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继,出来,你的小媳妇又来给你送饭了。”李文嘎嘎着嗓子怪声怪气道。
“嗯,知道了。”
“李大哥,以后别这样说了,我和小九是没可能了。”
“哼,你现在这样的身份,当然是配不上人家了,有钱人眼里哪里装的下人。”说着,瞅见哈腰站着的张继,恨恨的剜了一眼,甩袖回了里屋。李文这样对待张继是有原因的,一来,李文心慕龚九,也就是张继的小媳妇。二来,这张继当年可是个妥妥的富二代,鲜衣怒马,嚣张跋扈,可没少欺负包括李文在内的一众小老百姓。许是老天看不过,一场大火,张家倾覆。张继也开始了下九流的小捕快生涯。
龚家与张家二十年前结了娃娃亲,俩家一直相处不错,而如今,也如老套的旧话本子一样,龚家想悔婚了。龚老爹是这么说的“九儿,你真当爹是贪图富贵,是因为张继的落魄才想反悔的吗,实话告诉你,爹早就想废了这门亲事了,这么多年,我明里暗里瞧着那张继,就不是个东西。”
“爹,你怎么说话呢,你就是看他们家落魄了,才这样说的,你要看不上他,怎么不一早去退亲去。”
“那是他爹求我,我看老张病的那么厉害,也没几天了,实在不忍心说。”
“反正张伯伯自己死了,随你怎么说。”
此类话说过几遍,九儿半点没听进心里去,每天照样“继哥哥”长,“继哥哥”短的跟在张继左右。龚老不敢逼的太紧,怕适得其反,只是咬紧牙关楞是将婚期一拖在拖迟迟不放九儿出嫁。
“九儿。”
“嗯,继哥哥,猜我带的什么饭。”
“九儿,跟你说多少次了,别来了,我不会娶你的,你不小了,你爹是为你好,懂点事儿。”
“来吃饭,那儿那么多废话。我打定主意的事儿,谁拦的了。”
张继无奈的叹了口气,眼里藏了无数说不出的温柔。
【二】
在半年之前,张继可是桐乡有名的人物,张家经营布匹生意,有名的一款就是君子白衣,张继最是爱穿,每天闹市打马而过,端的是风流倜傥。
龚九呢,龚家的小祖宗,长得清秀可爱,有些小姐脾气,却让人不忍指责。天真烂漫不知世事,作为张继的小未婚妻,每天的主要行程就是与张继的一众红颜知己“谈人生,聊理想。”
张继会为了龚九跑遍八个县,只为一件称她的耳坠。一个月后风尘仆仆归来,却满脸孩子气的笑,“九儿,喜欢吗?”
磨破十指,苦练三月,给龚九弹奏一曲变了调的《凤囚凰》。
那时的日子肆意轻狂,直到那夜大火突起,把张家烧了个精光,除了张继。
自此之后张继的生活便失了颜色,躲在被烧毁的张宅里,或酗酒,或昏睡。那段日子,是龚九不离不弃,一直陪在身旁,细声劝说,张继这才振作起来。
凭着龚老爹和县令多年的关系,张继顺利的做了衙门第九个捕快,但县令也只帮到这里了,刚来的日子其实不好过,明里暗里受排挤,张继一开始还不服,觉得虎落平阳被犬欺,被狠揍过几次才老实了,加上县令又不愿意多搭理他。终于醒悟,暗叹,自作孽不可活,当初应该对这些小老百姓多点关爱。自此之后,干活也不偷懒了,上班也不迟到了,县令看的乐呵呵,大笔一挥,赠四字“优秀捕快”给张继,张继其实挺不屑,这字写的比老子都丑,谁稀罕,心里这般想,嘴上却说,“大人的字就是不一样啊,蛟若游龙,翩若惊鸿。我得拿回去好好膜拜膜拜。”县令神秘一笑“继儿啊,交代你个重要的事情。”
琅琊令之捕快|君子白衣【三】
“呦,这谁家姑娘,长的怎么这么俊,给哥哥好好瞧瞧。”
“好啊,你这登徒子色心不小,你倒是走近了瞧仔细呀。”
“哈哈哈,九儿,你这是想反调戏我吧,不闹了,给你看,大人刚夸我了”说着,张继把白纸掏出来给龚九看,正午的阳光在白纸上折射,晃的人眼晕,九儿看不清上面到底几个字,只听耳边,一道低语:“九儿,大人安排了个差事给我,得出趟远门”
“什么,你要走?去哪儿,我也去。”九儿慌忙抬头,满脸急切。
近年来,包括桐乡在内的几个县总有少女神秘失踪,引起了村民们的恐慌,前日,有消息说,有人在安县发现人贩子的踪迹,于是乎,桐乡知县联系周边的六个县,各出四名捕快,共二十四人,齐力追捕罪犯。而张继,就是其中之一。
“九儿,自从我家遇难以来,一直以来,都是你,陪伴我,鼓励我,。然而如你父亲所说,我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我也曾想过,离你远远的,我不能耽误你啊,可是,忽然我有了自私的念头,我不想放过你。思来想去,如果说,这次县令交给的差事,我给办成了,那我一定也让你父亲刮目相看了。九儿,你,愿意等我吗?”
