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鱼海棠
原来，这个看起来瘦弱娇小的女子，竟是杀夫弃子，潜逃了13年的逃犯……
（一)
柳州市柳南分局刑侦大队。
会议室内，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投影仪的幕布上。李敬一只手支在下巴上，另一只手用遥控笔切换着图片，用低沉的声音做着案情分析：
“12月10日上午9点12分，云来旅馆发生火灾，两间相邻的客房被烧，靠近床头部位的床板、被褥被烧了一个大洞，墙壁被熏黑，窗帘被烧焦。
“12月11日上午10点05分，惠佳旅馆发生火灾，也是两间相邻的房间被烧，因发现得比较晚，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墙壁、窗户玻璃被烤焦，各种碎片散落一地。部分床铺被烧毁，空调、电视机等也被殃及。”
“以上两起案情有个共同点，火势都是从床铺开始烧起。起火房间内，除了照明电灯、电线，电视机、空调外，并无其他引火设备。而且事发前，房间内电源关闭，排除了电线短路起火的原因。小张，你说说去惠佳旅馆的走访结果。”
一个圆脸的刑警清了清嗓子说：“据惠佳旅馆的刘老板回忆，12月11日9时50分许，她在二楼打扫卫生，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棉衣，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女人正从3楼下来。
刘老板说，她记得这个女人并不是房客，便拦住了女人。女人说她是来找朋友的，见女人身上也没带东西，虽然有些疑惑，刘老板还是让女人走了。不一会儿，她的旅馆就着火了。”
“这个女人很可疑。”李敬听完小张的话，手中的遥控笔一点，切换到下一张图片，“小张去旅馆调取了监控录像。只可惜，旅馆只在大门的地方有监控，没能看到嫌疑人进入房间的过程。”
画面上是两张在旅馆门口拍摄的视频的截图，一个身穿黑色长棉衣，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女子的身影在两个旅馆同时出现，虽然画面上面目模糊不清，但身形和服装惊人的一致。
“李队，在云来旅馆门口和老板娘聊天的人有点眼熟啊，好像是伯母。”小杨指着一张截图对李敬说。
12月10日，那天正好是李敬的休息日。从母亲的口里得知来旅馆发生了火灾，他也去了火灾现场。当时旅馆旁边围了很多人，空气中充满着焦味和烟味。
旅馆的女老板几乎当场哭晕了过去，她拉着李敬说：“李警官，你一定要帮我破案啊，我这电器插头都是新买的，肯定是被人放的火，哪个杀千刀的，这么狠心！”
刚接手不久的旅馆就发生了这种事情，的确令人唏嘘。所幸火情扑灭得很及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想到这里，李敬的神情变得更严肃，“小杨，你把最近去柳南区其他旅馆的走访结果，跟大伙说说。”
小杨吐了吐舌头，也换了严肃的表情，“我走访了柳南区的其他旅馆，这三个月以来，除了这两起火灾外，还有多起小火灾，着火点都在床上，因为损失不大，所以旅馆老板没有报警。有意思的是，这些火灾的发生时间大都是上午的9点至10点。”
李敬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人员，“对于嫌疑人作案时间，大家有什么想法？”
“这个时间点一般房客都已经退房，被发现的话就说找人，更容易蒙混过关。”小张分析道。
李敬点了点头，又问：“那嫌疑人的犯罪动机呢？”
“应该是报复社会吧。”小张小声地说，“难道和旅馆有仇？”
“这位黑衣女人有重大的犯罪嫌疑，犯罪动机不明，必须尽快找到这个女人，以免她继续犯案！”
(二)
警方调动了天网系统，很快就找到了黑衣女人的藏身地点。
在柳南区飞鹅路一个简陋的出租房内，面对从天而降的警察，一个头发凌乱、衣服陈旧脏污，身材瘦小的中年女人显得神情茫然。
警察在出租屋内搜出了黑色长棉衣，帽子和口罩，还有十几个打火机。
审讯室内，女人坐在椅子上，交握的双手青筋直冒。女人穿着藏青色的大衣，短发，面色蜡黄，眼皮下垂，面色憔悴，这个身高只有一米五几的瘦弱女人，很难将她和纵火犯划上等号。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知道为什么被请来这里吗？”李敬特意把“请”字咬得很重。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低垂着头，短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垂落在两颊上。
负责做笔录的小张把笔往桌面上重重一掷，“哎！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女人身子明显一震，但是依然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房间内静得能听到大家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李敬起身，倒了一杯热水放到女人的手里。女人看到手里的水杯，有点意外地抬眼看了李敬一眼，又低下了头。
李敬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特意把语气放缓，“12月10日上午，你是不是去过云来旅馆？是的话，就点点头。”
听到“旅馆”两个字，女人的手明显一抖，水杯倾斜，漫出来的水把她的手打湿了。
也许是那杯水打动了她，女人这次有了回应，竟然轻轻地点点头。
