她的手紧紧攥在掌中,缓缓摞动脚步,很少说话。两人颇有默契,谁也不去打破这样的沉默。偶尔会有大鸟掠过,抬起头时视线撞到一起,她会浅浅地笑,而我整个都融化到了她的笑里。
“你看天。”她说。
我抬头仰望天空。玄青色的天空,通透得像一块暗绿色的翡翠,时时有光影闪过。尽管难得一见,但我始终觉得这绝非是一个好兆头!
“快下雨了。”我说。
她摇摇头。
“你喜欢星星吗?”她忽然问道。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猩猩?还是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星星?”
“后者!”
“我想,你喜欢的话我或许也喜欢。”
“嗯……”她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我们经历过多少个日子,我就会折多少个星星,然后在分手的那一天捎给你……”
“那你怕是要把手折断了。”
“会吗?”
“嗨!干嘛说这,往后五百年,我还会和你在一起。”
她没有接我的话茬,低低的把头埋下去。她说:“阿姨像是察觉到什么,通通告诉了我爸,昨晚他大发雷霆,警告我说要是我敢谈恋爱就打断我的手脚,我怕……”
最后一句话被她咽了下去。我方才想起她那脾气暴躁的父亲以及总是不怀好意的后母。最初我以为她怕的是被打断手脚,很久以后的某个夜晚,我才猛然醒悟她怕是不得不和我分开。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总之,那个时候她的脸就像头顶上的青空一样,似要下雨却没有下雨。刹那间,我所有的幽默和搞怪的本领全都消失,一股从脚后跟冲上来的热量,让我不能自己!
我揽住她的腰,深深地吻过去。第一次和女孩接吻,她的唇凉凉的,很软。那绝对是一种莫可言喻的感受,脑袋里装的东西被掏了个空,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想。
宇宙大爆炸大概就是这么回事:突如其来,猝不及防!
良久,彼此的味道永远留在了对方的口腔中。她扑到我的怀里,双臂紧紧抱住我。雨,果然还是落下来了!
那天,她哭得很伤心。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哭。我在雨中抱了她近一个小时,回家后发起四十度高烧,三天没有上学。烧退以后,我仍像之前一样,和班导“打架”,同我的女孩恋爱。日子便如此这般,像山间的清泉缓缓地流淌,却流向了我永远也到不了的远方……
5
我们在一起五百多个日头,但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那次亲吻成了我们之间最亲密的一次接触。
即便如此,我们仍在最冷的那天蜷缩在一间咖啡屋里,看剧情俗套、演技浮夸的电影;仍在黎明来临前的夜里去攀爬高山,期盼看到一次无与伦比的日初;仍在彼此受尽生活折磨时及时出现,似乎只要拥抱着对方就能远离这个世界。
某天,我无聊地翻着日历,意外发现二零二三那年恰是我同她生日的重叠,我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告知她。
“结婚吧!那天。”我说。
她半躺在我的怀中,闭着眼睛享受冬日软绵无力的阳光。她哼哼了几声,直起身有些好笑地盯着我。
“你这算是求婚吗?”
“嗯!或许。”
“哪有人求婚是坐着的!”
我倏的站起来,吓了她一跳,也惊得不远处一群白鸽展翅飞起。适时吹过轻柔的风,完全没有往日的嚣张跋扈,反倒像只可爱的小猫,温柔地蹭着我。
我正要单膝下跪,她止住了我。
“傻瓜!”
她眼角又挂起泪珠。真是个爱哭鬼!我重新坐回到她身边,她说:“戒指呢?”
我暗叹不好,怎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紧张得直挠后脑勺。就在后脑勺的毛快被我抓没时,我才想起包里还有一罐汽水。我喝光了汽水,将扣儿摘下来递给她。
“这……也算是求婚戒指吗?”
