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当太阳落下最后的一抹余晖的时候,女记者果然来到了旅馆里,和她一起来的依然是那天跟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老太太在院子里的香樟树下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果盘,里面放着洗净的葡萄和切成小块的西瓜。女记者的脸上似乎更加苍白了,因为绝食的缘故,她看上去就像随时会被风吹走的一张纸片。
一见到她,老太太就红着眼睛地拉着她的手,牵着她来到小桌前坐下。她的手上已经没有了一点脂肪,只有薄薄的一层皮包裹着骨头,老太太心里一酸,就落下了泪来。见到她眼里滚落的泪水,女记者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松动了一些,露出了凄楚的神色。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想起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的人,又闭上了嘴巴,什么也没有说。
老太太发现了她的犹豫,于是擦干脸上的眼泪对那个男人说:“你到前厅去和老头子说话吧!我在这里和她聊聊天,我也是过来人,懂得她现在的心情,说不定她能听进去我的话。”
男人有些犹豫,他迟疑地看了看女记者,“她之前跑过几次,我怕她待会又想跑。”
老太太哈哈地笑着说:“她能跑到哪里去呢?你就在前面,她要是敢跑,我就叫你!你看她都饿成这样了,又能跑多快呢!你放心吧!”
男人看了看女记者虚弱的随时都可能倒下的样子,也觉得老太太说的话有道理,便笑着说:“那我到前面去找大叔下棋了,我听说大叔的棋艺很是了得,今天终于有机会和他切磋棋艺了。”他说着,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往前厅走去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老太太才压低声音对女记者说道:“姑娘,你在这里坐着,我去端点稀饭来给你吃,吃了稀饭你就和你的朋友们一起走吧!”
女记者本来坐在凳子上哀哀地流泪,这时忽然听到她这样说,惊讶的大睁着眼睛,语无伦次地说:“这是真的吗?您真的愿意放我走?您叫我和谁一起走?这绿光城里,我没有认识的人,您莫不是在骗我的吧?”她一边觉得老人是在骗她,目的是为了让她吃饭;一边又觉得老人没有理由骗她,她和她素未蒙面,她又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骗她呢?可是,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眼前的这个老太太更没有救她的理由。
她伸出手紧紧地抓住老太太的手,仿佛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坐在凳子上,只能依靠着她。老太太在她祈求的目光中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她用另外一只手捂住嘴巴,假装咳嗽了三声。当第三声咳嗽落下时,楼上传来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女记者转过头去,在朦胧的泪光里,她看见三个孩子依次从房间里走出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激动地笑了又哭,哭了又笑。
老太太心疼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厨房走去。她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大碗稀饭。“吃吧,孩子,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她心疼地对女记者说。
女记者笑着接过碗,眼泪落进碗里,她流着泪,大口大口地吃着温度刚好合适的稀饭。老奶奶又转身回到厨房,当她第二次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大一小两个包裹。大的那个包裹里面装着一大包馒头,那是她今天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蒸的,她要让孩子们带着路上吃。小的那个包裹里装着的是她给女记者准备的衣服。那条淡黄色的连衣裙,是她多年以前来到绿光城的时候身上穿的那条,她希望女记者穿着她的衣服走出去,就像是带着她的一部分走出去了一样。
女记者喝完了碗里的粥,老太太把装着衣服的那个包裹递给她。“来吧,孩子,到我的卧室里把衣服换上,你不能穿这件衣服走,这样太显眼了。”
女记者接过衣服,跟在她身后往卧室走去。再次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穿上了那件淡黄色的连衣裙,头上还戴了一张淡粉色的丝巾,那也是老太太年轻时的物品。老太太将装满了馒头的包裹交到小光手里,对他们挥挥手说道:“走吧!孩子们!要走的快点,走的越远越好,以后再也不要回到这里了!”
阿和哽咽着说:“婆婆,可是我以后还想来看望您啊!”
“记住我的话,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了,下次要是再遇上什么危险,婆婆我这把老骨头可就再也没有力气再救你一次了!”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离别的悲伤,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女记者走到她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有了一小块红肿,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眼里涌出来,划过脸颊,落进衣领里。
“阿姨,我叫江映画,来自黑暗之城。请您告诉我,您的名字。”
当她说出她来自黑暗之城的时候,阿和惊喜地眼睛都亮了,她激动地看向她的小伙伴们,欣喜地看到他们的脸上已经被兴奋染上了红光。三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我叫什么名字不重要,姑娘,快走吧!时间久了秘书长的司机就会来找你了。”老太太往走廊那边看了看,焦急地催促他们快走。
于是,紧张急迫的感觉又重回到他们的心里。他们急忙打开后门,走了出去。阿和走到柳树下去解开绳索,把褡裢和包裹都放在马背上。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深邃的天幕上挂着一轮白色的月亮,清亮似水的月光照亮了小路。他们没有穿过旅馆旁的小巷子,而是沿着河边一直往下游的方向走。
到了郊外,阿和就让江映画骑到马背上去,让马驮着她走,她太虚弱了,只是走了这样短的距离就累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地跳动着,像是关了一只野兔在里面一样。他们走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流出薄薄的一层汗水,那些薄薄的汗水慢慢变大,变大,然后晶莹地连成一片,汇聚成一道道温暖的水流,沿着皮肤,一路蜿蜒而下。
夜色渐浓,草木上渐渐起了露水,叶片上的露珠被他们的裤脚扫过,浸湿的裤脚紧紧地粘在小腿上,凉凉的一片。起风了,凉凉的夜风,吹干了他们身上的汗水。皮肤上的毛孔在凉悠悠的夜风吹拂下舒爽地张开嘴巴,深深地吸一口凉气。
待到天边露出第一缕天光,灿烂的骄阳从云层中喷薄而出时,他们已经走出了绿光城的地界,来到一片茂密的丛林之中。太阳的光芒照耀着森林,露水被太阳一照,雾气就蒸腾起来,白色的雾气越升越高,慢慢上升到天上去,和天上的白云连成一片。
他们在一块空旷的草地上坐下休息,马儿在不远处吃草,狗也走累了,秧秧地趴在阿和身边,伸着舌头直喘气。
阿和看着坐在她对面的江映画,终于问出了那个她从昨天傍晚就想问的问题。“阿姨,您是黑暗之城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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