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裙子

01

雪梨坐在公园的木头长椅上，轻轻翻开膝头的书，书签上长长的天蓝色丝绸随风飘动。风牵起雪梨的长发，也顽皮地撩拨她齐耳的刘海，雪梨完全不在意，此时她的心被眼前的小说深深吸引着。

“女孩的长发被风吹散，发丝在斌的脸上舞蹈着。斌并不知道，这散发淡淡清香的发丝，已经在他的心里撩出深深的印痕。他一动不敢动，生怕惊着了靠在他肩头熟睡的陌生女孩，一抹浅浅的笑意在他脸上晕开，在阳光下显得万分温柔。......"

慵懒的周日上午，公园里人并不多，没有人注意到嫩绿的叶子正在默默地努力生长，因为路过这公园一隅的人，目光都会被眼前沐浴在温和阳光中，一袭白裙的女孩所吸引，她沉静的气质是如此迷人，她专注的神态是那般耀眼。

“轰~” 一阵摩托车引擎的轰鸣打破空气的宁静，路上行人不约而同向声源行起注目礼。雪梨所在的公园角落与街道仅一墙之隔，为了“透绿”，公园采用石柱加铁艺格栅的形式，此时公园中为数不多的人也纷纷扯着脖子往街上看，想要知道是哪个冒失鬼在进行这滑稽而不讨喜的表演。雪梨坐的长椅正对一道铁艺格栅，她皱了皱眉头，微微抬起头，一抹亮黄伴随鼓膜的震动，透过格栅内疏于修剪的绿篱划过进雪梨的眼睛，“扫兴。” 雪梨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合上书起身离开。

雪梨走在去往书店的路上。现在是九点二十分，新书签售会在十点钟举行，走过去只要十来分钟，雪梨原本打算在公园享受阳光和与小说独处的时光，却被噪音打扰了兴致。转念一想，如果作者到得早的话，兴许会有机会与他来一段浪漫的邂逅……雪梨这么盼望着，笑容不自觉溢了出来。

“滋——” 尖锐的刹车声在雪梨脑中擦出一道火光，雪梨的心“咚”地一沉，还没来得及分辨这种异样的感觉源自何处，她本能地开始期待后续的声响。“什么嘛，真没意思。” 半分钟的等待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惊喜。雪梨嘟起嘴巴的样子很可爱，如果有人从她身边经过，一定会被她清纯的样子迷住。

十点四十分，聚集书店礼堂的书迷止不住窃窃私语：“塞怎么还没有来？主办方也不给个解释，到底什么情况？” 雪梨盯着手腕上表的秒针，针尖一格一格向前推进，每走过一格，她都觉得自己的心用力颤动一下。五年来，她把自己代入塞的每一部小说中，她跟塞谈过无数次恋爱，她就是书中永远的女主角，纯洁、甜美，塞是书中唯一的男主角，帅气、温柔。无论遇到任何情况，塞总能遵守他们的约定，塞与她的约会也从来不会迟到。现实中，这是塞的第一次现身，他将一袭白衣，身披柔光出现在她面前。

“......塞表示非常抱歉，等事情处理好，他一定会亲自向大家道歉。” 当雪梨的思绪被工作人员的声音拉回礼堂时，眼前出现了一张掺杂着抱歉和焦虑的脸。书迷沸腾了，铁杆的表示理解，另一部分则黑了粉。

02

芽子没有想今天是如此喜忧参半。她侧坐在摩托车后座，身体半靠着司机的背部，前面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之后就定格了。她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黄毛，帅气的金黄色迎风抖擞，“这家伙开摩托车也不戴个头盔，” 芽子心想，随即咧开嘴，“不过，还真是帅呀！” 她一高兴竟忘我地扭了扭身子，钻心的疼痛从腿部传到太阳穴，“嘶～” 她的眉头像被揉搓的纸，豆大的汗珠从纸的褶皱处冒出来。“啧啧啧，那姑娘滴了一地的血诶！” 路人惊呼，同时也讶异于姑娘龇牙咧嘴的笑容。

