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原本以为那是一场她永远不会感兴趣的派对,但兜兜转转这三年,思恋从未停止,愈积愈深。她突然明白,所谓心之所向,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她还是想见他一面。
[2]
当年随着大部队一起毕业的都来了,她的到来,即使珊珊来迟,却已是令人吃惊的了。娟娟和老林在一番尴尬中迎了上来,拉她在沙发上坐着,女孩子开始喋喋不休,老林宠溺地听着,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说话间,娟娟从包里掏出当年的毕业照。她似漫不经心地接过,双眼在泛黄的照片上飞快地掠着,一张张单纯的脸闪过,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终于出现。双目对望之余,惊喜,遗憾,期待,百感交集。
娟娟突然一把遮住,犹犹豫豫地翻过照片。
该如何描述当时的情景,该如何表达当时的心情。仿佛身体内所有的东西都被掏空,潮湿的气息空荡荡地来回,每一次撞击都深及灵魂,痛彻心扉,而那被描红的名字令这痛真实而热烈。
她微颤着,笑容僵硬:“他……出意外了吗?”
“还不是青城那场大地震,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跟着去抗灾,为了救一个女孩被砸中了脑袋。”
“哦……这样……挺……挺可惜的……。”
她僵着脸,感觉五官都泛酸,身体内所有储留的水瞬间涌向双眼,胀得发疼。
“你不知道啊?那你知道……他喜欢了三年的那个人……是你吗?”
“……什么!”
[3]
她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女孩。
不说话不笑,板着脸,待人不理不睬,得罪了人也毫不在意。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得美。
那是一种很沉静的美,静静地看着,仿佛有一片冰冻的湖,蓝得透彻,冷得疏离。
而他是班里最受欢迎的男孩子,风趣幽默,以文综262的高分在两千多人中脱颖而出,被称为“文综大帝”。唯一的缺点就是胖。
他是真的胖,上学从来都是踩点,总是气喘吁吁地出现,尽管他可能很早就出门。
他们的第一次交集在高一下期。他妈来学校找他。
那是个星期天的下午,教室里没什么人,他也不在教室。有人说他在操场打篮球。她恰好要经过,便领着他妈妈过去。
那是她众多每天中极其普通的一天,那是她众多行为中极其普通的行为。谁也没想到,它竟开启了长达六年的暗恋。
这一次交集并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印象,就像她的眼神很难聚焦某个人,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别人如何在背后谩骂,在背后打量。
她也只知道,他是个优等生罢了。
直到高二下期,她因为成绩进步被调到第一排,左边是年级第六,右边是年级第十,后边是他,年级第三。
她几乎没有回身跟他说过话,只是听着他在后面跟女同桌斗嘴会忍不住笑。
他问过她:“你要吃零食吗?”
她摇头,没有回身。
“真的?”
