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烩19|写给我亲爱的脑瘫儿子

一直以来，我都不愿提起脑瘫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在我心里实在太重太重，可是它在你生命中更像座大山，压得你喘不过气。

亲爱的孩子:

你还好吗？

夜深了，听着你均匀地呼吸声，我想和你说说我的心里话。

今天晚上你又晚归了，当我问你理由时，你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实话。我向你保证不打你也不骂你时，你才跟我说是被老师留下背课文了。

我没有做声，看着你完成作业，边听英语边做手工时，我终于忍不住吼了你，做事情要专心一点，这样三心二意能做成什么事。

你只是用那种不满的目光看着我，嘴里嘀咕着，什么也没说。

从八点到九点半，我一直催你洗澡，然后到床上读英语，因为我要洗衣服。

你一直不听，一直在那里看手机里的英语动画片。我沉着脸没收了手机，丢了你的饭盒和陶泥，你大声地问我为什么。

在这一刻，我一点都不想回答你。看着你生气瞪着我时，我是多么地恨铁不成钢！我是多么地恨你不争！多么地怒你不幸啊！

我心里想，既然你不想读书，那就不去读了！

在今天早上出门送你上学时，我听到了你说，如果不用读初中多好啊！我的内心是无比震惊的。孩子，我一点都不知道，读书对现在的你来说，竟然是那么反感的事情了。

看着你一跛一跛地上公交车时，我又一次红了眼眶。

命运总是这样爱开玩笑，十年前的夏天你来到了这个世上，我是那样满心欢喜地盼着你的到来。

可是，就在十年前年的这个冬天，在全中国都大范围下暴雪地时候，你外婆看出了你的不对劲，这孩子怎么左手动得多，右手动得少。

我还以为你外婆看错了，又让你外公来看，外公也看不出来。我们都以为你外婆看错了。

直到你外婆又仔细观察了两天后，十分确定地说她没看错，这孩子的确不对劲。

当时，你外公有事走不开，你爸被大雪困在千里之外的东莞回不了家，我和你外婆冒着大雪抱着你，去了南昌的妇幼保健院，什么都没查出来。

外婆不放心，说这医院不行，我们去武汉同济医院，那是大医院，检查出来没事我们就放心了。

雪是那么大，一直都不停，我们的心情像车窗外的雪地，只剩下白与黑。

我和你外婆刚回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又匆匆地赶到了同济医院，当天到的时候太晚了，我们母女俩带着你心惊胆战地在旅馆里住了一夜，第二天终于等到了医院的教授。

雪停了，街道上的雪很快在行人和车辆的碾压下成了泥浆，糊糊汤汤的。

当我们把拍好的片子给教授看，教授告诉我们，你这症状是小儿脑性瘫痪，简称脑瘫，他跟我们详细地讲了脑瘫的症状。

我和你外婆当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看着你可爱的小脸蛋，怎么也不敢相信厄运会这样降临到你的身上。

我们打听了医治你的办法，医生说目前国内没有治疗的办法，只能做康复。在医院做康复的话，一个月大概是一万多，还不包括我们的食宿，而且时间长短不能保证，两年三年甚至更久都不一定，要看孩子的情况而定。

当时我和你爸是裸婚的，家里什么都没有，手上也没有多少钱，我也曾提出要把城里的房子卖了给你治病，却被你爷爷拒绝了。你爸当时一个月只有一千多块的工资，养活我们三个人，刚好糊口。

这一笔钱对当时的我们来说真是天文数字啊！

我深深地迷茫了，第一次对我的远嫁后悔了，假如我不嫁的那么远，不嫁到你爸那样的离异家庭，你就有可能不会得这样的病了。

我和你外婆低着头回到了家里，说完原因后，全家都沉默了。

外公外婆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只知道种田，手上根本就没有多少积蓄，再说他们那点钱在你的病情上，连一个水花都冒不起来。

我打电话给你爸爸，哭着跟他说起了你，他在电话那头是良久地沉默，我知道他也没办法。

过年后，你爸爸回来了。那天晚上在屋后，你爸沉默地说让我带着你找个人嫁了。我当时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我问他不要我们娘俩了吗，他也哭了，他说命运对他太残忍，少年时父母离异不说，结婚了孩子还得了这样的病，我们跟着他不会有幸福的。

我抱着他指着你的方向说，让他不要这么自私，自己的亲爸都不要他，跟着别人还会有什么样的好日子，用膝盖想也想得到。

我和你爸抱在一起哭，最后还是都没有放弃这个被命运捉弄的家。

你爷爷不肯带你，嫌你累赘。就这样，我们抱着你回到了重庆，找到了你婆婆，她也已经重组家庭，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