“嘻嘻,你早该这样想啦。”
“但是,我不愿意等你。”
“什么?九儿,你,我有点懵,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保密。”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不等我?难道,这小妮子要偷悄悄跟我一起走?” 此刻再看张继,哪里有一丝柔情,分明是奸计得逞的诡笑。
龚九不知道,她爱慕着的白衣公子要就死了,或许,从始至终,都没出现过。
【四】
“怎么了,二爷?”
蒙面人瞥了他一眼,转头望向四周,“哪方好汉,出来打个招呼呗。”
霎时从四面八方钻出了一群布衣大汉,不多不少,二十四人,正是张继一行人。话说张继接到差事后,第二日便出发了,午时抵达安阳县,二十四名捕快聚合完毕。根据消息他们连夜追踪,终于发现了人贩子的行踪,现在他们包抄的是以“二爷”为首的一个小分队,共七人。
“我们的名字可不是你有资格知道的,你们这群人拐幼骗妇,破坏无数家庭,丧尽天良,现如今,还不速速束手就擒,那么,或许我还能……。
“楞着干什么,听他说教吗”蒙面人嗤笑一声,“杀!”
霎时间,刀光剑影。
他们没有想到,这七人,都是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的,久经沙场,杀人不眨眼。转眼间,捕快这边只余七八人了。张继看形式不对,赶紧矮下身偷偷往后撤。不敢回头瞧,感觉逃的远些了,赶紧加快速度下狠劲儿的跑。
“二十二,二十三,咦,二爷,好像跑了一个。”尘埃落定,一众贩子聚在一块儿,报告人数。
“嗯?该死,赶紧转移。”
“是。”
张继一刻不敢多停留,连夜赶回了安阳县,准备留在那儿听消息,但是,那剩下的七八个捕快十有八九已遭不幸。住在客栈的第二日,张继见到了一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人——龚九。
见到龚九的那一刻,张继心中忽然涌起无限暖意,就像当初在烧毁的张宅里,她推门而入,她来了,光也来了。张继心想,遇见龚九,想必已花光了他所有运气。
“嘿,继哥哥,我来了,抓到犯人了吗?”
“没呢,别的县的捕快迟迟不来,我这几天正等他们呢。”
“哦,这样啊,那我们出去逛逛吧,这是我第一次来安阳呢。”
“好,都依你。”
入夜,一道小巷。
“这批人先运到安远县,经水路南下到杭州,交给三哥,有不老实的就地解决了,最近风声近,千万小心。”
“放心,这点小事儿,交给兄弟好了。”
“嗯?”
“呃,呃,交给小的,交给小的吧。”那人恬脸谄笑着。
“别白话儿了,走吧。”
龚九待周围没了声息才拉着张继直起身子,“继哥哥,继哥哥,这事我们必须要管,这些人贩子太可恶了。”
“别说了,先走吧,再不走……”张继知道,这是昨日的那些人,想起昨夜那一场屠杀,就不由颤栗。正说着,忽然就没了声,龚九觉得不对劲,正要回头,一把匕首已抵住了喉咙。
“来来来,姑娘,咱们往后撤撤啊,去个宽敞地儿。”蒙面人一边往后退,一边对手下说,“看见没,学着点,让你小心些,都被人探听到老巢了,还无知无觉,你让我怎么放心。”
“好险,好险,多亏了大哥,小的长记性了。话说,这小子怎么那么面熟呢。”
“这是桐乡那个小捕快,上次没来的急收拾他,呵,几天不见,今儿胆子肥起来了,二爷的尾巴也敢捉?”
