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7日晚,魏老师点评了我写的《兄弟俩》一文。
点评之前,我已看到《兄弟俩》的问题所在:为表达勤能补拙、天道酬勤这个主题,特意虚构了兄弟俩,以对比的方式,表现出不同的生活态度,导致不同的人生之路。但为了刻意突出主题,把人物标签化、脸谱化,人物形象缺乏生动的细节描写,文章结构平铺直叙,情节缺乏起伏,故事也没有吸引力。
尽管我已看出了问题所在,但还是剖析得不够。听了魏老师的评文后,我才算是对写作有了更多领悟。
一、我们欣赏文学作品,不是欣赏主题,关注点不是钉子,我们关注的是包袱。包袱就是故事情节,就是故事中的人物,是作者通过当下的人物对无数作家表达过的主题的个性化的解读。
点评这篇文章前,魏老师先去看了我写的《二舅》。
“二舅不幸的婚姻,潦草的生活,经历了长久磨合之后日渐和谐的家庭,苦尽甘来之后却遭到命运的重击,不满六十岁便患肝癌去世。一看就是真情实感,一看就能引起丰富的联想。老一辈很苦,大半辈子为温饱而挣扎。老一辈很累,肉身累,心更累。但文章读着不累,文笔流畅,节奏明快,一口气读完,竟忘了挑毛病。二舅拉着我的手说“太瘦了”,二舅家装修后焕然一新,二舅喝醉了抢晚辈的红包,二舅醉后经常哭得稀里哗啦,等等,描写不算细腻,但是有一定画面感。二舅的命运,令人唏嘘。”
魏老师对《二舅》的点评,令我感动。魏老师说,一看《二舅》就知道是散文,《兄弟俩》是按小说的路子写的,不像是散文,但说是小说吧,又不像小说。
同样是写人,味道却变了。少了人的复杂,多了鲜明的主题:勤能补拙,天道酬勤。虚构兄弟俩是为了表达主题,而不是写人。
魏老师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兄弟俩》存在的最大问题:关注点放在了主题上,而不是人。
我理解为,关注了钉子,而不是包袱。
青山与永宏,一个愚笨,一个聪明。愚笨的青山勤奋,而且从小到大一直勤奋;聪明的永宏懒惰,爱耍小聪明,而且自始至终懒惰,耍小聪明。愚笨者因勤奋,道路越走越宽广。聪明者因懒惰,因奸滑最终走投无路。等他向青山求助时,已经悔之晚矣。兄弟二人,一个一好到底,一个一“坏”到底,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魏老师说,无论是小说还是散文,最大的问题来了: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永宏的存在好像只是为了证明青山的正确,或者只是为了证明勤能补拙。是与非,黑与白,强烈的对比,贴标签,这是大家共同的问题。这个问题是文学创作的大忌。
显然,我在设计这篇文章时,就犯了文学创作的大忌。我设计的兄弟俩,不是从人物本身出发,而是从主题出发,强烈对比,贴标签,彼此的存在,只是为了证明一方错误,另一方正确。
魏老师又提出了几个小问题:
#青山为什么不可以有沮丧的时候,例如考研多次失败,面对世人的冷眼,就没有痛苦过,退缩过,甚至差点放弃?因痛苦和退缩过而重新振作起来的青山,会不会更真实?他沮丧过,你沮丧过,我也沮丧过,人人都沮丧过。永宏为什么不可以有短暂的悔恨,尤其看到好兄弟青山的变化,看到一个笨人照样取得了成功,他会不会忽然瞧不起自己,甚至准备痛改前非,但最终却管不住自己,越发破罐子破摔?
#上大学期间,青山与永宏谁更能得到美女的青睐?青山有没有令其动心的女孩?假如永宏如鱼得水,青山会不会羡慕?