黄毛载着芽子来到医院门口。“能下车吗？” 他轻声问，对着她擦破衣摆的浅绿色T恤和染上血迹的草绿色亚麻短裤皱了皱眉。芽子强忍着腿部的疼痛，咬牙点点头，挪着身子下车，用只是擦破点皮的左腿支撑身体全部重量，右腿略微蜷着。他会怎么做？会放下我自己离开吗？芽子有点担心地看了看黄毛。

黄毛没有注意到芽子疑虑的眼神，跨上摩托车准备离开。那个！芽子在心里喊，嗓子却像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黄毛骑车离开了，芽子叹了口气，怎么办呢？芽子怅然若失地站在医院门口，医院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小病小伤都是自己在家吃药或者硬扛过去的，除了学校的体检和难得探望生病的亲友外，她基本不会去医院。

一只手突然抓住芽子的胳膊，她吓了一跳，转头过去，是黄毛。喜悦之情瞬间替换了满脸的惆怅，他回来了！“能走吗？” 黄毛问他，芽子这才注意到，黄毛的摩托车不见了，原来他是去停车了呀。

来苏水的味道充斥鼻腔，芽子坐在诊室的凳子上，黄毛静静站在她身边，两人盯着问诊医生，认真听他讲话。

“你们不用那么紧张，放松一点。我们刚才做了X光，万幸，姑娘的腿没有骨折，是软组织挫伤性水肿，需要留院观察一天，如果没有问题就回去静养。我给你开一些内服的消炎药和止疼药，外敷的消毒药水，另外你吃饭要忌口......” 医生嘱咐完便低下头记录病例，两人刚谢过医生转身准备离开，医生想起来什么，突然抬头：“ 小伙子，这两天好好照顾你女朋友，表现的时候到啦。” 医生口罩下的面部表情不明朗，眼睛却眯成一条缝。这医生怎么这么八卦？芽子脸一红，低下头去。

芽子躺在床上，回想起三天前梦幻般的场景。医生要求留院观察那天，妈妈用手机给芽子转了住院的费用，平淡如水地嘱咐几句，就去参加姐姐的诗朗诵比赛了。妈妈对芽子向来淡漠，问诊医生交代得都比她多，换作以前，芽子一定会又默默伤心好一阵，可这次她反而希望妈妈不要出现，因为，黄毛“遵医嘱”，真的好好照顾了她一整天。第二天一早医生宣布芽子可以出院时，两个年轻人的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遗憾的表情，这让医生着实伤脑筋，“抱歉，真的没有床位了，请回吧。” 这才让两个迟迟不动的人起身慢慢收拾随身物品。

“芽子，吃饭！” 妈妈端着面条进了芽子的房间。芽子敛起笑容，“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由于用力太猛牵动了伤口，“嘶”地咧开嘴。妈妈皱了皱眉头，把面条墩在床边的小桌子上，“多大了还不叫人省心，能不能学学你姐姐，女孩子文静点不好吗？” 妈妈的话像被复读机录制了似的，直到她离开房间很久之后仍在芽子耳边反复播放。

他在干嘛呢？芽子放下手里的碗，拿起手机，打开与黄毛的聊天界面，眼里重又充满笑意。

03

快要走到家时，雪梨看到一团扎眼的黄色远去，背影还伴随着摩托车的轰鸣。这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雪梨努力回忆着，突然身后传来汽车不耐烦的鸣笛声，她被吓了一跳，连忙往路边闪。

想起来了！遇到这个机车男就没好事！雪梨不高兴地嘟嘴，被偶像放鸽子的情形又浮现眼前。塞出道七年，这是第一次答应与读者见面，这一次无论是因为何种理由没有出现，他一定会对再次安排见面心存疑虑，因为在他的小说里，缘分是一切故事的基础。

自从第一次读到塞的书，雪梨就知道自己沦陷了，她疯狂地在图书馆、书店、网络上搜寻塞所有的作品以及有关塞的一切，只可惜，塞是一个相当低调的作家，除了书的内页寥寥几笔的作者简介，雪梨再也无法探寻到塞的任何信息。雪梨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了解自己的偶像——通过小说。她反复阅读书里有关男主角的描写，并幻想那就是真实的塞，她从五年前转变了穿衣风格和发型，因为那是男主角眼中最美的女孩的样子——这样的改变也带给了她好运，雪梨成了周围人眼中最美的女孩。