“”张继已吓得失了语调。半响,才坑坑吃吃
“妈的,闭嘴,给老子吵死了。”蒙面人把匕首紧了紧,嗯,身前这小姑娘闻言有点不老实。
“你俩之中只能活一个,小子,你选谁,嗯?”话语里尽是讥讽。显然是已料到了结局。所以,这话说完,便兴致勃勃的瞧着龚九。
“我,选我,选我。”声音里带了几分急切,明显是怕对方说出什么。
“我,选她。”
“哈哈哈,听听,你说有没有意思啊,小姑娘,看看,这就是你托付的男人,啧啧,话说回来,爷是真不想杀你啊,做我小媳妇如何啊。”
“小姑娘你长得可真好看,做我小媳妇如何啊。”那年他一袭白衣,谦谦君子模样,什么言语到他口中都平添几分温柔。
龚九不言语,只呆呆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人现在是个捕快,穿着贫民服,长发半披半绾,面目已不能看清,她忽然忘了,自己爱的张继到底什么样子了。也不容她细想了,蒙面人手起刀落,张继吓得猛一捂脸。
“罢了,这福分我估计是享不了了。不过,呵,你这小子够心狠,这我就放心了,你刚才要说你死的话,这里就有两具尸体了,这小妮子太正直,留不得。我明白告诉你,爷瞧不起你,但爷需要你这样的人,从此以后,你就是爷在桐乡的线人了。现在放你走,别想逃,爷自有办法逮你。”
“爷爷饶命,小的听话,小的听话。您放心吧。”这话说的恍恍惚惚,全凭本能,应该是还没从刚才那一抹猩红里缓过神来。
蒙面人也不在意,抗刀于肩,招呼同伴离去。
“死了,就这样,真的死了啊,”他跌坐于地,失声痛哭。
这一晚上发生了好多事,张继忽然想起一年前那个夜晚,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老父病重,他被吓的软了半边身子,那时,他爹狠狠甩了他个巴掌,才把他打回神,待他逃出去,已然没机会再救父亲了。
张继楞楞的盯着东方,等着日出,等着上路。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经历一场大火,它烧毁你的天真,你的公主王子梦,它烧毁所有假象,把最丑恶的现实摆在你面前。我的生命中的大火带走了张家的白衣公子,你生命中的大火,是你痴迷的继哥哥,他带走了你的命。我也没想到我居然这么自私,对不起。九儿,你这么好的人,来世必定不会再遇见我了。
【 终章】
“李掌柜,大清早,怎么唉声叹气的。”
“别提了,真他娘的晦气,昨晚快打烊的时候,一个臭乞丐来了。”
“啧啧,那就哄出去呗,咱们现在也算有身份的人了。”
“不论捕快还是商人,我都不觉得下贱,钱四儿,不说了,我去趟龚宅。”
“我说老李,这龚九都跟张继跑了,你还去那老头哪里献什么殷勤。”
“张继,张继!”似是想到了什么,李文面目激动,一时间叠声重复着这个名字。
“怎么了,难不成这小子跑回来了?”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怪不得总觉得那个乞丐眼熟呢。”
“老李,你倒是快说呀,怎么了,张继回来了?张继成乞丐了?喂喂喂,别吊人胃口,快说。”
昨日
“我这儿要打烊了,给,今儿生意不太好,你出去买几个包子吧”李文从柜台里拿出几文钱,递给对面那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咳咳,不,掌柜的,咳咳咳,我是来买衣服的,我有钱。”
“啊?”
“嗯,我要一件君子白衣,就是五年前张家公子常穿的那件。”
“张继?现在哪还有什么张公子。”
“咳咳咳,所以我说五年前嘛,掌柜的,来一件吧。这衣服只有你这里有”
“你消息到是灵通,怎么想起买这件衣服,我可告诉你,已经过时了啊,哼,什么君子白衣,不入流的浪荡子。”
“是,你说的对,张继就是个不入流的浪荡子。”
“行了,这衣服我就一件了,不要钱了,你拿去吧。”
乞丐去里间换了衣服出来,除去那乱糟糟的一团乱发,到还是挺人模狗样的。
“掌柜的,这钱放这儿,对不起。”最后一句轻不了闻,李文还以为是听错了,现在想起来,昨天那人指定是张继。
“哎呀,快来人啊,叫捕快啊,这里有人死了。”门外老伯吓的音都变了调,李文心里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三步并两步冲出门外,拨开人群,最中央,是一具男尸,一身君子白衣,半灰长发披肩,面目安详,嘴角带笑。
李文知道,龚九再也回不来了。
九儿是个傻姑娘,从前白衣公子,我游戏浪荡人间,最爱逗弄她,图她娇笑嫣然胜花,后来低贱捕快,我媚上苟且偷活,刻意与她拉开距离,其实欲擒故纵,图她,不,这时的我,满心满眼全是她身后的万贯家财。九儿,你从来不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
过往种种,不愿多提,自你走后,时隔三年,偷来的日子竟一日比一日难熬。九儿,你赢了,我这么贪生怕死的人,竟有了自杀的念头。
我来了,也带去你最喜欢的那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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