“别人送戒指我偏不送戒指!你是独一无二的嘛。”
她笑了:“还玩这么老的梗。”但她还是接过易拉罐扣儿,小心翼翼地收进包里。
遥远处有垂钓的人,鱼钩坠到河里时散开的涟漪久久不却。河中有人驶船,很老很旧的船,没有帆,凭借一根坚实的竹竿驱动;船上是一位花甲老人,皮肤黝黑,草帽压低,声音嘹亮的唱起山歌。孩童不惜新衣裳,在沙石间闹腾,笑容纯真。还有许多许多,皆在这暖和的日头里尽情舒展开。
“再躺会吧!这么好的天,别浪费。”
她轻轻应了一声,便侧着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她的垂至脖颈的短发被风吹起,轻轻地拂到我的侧脸、鼻尖,还是最初的薄荷香味,一点未变。
如果可以,往后五百年我还要在你的身边。
6
我们分手的那一天,天空恰好也是玄青色的,和我们接吻时毫无二致。
“喂,在吗?”她带着哭腔说。
“嘿!怎么啦?你都快变成爱哭鬼了!”
“我们分手吧。”
“我看看,今天十月十日,愚人节都过去六个多月了,我怎么会被你骗到哈哈哈哈……”
沉默良久。我想我一定听见了时间那孙子提着穿了几亿年的裤衩一颠一拐地狂奔的声音。而我站在原地,神情默然地看着那孙子渐渐模糊的影子。胸腔里忽的升腾起一丈火焰,眼看就要爆发了,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浇得稀里哗啦,最后单剩下个烟屁股在风中挣扎、摇曳。最后熄灭。
“对不起……”她抽噎着说。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无可奈何的说。
她忽的哭得大声起来,其间似乎夹杂着其他的咆哮声,以及玻璃摔碎的响声。
我的心就在那时被摔得七零八落。
那一天,我和她的最后一天,天空下着小雨,满世界都是痛苦的呻吟。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我拿话筒的手都酸麻。我愤愤不平,想要把电话砸断,可手却已经酸麻到动弹不得,我也只好作罢,默默的听她哭完。
放下话筒后,我呆立了很久,当时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我竟一点也想不起。或许是某个电视节目里主持人虚假的笑声;又或许是乔丹在03年最后一场比赛中的热泪盈眶;还有背包里的好多张白卷、昨天吃剩下的面包卷、磨损的鲍勃·迪伦的唱片、才读到一半的《世界尽头和冷酷仙境》……总之,我歪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遍,然后在里头失声痛哭。两人在一起的记忆在哭声中愈加鲜明起来,直至今日,尽管所有的刻苦铭心都只剩下了风干的痕迹,但仍触目惊心。
哭罢以后,我起身,失魂落魄地冲了一个澡,接着埋头就睡。次日傍晚,我果然收到一个包裹,里面全是五颜六色的星星,装满整整一个玻璃瓶。我将它们摊在手心里数,数到最后,泪水竟又不经意间奔流不止!
五百二十个星星,我们在一起五百二十个日头。在相爱五百二十天后,我和她分手了。
7
我抱着那盒星星去了以前常去的河边,独自一人沉默的吹着河风。身侧不远处有一对情侣,像当初的我和她一样,两人不留余地的挨在一起,紧紧地握住彼此的手,仿佛天长地久就是这么简单。
不经意间,我抬头望了望天空——玄青色的天空,通透得像一块暗绿色的翡翠,时时有光影闪过。多少年了,我又见到这样的天空。
我的眼眶又湿润起来!真是的,什么时候我也变成了爱哭鬼。
嘿!在人的洪流与时间的长河中消失的你如今还好吗?
这里仍有一个傻瓜蛋子来到河边,开始不可遏制的想你!
我想,有没有一天,你昂首仰望天空时,会突然想起一个时间恰好的午后,玄青色的天似要下雨,一个男孩笨拙的吻另一个女孩……
这一瞬间,我忽的想起李商隐的一句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捧着你送我的星星,沿着河岸缓缓移步,脑海中再次渐渐浮现出昨日青空的模样。
我想,这次大概不会再有雨滴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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