李敬心中一喜，趁机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到云来旅馆有什么目的？”
也许是为了壮胆，女人一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水，用袖子擦掉嘴角的水渍，抬头看了李敬一眼，终于嗫嚅着开口了：“我……我叫王芳，37岁，四川宜宾市人。我去旅馆，是……去放火的！”
女人说话时带着明显的湖南口音，李敬没有打断她，而是继续问：“哦？你为什么要放火？”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管理不到位，我有机会放火吗？”女人嘟哝了一句。
很快，她换了一副愤愤的表情，“我烧的，都是管理不到位的旅馆，如果不是他们管理的疏忽，我也不会被人……被人强占了身子！”
李敬和小张对望了一眼，接着问：“你被人强占了身子？是怎么回事？”
(三)
“几个月前，我从广东来到柳州，一时找不到租住的房子，就暂时住在一个小旅馆。你知道的，因为那种小旅馆住宿费比较便宜。
“那天晚上，我因为刚下长途车，感觉很累，洗了澡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人强占了身子，房间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就连贴身放着的几千元钱也被人拿走了！
“那是我所有的积蓄！我这些年当清洁工辛苦攒的几千元钱，就这样没了！我恨那些小旅馆，他们不会管理，就让我帮他们烧掉好了，我这是在替天行道！”
女人越说越激动，也许是又想到了那段经历，她的声音从刚开始的愤怒转为呜咽，眼泪沿着瘦削的脸流了下来。
那天，她舟车劳顿，用在车站捡到的一张身份证去小旅馆开了一间房，只想好好地睡一觉。那一夜她睡得很沉，一觉醒来觉得浑身酸痛，下身也疼痛难忍，贴身放着的几千元钱也没有了。
她觉得天旋地转，悲从中来。她去找旅馆理论，可是势利的老板看到她孤身一人，还是一副瘦弱的样子，根本不搭理她。
“哼，穷鬼，没有钱了是吧？没钱就给我滚！你这种老女人，有人上就不错了，贴钱我还不干呢！”老板轻嗤一声，把她的行李扔到了旅馆门口。
那时外面下着大雨，她拿着行李站在大街上，雨水像利箭一样从天空扫射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她觉得身上和心上都被射得千疮百孔。
就连老天爷都要和她作对！这么多年来，她遭遇的不幸接踵而至，一桩桩，一件件，老天爷从来没有眷顾过她，一种恨意油然而生，她要报复，一定要报复！
雨停后，她突然意识了什么，去摸那些行李，幸好另一件大衣缝着的几百块钱还在。她去租了一间租金很低的房子，条件可想而知，但对于她来说，有个地方住，不用流浪街头就不错了。
她为了生存，去打零工。为了省钱，她把从菜市场捡来的发黄的菜叶子，用来和着清水煮面条。即使是这样的面，她也吃得津津有味。
安定下来后，她就开始了复仇计划，准备火烧旅馆。
她第一次动手，目标就是她被性侵的那家旅馆，那天出奇的顺利。她下手后躲在旅馆附近，很快就听到有人喊：“着火啦！着火啦！”
不一会儿，一群人惊恐地从旅馆跑下来，有的人还穿着内裤，还有的人包着浴袍，那样子，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她觉得十分解气。
后来，她又去了不下十家小旅馆放火。
她专挑那些管理不严的小旅馆，有的老板为了省钱，不请工人，只有夫妻俩打理旅馆。
她注意到，九点至十点这个时间段，客人要么外出吃东西，要么已经退房，这个时候老板通常在搞卫生。如果被人发现，就说是上去找人，以此蒙混过关。
当然，也有运气不好，被眼尖的旅馆老板拦下来的时候。
那天，她压低帽檐，刚摸到一个房间的门把手，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打开房门，这时，老板刚好从隔壁房间走出来，“哎，这不是刚刚才退房吗？你是谁？你想干吗？”
吓得她转身就跑下楼，跑到第三条巷子，她才敢停下来，两腿直打哆嗦，瘫软在地上。
运气好的时候，轻易就能进到客房，用打火机把床上的被褥一点，火很快就烧起来了。那一刻，她看着火光，眸子中有报仇的快感，感觉通体舒畅。
得手后，她时常关注新闻，没想到，几个月过去，竟然风平浪静，她放过火的小旅馆也照常营业。看来，她放的火很快就被扑灭了，没有造成多大损失。
老板们竟然吃了哑巴亏，没有去派出所报案。于是，她壮着胆子继续放火。没想到，这次刚放火几天，就被抓了进来。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不去抓那些坏人？呜呜呜……”
李敬叹了一口气，扯了一张纸巾给女人。他注意到，女人的手背有好几道狰狞的伤疤。
(四)
由于女人的情绪很激动，只好暂时中止问话。
“李队，按照她所说的名字和省份，查不出她的户籍信息。”小杨噼噼啪啪地敲了一阵键盘，朝旁边的李敬摊了摊手。
李敬吐出了一口烟圈，皱着眉头继续思索。
对于这个结果，李敬并不感到意外。女人的身份和年龄，应该都是她随口胡诌的，除了湖南口音，她看起来至少也有四十多岁，她刻意隐瞒真实身份的背后，会不会藏着更大的秘密？
李敬再次回到审讯室时，女人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也没有了刚开始时的麻木，神情淡然了起来，最普通不过的五官，看起来饱经沧桑，眼神浑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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