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序:春夜,屋外雨声,不能寐。打开收音机,听情诗,有所触,故记之。
那一年,她十五岁,刚刚及笄。
别人家十五的女儿,早已相看好人家,只等十五岁生日一过,便有大红的花轿上门。
她却没有。
只因母亲早逝,父亲多病,十五岁的小姑娘,咬牙撑起一贫如洗的家,眼看着大红的花轿在村子里进进出出。
这一日,父亲又一次病倒,家里再无一个铜钱,米缸也见了底。
她看了看脸色灰败的父亲,横下心,拿着父亲做的团扇出了门。
素白的团扇精致而小巧,一看就是巧手工匠的佳作。可惜已是初秋时节,即使在人流如织的渡口,也是无人问津。
她看着小摊上的团扇,想着病床上的父亲,急得双泪直流。有心开口叫卖,无奈面皮太薄,还未开口,一张俏脸已涨得通红。偶有好事者的目光投来,她便急急地避过,转头看向渡口的江水。
一个白衣书生正在江边洗砚台,见她一双美目流连于自己手中的砚台,不禁微微一笑,向她走来。
“在下前日在渡口偶遇一卖扇老丈,从他手中买得这方砚台。方才见姑娘频频相看,可是识得此砚”?书生白衣飘飘,玉树临风,端得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这砚台是小女子家祖传的桃花砚,公子说的卖扇老丈便是小女子的家父”,她黯然。
书生略一拱手,“原来如此。这砚台清雅动人,甚合我意。当日老丈因急需银两为女儿置办嫁妆,将其贱卖于我,在下有心向令尊当面致谢,不知,……”
“家父生病,今日未能前来”,她声音哽咽,“多谢公子挂念”。看着眼前一把未卖的团扇,一肚子的委屈生生逼红了她的双眼。
书生心下了然。略一思索,取出笔墨,拿起团扇,在素白的扇面上挥毫泼墨。
她大惊失色:这人怎能如此冒失?糟蹋了这扇子,岂不是连赊账买来的纱绢钱也还不了?正待开口斥责,不料,刚才还在匆忙赶路的路人,突然纷纷涌到摊前,抢过书生刚刚写好的团扇,眨眼之间,小摊上只留下一块块散碎的银两。
书生收拾好银两,用手帕包好,放在她手上,“姑娘,趁着天色尚早,快快回家,给令尊请个郎中吧”!
江边的小渔村里。
大病初愈的老丈坐在院子里,忧心忡忡地看着正在缝补渔网的女儿。
明日还是去请村头的张婆子,给女儿寻个婆家吧。不然,等自己撒手归西去了,她在这世上便没了依靠。
张婆子做事麻利,两日后便带来了消息:邻村的一个富户,三年前娶妻,一直不能生养,想纳个妾室,不要嫁妆。
老父亲看着垂头不语的女儿,老泪纵横,“闺女,爹知道委屈了你。是爹没出息,无力给你置办嫁妆,爹是看他家有些家底,日后你也不至于……”。
女儿跪倒在父亲面前,“爹爹忧心女儿日后衣食无着,女儿岂能不知?这亲事,女儿愿意!”
渡口旁。
穿着粉红衣裙的姑娘日日在人群中张望,只为与那书生道一声别,说一声谢。
姗姗来迟的书生,听完姑娘的话,思虑良久,最后轻叹一声,“姑娘可愿随在下回家?在下虽已娶妻,却可保姑娘一世无忧”!
姑娘羞红了粉面,轻咬樱唇,颔首应允。
书生带着姑娘回到金陵城的家中,一条小巷子,青瓦白墙,进进出出的人见了书生都垂手行礼,姑娘心擂如鼓,一时手足无措,进退两难。
书生见她为难,低头浅笑,将她的手坦然握在自己的掌中,拉着她一路走进家门。她回头看时,发现那些人都身着乌衣,看她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不屑!
天色将晚,她独坐房中,想起那些人的眼神,莫名的心慌。
书生点燃桌上的红烛,修长的手指细细地抚过她的眉目,“你已见过我家,可愿留下”?
她点头又摇头。
书生又道,“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受委屈”。
她要回江对岸的小渔村,探望自己的父亲。
书生把她送到渡口,看着她上了船。
船至江心,风浪甚急,一船的人都变了脸色。她紧抓船舷,心下大急:书生还在渡口,若让他亲见自己坠入江中,该如何是好?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风浪之中,有朗朗的歌声传来。
她破涕为笑,擦干眼泪,面对滔滔江水,扬声唱和,“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独采我。”
歌声止处,风平浪静,一叶扁舟飘然而过。
歌声年复一年,这金陵城外的渡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名字:桃叶渡。
红尘有你,风雨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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