“真的。”
一个月后他们被调开了。
一切好似风平浪静,她也毫不知情。
后来有人跟她说他喜欢她,她只当玩笑话,真的,只当玩笑话。
她不会想到,后来乃至多年以后,这成为她一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4]
一切在临近毕业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变化就像一朵最为幽僻的马蹄莲,盛开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机缘巧合,她和他成为了同桌。
没错,全级第一名和全级第二百多名。
其实早在调座位成为同桌之前,她就已经开始注意他,因为全级第一的宝座。但这注意并非善意,她恨,恨他每天迟到睡觉,吃喝玩乐还能考第一。
[5]
她没想到这关注到最后,竟变成了喜欢。
原来他并不是一个开朗逗比的人,他很快翻脸不认人,脾气暴躁,他隐忍,伪装。
他其实是个很神秘的人。
这让她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的一言一行开始牵扯着她的眼神,她的心。
他们还是不说话。
他对谁都大大咧咧的,只是对她不一样。每天临近上课他才来,来了后在过道里单手撑住她的课桌,靠近她耳边,微微喘着气,声音低沉:“林真雪,让下可以吗?”她面不改色地起身,见他慢慢移进座位,心里开始紧张起来。
那时只有一个月就毕业了,大家都都深信“再努力也没用了”的魔咒,睡觉成为每日主修。他也睡,上课睡,下课睡,从来没有人打扰他,包括势利的班主任。
大家都宠着他。
高潮在他同学录曝光的那一刻到来。
开始每天都有人问他:"江魏,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到底是谁啊?”他永远都是沉默,回避,极力抵挡每日三轮的轰炸。这股硝烟同时弥漫到了他的贴身好友,女生们哄着骗着要知道这惊天的秘密,甚至有人将全班女生的名字一一列出,再一一排除。
每一个名字的猜测都令她心惊肉跳。
她也开始八卦,小心翼翼地打探消息。
那是一段不属于她的时光。
她开始有了期待,开始时不时地紧张,开始小心翼翼,开始日日思念,开始心动。
这些都不属于孤独冷漠的她,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她身上。她终究只是个凡人,终究还是个小女生,终究因为爱情昏了头,以至于忽视了一切暗示,错过了一场最美的爱情。
[6]
“你这个小胖子!”他又在和语文科代斗嘴。
“那又怎样,你天天在人家面前晃,人家还不是没对你感兴趣。”一句话让他闭了嘴,愣愣地坐下。
四周的人又开始起哄,而他再不说话。
[7]
时间开始倒计,她却开始头痛,翻天覆地地痛。在宿舍睡了一天,班主任叫来了她爸爸。一番折腾后她领着一大包药回教室。他一直偏头看她,一两眼后又转回去。头痛无法抑制,吃了药,她更晕得天昏地暗,忍不住在课上举起了手,老师仍然不停息地讲,也没人搭理她。她终于对一直狐疑地看着她的他说:“你帮我举举手,我撑不住了。”他立即举起了手,老师也立即停了下来。得到老师同意后,她立即冲出了教室,恍惚听到他说了什么。
第二天到校,前桌女生关心她病情,他替她回答:“她不是感冒,是头痛,昨天她回去我还担心她在路上昏了呢。”
一句话已令她心上开花。
[8]
她开始难受。
他有喜欢的人,她能感觉到他是对她有好感的。她希望他喜欢她,却更不愿他是移情别恋的人,况且时间已不允许。而她的骄傲令她把一切深压心底,她知道他们没有结果。
[9]
轰炸并未停止。
“喂,江魏,你到底喜欢谁啊!”每天平均轰炸四次的女同学又开始了。
“别问了。”
“你说说嘛,这都毕业了。”
他酝酿着,而她开始脸红心跳,开始浑身发冷。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谁?”女同学问出了她的心声。
“你看我眼睛看着谁。”
“他们不是说是两个字吗?你看我干嘛?”
“谁……谁说是两个字!”
“她们都这么说啊!”
新一轮的拉锯战又开始了。
她沉默着,心里还在反复琢磨那句话,一脸茫然。
[10]
三年高中,三天高考。一切都结束了,没有毕业晚会,没有散伙饭,他们就这么失去了任何联系,而大家始终不知道他到底喜欢谁。
后来她时常想,他是不是还喜欢着那个女孩,又或者已经有了别的心仪对象,而这一切多么不可思议。她时常想,已想了三年。
[11]
那天晚上回去后她做了个梦。
梦里天摇地裂,吊灯,风扇,天花板不断下坠,她尖叫着抱头闪躲。灰飞烟灭之间,她恍惚看见他气喘吁吁地前来,一把搂住浑身伤痕的她,一块钢筋混凝物不留情面地扑向他的头顶……
她猛然惊醒,突然想起,她曾告诉所有人她在青城。
[12]
“喂,你到底喜欢谁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记得那是个盛夏的夜晚,凉风从窗外贯入,飞蛾在吊灯前来回,他坐在她旁边,轻轻地说出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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