#还有,既然是兄弟,永宏还应该为青山自豪,跟别人吹嘘自家兄弟。青山婚后,如他这种不善于社交的书生,夫妻关系是否和谐?妻子有没有抱怨?青山在生活上遇到困难时,永宏来了,很轻松地搞定。
魏老师给予《兄弟俩》的评价是:
总体感觉,这是一个老套的励志故事。人物形象平面,单一。故事情节简单,或者只有情节提纲而没有发生故事。
魏老师指出的这点,的确是这篇文章最突出的问题。
二、要写好一个故事,就要善于给读者添‘堵’,要跟笔下的人物过不去,要让读者替故事中的人着急,就是要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当然,这个“堵”来自于生活。
魏老师以刘震云的《一地鸡毛》举例,怎么给读者添“堵”——
小说的开篇:小林买的一斤多豆腐馊了。很小一件事,但豆腐大有来历。小林和妻子都是大学生,女儿还小,请了个保姆,钱少,豆腐便是他们家营养丰富而且吃得起的一道主菜。小林每天早上六点去国营豆腐店排队买豆腐,七点钟必须直到单位上班。常常是眼看就轮到自己了,眼看着豆腐就在面前,一看表,时间到了,得赶紧去上班。常常是排队的人不算很多,刚刚轮到小林,豆腐卖完了。因为买豆腐,小林甚至迟到过。今天小林运气好,顺利地买到了一斤多豆腐,可他忘记告诉保姆放冰箱,豆腐馊了。为此小林老婆与保姆发生争执,保姆把责任推给小林,小林老婆又冲丈夫发火。正在这时,负责管水表的老头来了。原来,小林老婆曾经试着用滴水的办法偷过两桶水,小林批评过老婆小心眼,为几分钱丢人现眼,保姆把这事告诉了隔壁的保姆。老头的到来化解了豆腐危机,小林老婆只好偃旗息鼓。
后面发生的故事,孩子上幼儿园,妻子调动工作给人送饮料,小林老家来人,无一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然而正是围绕这些小事发生的矛盾冲突,非常真实地再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一对大学生夫妇的窘迫。
日常生活中,家家都有难念的经。魏老师说,我就不相信大家没有遭遇困窘,父母孩子没生过病,没求过人,没送过礼,没被人误解,但说出来却不是多大个事。但这就是情,这就是趣。通过这一件件小事放大来写,让人对故事中的人物产生深深地同情,希望小林顺利解决孩子上幼儿园的问题,希望小林的妻子能够离家近一点,替“古人”担忧。
说回《兄弟俩》,魏老师尖锐地指出:
如果这是一篇小说,便是脱离生活,脱离社会现实的小说。
勤劳与勤奋常常是我们乐于歌颂的品质。但是倘若勤劳就能致富,那么中国最富裕的一部分人就应该是农民。倘若勤奋便能成名成家,上北大清华的就应该是寒门子弟。事实是这样的吗?显然不是。教育资源最好的地方在哪里,不在农村,不在县城,而是在一线城市。勤劳致富其实是个伪命题。农民起早贪黑,日晒雨淋,祖祖辈辈改变了什么。
魏老师讲了两个真实的故事。
战友的弟弟晋北,中专毕业,谈到他的一个同学小唐,小唐恰好是我同学的弟弟。晋北说,小唐上学最不用功,上课时不惹这个就惹那个,放学后就约了我跟他一起玩耍,谁知道他考上了北大。知道为什么吗?晋北问,天赋!狗日的太聪明了。理解能力强,而且过目不忘。
这个是故事的前半部分,说明青山再怎么努力,就是比不过聪明的永宏。
故事结局:晋北情商极高,处世圆滑,参加工作后步步高升,任职期间利用权力读研读成了博士,后来当上了正厅级干部。说到小唐时他很不屑:北大算什么,同学聚会时,他在我面前啥也不是!
在官本位社会,北大教授照样算不了什么。这个跟能力无关。
第二个故事:好友夏先生乃四川师范大学高材生,谈起高考就后悔。他蒙对了一道大题,考上了大学本科。大学毕业后洋洋得意地回地方任教,却发现当年从初中考上中等师范学校的同学已经当上了副校长。夏先生到现在仍是教师,他的那位同学早就是分管教育的副县长了。
如此说来,情商较高的永宏通过自己的努力,完全有可能在别的方面取得较大的成绩。完全可能用他的财富资助寒门弟子上学,改变他们的命运。
衡量做人是否成功,学问不应该是唯一的标准。生活是复杂的,社会是复杂的,但为什么一写文章就成了世外桃源?在艰难困苦中展现人性美不行吗?