雪梨进了家门，厨房传来妈妈温柔的声音：“ 宝贝，回来啦，饮料给你准备好了，冰箱里还有蛋糕。” 雪梨的妈妈对她非常温柔，是典型的同学们眼中“别人的妈妈”，她从不会缺席雪梨任何一次活动，无论家长会、运动会还是雪梨参加的比赛，妈妈都会带上饱满的热情和宠溺的笑容，第一个冲到学校支持雪梨。妈妈从不会拿雪梨跟别家孩子比较，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她不愿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面对别的家长——雪梨确实是个优秀的孩子，房间的每一张证书都足以为她未来的道路镶镀金边。

雪梨在餐厅吃了蛋糕喝完饮料，把杯盘送到厨房给妈妈之后就回到自己房间，轻轻关上门。不用担心好动的妹妹随时闯进来，雪梨放心地从书架上挪开两本32开的词典，手探到书柜深处抽出塞的珍藏版小说。她用手抚摸书的封面上凹凸质感的字体，这本书是她花高价从网上竞拍所得，光是触摸纸张就让她激动不已。雪梨捧起书坐到桌前，温柔地翻开，一张绑着长长浅蓝色绸带的精致书签跃入眼帘。

“雪儿一脸嫌弃地转过头，对着坐在身后的斌翻了个白眼：“幼稚鬼，在人家头发上粘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斌不回答，只是咧开嘴傻笑，雪儿哪里知道，这是斌专门去商场搜来的小发夹，用来点缀她飘逸的长发，美极了。”

这是雪梨最喜欢的书，女主角和自己的名字有重合的部分，这也许是自己和塞最接近的时刻吧，雪梨这么想着，嘴角上扬。

楼下驶过一辆摩托车，又把雪梨从小说的美好意境中拖出来，她脑中浮现一抹黄色，怎么这么讨厌？雪梨摇了摇头，把那抹浮夸的亮黄从脑袋里甩出去。大概这个联想会持续一段时间了，她皱起眉头，仍是为没有见到塞而耿耿于怀。

04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起我负责专车接送你上学，一直到你康复。” 芽子对着手机屏幕痴痴地笑，连一向不喜欢去的学校都变成了她向往的地方。

芽子跳下床，顾不上因为剧烈动作导致的腿部疼痛，翻箱倒柜找起上学的行头来。床瞬间变身卖场，衣服横七竖八堆在上面，芽子却亭亭玉立站在穿衣镜前，对着镜中的自己傻笑，就它了！

这是芽子最喜欢的绿色连衣裙，裙子质地考究，墨绿色纯棉的里衬外面罩着浅绿色印花薄纱，轻微的褶皱尽显俏皮韵味，一条细长的腰带将她纤细的腰身突出得淋漓尽致，在这条绿裙子的映衬下，她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皙。芽子幻想着和黄毛见面的场景，一抹红晕悄悄爬上她的脸蛋。

第二天，黄毛如约出现在芽子楼下。姐姐总是提前半小时去学校，这倒为芽子提供了自由行动的机会。黄毛把提前备好的白色头盔递给芽子，自己则戴上跟车身匹配的亮黑头盔。今天怎么想着戴头盔了？芽子心里咕哝着，一边戴上崭新的头盔，奇怪，为什么明明是新头盔，却一点异味也没有呢？

距离芽子住院观察已过去约一周时间，虽然两人在手机上聊得挺投缘，见面之初仍免不了尴尬。芽子回家坐在书桌前，脚下仍是坐在黄毛摩托车后座那车身抖动的感觉，刚才两个人在楼下几乎什么也没有说，在她放下头盔转身准备离开时，黄毛开腔了：“头盔，拿着吧，明天记得带。” 说完帅气地跨上摩托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毕竟是年轻人，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从“摩的司机”和“乘客”的关系，发展到真正的朋友关系，芽子放学后，黄毛会带她去有趣的小食摊打牙祭，去猫咖啡喝饮料逗猫，去树叶蔽日的林荫道散步，芽子觉得老天对她真的不薄，能跟黄毛这样愉快地待在一起，腿受这点小伤又何妨？