我们打听了很久很久，听到了读书梁那边有一个会扎针灸的老医生，我们带着你去看了那个赵医生。

我和你爸去上班，你婆婆每天清晨天不亮就起来带着你做公交车，往返四个多小时去给你扎针灸，她本来是那么晕车的人，为了你都克服了。

孩子，每次看到手指那么长的针扎进你的身体，我的心都在颤抖，而你都会哭得眼泪汪汪，一扎完针灸，你就擦干眼泪，说要快点好起来，可以飞快地跑，尽情地跳，你还记得吗？

孩子，你总说你很笨，事实上你并不笨，相反你小时候一直很聪明，记性很好，那些长牌在我们看来，都像天书一样，两岁多的你却看着那些花色，就能清楚知道梁山一百零八个好汉都是谁。

周围的人无不啧啧称赞，都在叹息，这孩子那么聪明，实在太可惜了。每次听到这些声音，我的心都在滴血，如果当初没把你带到这个世上就好了，以后还不知道你要受什么样的罪。

渐渐地，你读了幼儿园，不健全的你站在一群健康的孩子中间，就像一只丑小鸭闯入了一群白天鹅当中，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我看着你踮着脚在班级队伍里认真做早操，是那样一丝不苟，那样的高兴，我也打心里为你高兴。

可你回到家里，吃饭的时候却因为右手扶不住碗，大发脾气，我的心就像被针刺了一样密密麻麻的疼，我知道，你也开始在意别人异样的目光了。

可是，孩子，这还只是艰难生活的开始啊！

我恨周围每个看到你异样后问这孩子怎么了的人，这些人怎么都那么可恶，他不知道他的言语和目光对我们来说就像一把刀吗？

一直以来我都不愿意提起脑瘫这两个字，因为它在我心里实在太重太重，可它在你的生命中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你喘不过气。

你上小学了，我是那样的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就怕你在学校里不能独立，不能跟上老师讲的课程，还好，你没有让我们失望，期末考试后，两科都有上了九十分。

孩子，厄运它不停歇，没有让我们喘气，还在朝你张大嘴巴。

读二年级的时候，某个星期天你和小伙伴一起玩耍，从台阶上摔下来，把右手摔断了，我们痛苦地同时还在心里庆幸，还好不是左手。

厄运还没有结束，四年级的某天晚上，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我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我飞奔着从楼梯上跑下来看你，你哭着问我你是不是要死了，我的心如刀割，用力抱着你，想你若死了我就陪你一起去死。

命运还没戏耍够你，怎可以让你轻易死去。这一次，你用来吃饭穿衣写字的那只手摔断了。

我感到了来自命运深深的恶意。

我有的时候牵着你走在马路上，心里老是会盼着有一辆车子快点开过来，把我们娘俩一起撞死得了，有的时候牵着你站在楼顶，都恨不得抱着你一起从高高的楼顶上跳下去，有的时候给你做菜，好想放点毒药，我们一起同归于尽好了。

命运多舛，它这么坏，我们还活着做什么啊！

可是孩子啊，命运这种东西，它让你活着，你就必须活着。我不可以死，更不可以拉着你一块儿去死，我不能那么自私啊！

去年暑假，我们把你送到医院，做了矫形手术，这下，你的脚不再跛地那么厉害了，你也高兴了，终于不用在走路时频繁地摔跤了。

孩子，我知道你平时受了别人多少白眼和异样的眼神，这些不用想都知道，你很自卑，很失落，很委屈，很难受。

可是孩子，我们不能因为别人把我们想象成什么样子，我们就把自己变成什么样子的啊！

因为你跟着婆婆爷爷，我们整天忙于工作，没时间关心你的学习，你的学习下降了好多。

孩子，我们每次和你说心里话时，你都会掉眼泪，你掉了眼泪又不能真正做到好好学习，这样让我真的很心痛。

孩子，我们一直在跟你说，你的情况和别人不一样，你的出路只有读书这一条，你不用心将来就真的只有讨饭这一条路。

孩子，是不是我们老是这样说，你心里很有压力，也放弃了么，你为什么就不能收点心，使点劲呢？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所经历的种种情况让你厌倦了读书，当我问你是不是不想上学时，你说你想读书，想去上学。

可是孩子啊，既然你想读书，那就拿出诚意，读书还是要用点心啊！

正因为你是这种特殊的情况，我们平常总舍不得打你，舍不得骂你，难道你就可以放任自我，想怎么长就怎么长吗？

不是这样的，正因为你身体的缺陷，你才更应该努力。我不想跟你举例子说某某名人身患残疾后获得怎样的成绩，那样没用，人生是自己想着怎么样走的，不能得过且过，只要你用力，总能留下一些痕迹的。

我和你爸日夜担心，你若不好好读书，将来怎么糊口，怎么过日子。我们是你的父母，将来总会死在你前面，到时候你能怎么办？

孩子，读书这件事，我们真的帮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努力了，你也不想将来活的连路边的叫花子都不如吧？

眼看2017年就要结束了，你还不准备努力一点吗？

好了，说了这么一大通，我眼睛都哭痛了，也不知道理你懂了没有，还是转身又把它忘了呢？

祝你今后的日子平安健康！

                                                      爱你的妈妈

                                          2017年12月6日晚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