从小说的“添堵”出发,假如青山的勤奋始终改变不了他的智商太低这一现实,始终费力不讨好,始终不懂得“后退就是前进”,这样一个正面的悲剧人物才真正让人动容。而且,现代的成功学,现代的“科举意识”造成的内卷,以及对青少年人格的扭曲更值得我们深思。
直面现实,把握好分寸,就是好文章!
以上太让我受教了。魏老师传授了讲好一个故事的秘诀:就是要善于给人物添堵,生活是复杂的,人性也是复杂的。而这个”堵“又来源于生活。
三、文学创作强调的是深入生活,观察生活,独立思考。人云亦云,是文学创作的大忌!
魏老师说,有些文章之所以看上去假,就是因为脱离现实,缺乏对生活的观察,缺乏独立思考,人云亦云。
怎么个深入法?深入生活其实就是观照生活,就是揭示生活深层次的东西,就是发现别人看不到的内涵。这就需要眼光,需要洞察生活底蕴的眼光。眼光从何而来,来自阅读,来自知识的积累,来自在在先贤引领下对社会的观察,来自由此而产生的独立思考,独立判断。如此,你的笔下才会产生与众不同的“这一个”。
在练习写作之初,魏老师建议先把散文写好。希望大家:
尽量不要考虑主题,尽量去写有趣的人和事,而且尽量把细节放大来写。
他引用了结构写实主义大师,秘鲁作家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在给青年小说家的信中的一段话:
阿索林是个杰出的散文大家,然而他却是个非常令人讨厌的小说家,他在关于马德里的作品集中写道:“文学家写散文,正规的散文,语言纯正的散文;如果散文缺乏趣味的调料,没有快活的企图、讽刺、傲慢和幽默,那就一钱不值。”这是个正确的看法:文体的正确性就自身而言丝毫不构成小说写作的正确或者谬误的前提条件。如果散文缺乏趣味的调料,没有快活的企图、讽刺、傲慢和幽默,那就一钱不值。
魏老师就《兄弟俩》写了两段有趣又放大的细节:
“接住啦——!”
永宏一挥手,一条鲫鱼划出一道银弧飞到岸上。青山没接稳,鱼儿活蹦乱跳,眼看就要跳进小河,一时手忙脚乱。他笨手笨脚的样子逗得永宏哈哈大笑。
青山与永宏是一个院的邻居,一个机灵一个笨,偏偏好得跟穿了一条裤子似的,打小就形影不离。
永宏在等青山,一会儿站在青山前面,一会儿又跑到他身后。
青山做作业的样子很搞笑,眉头紧皱,抿着嘴,像是在生闷气。他写字特别用力,特别慢,一笔是一笔,一划是一划,做错了还得不断擦掉。他不累,永宏看着累,把脖子都看硬了,手都看酸了。
“笨!得数是98,还用算吗?喂,你擦前面的干啥,接着写呀!”永宏看得着急,忍不住又嚷起来,并再次建议抄他的作业。
青山不理,继续写,眉头皱得更紧了。
魏老师在此强调:
虚构的人物可以假,故事可以假,但细节必须让人感到真实。
无论写什么文章,别急于暴露自己的想法,慢一点推进。有时候需要故意兜圈子。给你的人物充分表演自己的机会。
他说,我宁肯别人看不懂,也不会点主题。况且文章的内涵应该具有丰富性。看《二舅》至少记得二舅的新婚之夜,记得二舅醉酒,记得他抢晚辈的红包。然后联想到一代人的命运,联想到自己故意喝醉的情形。
以上,只是我对魏老师就《兄弟俩》评文的总结,虽然说的是《兄弟俩》,但指出的是我写作中的通病:主题先行,刻意突出主题,生怕读者看不到我的主题;弱化人物的细节描写,弱化人物和生活的复杂性;缺乏对生活的细致观察和思考,人云亦云。
在魏老师评文之前,我对主题创作在怎么表现主题上始终有一个结:要不要突出主题,要不要很快切入主题,要不要在文章里直白地告诉读者,你想要表达什么?
哈哈,听了魏老师的讲评后,我毛塞顿开,终于不用再纠结主题了。感谢魏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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