同黄毛在一起这几天，应该是她最幸福的日子了吧，芽子偷偷笑着，低下头去。“想什么呢？” 黄毛似乎没有发现走在身边的芽子的表情。黄毛比芽子高一头，芽子总觉得他俩拥有完美的“黄金身高差”，黄毛一头亮黄色头发，加上她最喜爱穿的一身绿装，搭配在一起刚好是自己最喜欢的花——向日葵的颜色。“我们是向日葵组合。” 芽子没头没脑抛出一句，然后咯咯咯笑个不停。“向日葵啊，不错的花。” 黄毛也笑了。

芽子的腿伤渐渐愈合，只在右腿留下淡淡的疤痕，黄毛却“食言”了，依旧车接车送。

七夕这天，黄毛满脸通红地送给芽子一个盒子，嘱咐她回家再开。芽子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拆开清爽的银白色包装，打开盒盖，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手工工艺绣暗花的纯白连衣裙，裙子上正中的位置摆着一张心形卡片。芽子打开卡片，第一眼不由得惊叹，啧啧，这是他写的字？这样外表的男生竟写出如此娟秀的字体，真是人不可貌相。芽子调整激动的心情，仔细阅读黄毛写的内容：

感谢命运让我们遇见，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开头，相信我们会用幸福划上休止符。请接受我对你这份久远以来的仰慕，你那纯洁无暇的美，宛若天使降临，已在我心上盛开白色的花，永不凋零。

天哪！他怎么这样肉麻！即使他不开口，自己也会主动要求当他的女友。芽子把卡片读了又读，每读一遍，都下意识贴在胸口，痴痴傻笑一阵，十多分钟过去了，她才终于舍得放下手里的卡片，转而看向盒子。只是，这裙子，为什么是白色？芽子提起连衣裙的肩部，走到穿衣镜前比在自己身上，他，是喜欢白色吗？

恍惚中，耳边穿来敲门声，芽子一把拢起裙子塞到盒子里，抓起床角的毯子盖在盒子上。“进来！” 她对着门喊。

05

这丫头近来怎么这样安静，不会把脑子也摔坏了？雪梨心里泛着嘀咕，来到妹妹房间门口。其实她并不怎么关心妹妹的伤势，那个多动的孩子经常“挂彩”，即使骨头断了也不足为奇，只是她还得维持自己作为姐姐的美好形象。

敲门半晌没见动静，雪梨刚准备转身离开，才听到里面人的回应，她推开门，对着床上一堆乱糟糟的毯子皱了皱眉。

“怎么了？” 芽子的脸红扑扑的，像是运动过。

“来看看你伤势怎么样了。” 雪梨面无表情的回答。

“好差不多了。” 芽子朝着门的方向努努嘴。平时她对姐姐倒没有那么冷淡，可是这会儿她有点“做贼心虚”，加之那条白裙子一直在眼前晃呀晃，她脑筋转不过弯来。

雪梨完成使命似的退出芽子房间，关上房门。什么时候开始跟妹妹的关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是她撕坏自己精装版小说的那一刻，还是自己发现已经无法像她一样任意妄为的那天？两人性格互补，姐姐文静，妹妹活泼，一个能“文”，一个善“武”，她们曾经是多么要好的姐妹，在家里和外面一唱一和带给周围人许多欢乐，可如今，果汁般甜蜜的姐妹关系却平淡得像白开水。

雪梨回到自己房间，挪开词典，看着藏在书架孔洞里的塞著的珍藏版小说，不觉陷入回忆：

四年前的一天，她同往常一样回到家，吃完妈妈为她精心准备的餐点转身回房。她刚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就见到妹妹正站在书架前，手里捧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塞的珍藏版小说，一脸玩味的表情。她想起自己用便签纸记录阅读心境的读书习惯，脸不由得一红，奋力去抢妹妹手里的书，两人的争夺终于以书的内页被撕毁而告终。

雪梨从书柜里掏出她花高价竞拍来的珍藏版书，用手抚摸书的封面。它在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注意这个简单的机关，再不会有人伤害它了。

雪儿和青豆坐在小操场的长椅上，斌表情谄媚，一手一个冰淇淋跑过来，青豆伸出手去迎，雪儿却神色淡然。斌刚要坐在雪儿身边，青豆挤了过来，在两人中间形成了屏障。“真好吃！” 青豆舔着香草口味的冰淇淋，眼睛偷偷瞄着斌，“草莓味的好吃吗？” 她作势要去咬斌的，却被斌巧妙地躲开了。

“哔哔~” 楼下机车鸣笛声再次将雪梨从故事中拉扯出来，雪梨有点崩溃，为什么最近总有人扰人清梦！她生气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咚咚”踩着地板来到窗户边。楼下横着一部黑色摩托车，车的主人正卸下黑色头盔，向这一层张望，怎么又是他！雪梨气不打一处来，这个黄毛为什么阴魂不散？正在雪梨气呼呼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响动，是家里的门锁碰上的声音，不一会儿，妹妹拎着一个白色头盔出现在楼下，跟黄毛亲密地说着话。

“雪梨，你没有出去吧？” 房间外传来妈妈的声音。

“没有，妈妈。” 雪梨转身对着厨房回应，再转身，妹妹已坐上黄毛的摩托车绝尘而去。雪梨呆呆望着两人聊天的地方，如果自己就这样跑掉，妈妈也许会疯吧？为什么妹妹就可以享受自由呢？

那次以后，雪梨经常会从自己房间的窗户看到两个人在楼下有说有笑，这让她感到不快，一方面是因为妹妹在跟一个她不喜欢的人交往，另一方面大概是对妹妹拥有自由的艳羡和嫉妒吧。

06

书店里，芽子和黄毛安静地浏览着面前三层通高圆柱形书架上摆放的店主推荐。芽子完全没有想到，黄毛会把她带到这里来。相处的这一段时间，芽子越来越怀疑自己对于黄毛的外表是否产生了什么误解，他表现出的洒脱与无所谓，更像是一层面具，将他的内敛和沉静厚实得包裹起来。

两双眼睛在书架上扫视，不约而同盯上了同一本书，书的封面白得发光，连书名都逃不脱“白”字，文艺又透着仙气。这本《白羽》是塞今年的新作，主题仍延用塞一贯喜用的年轻男女的情感主题。芽子呆呆看着这本书，脑中浮现往日的情景：

一天放学，芽子看到学校边的书店推销新书签，就满心欢喜挑选了一张。一进家门，她就猫到姐姐的房间，想在书架上搜本书把书签插进去，给姐姐一个惊喜。在书架的C位上，摆着一本白色封面的精装书，芽子印象中姐姐常把这本书抱在怀里。就它了！她翻开书读了扉页的简介，是个叫塞的作者写的小说，原来姐姐爱好这类文学，这可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正在芽子笑眯眯想要把书签夹到书里时，姐姐推开了房门，她看见了芽子手里拿着她的宝贝，突然发疯似的跑过来抢书，争夺中，书被撕烂了，书签也飘到书架底的缝隙。芽子是被气呼呼的姐姐赶出房间的，临走时，她瞥见书架下露出的书签上一小段浅蓝色丝绸，便暗自起誓，从此再不给姐姐送任何礼物。

自那次不愉快发生之后，芽子再也没有单独进入姐姐的房间，两人失去了往日的默契，渐行渐远。

“想什么呢？” 黄毛转过脸看着芽子。

“没事。” 芽子神色暗淡。

“你喜欢这类书吗？” 黄毛取下塞的《白羽》，翻了翻。

“不喜欢，没什么意思。” 芽子撇了撇嘴，全然没有注意到黄毛失落的眼神。

黄毛叹了一口气，把书摆回原处，“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书？”

“我能说我不爱读书吗？我喜欢打游戏，还有刺激的东西，比如，坐你的摩托车。” 芽子一脸花痴看着黄毛。

“是吗，你还真是‘向日葵’女孩呀。” 黄毛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看芽子，他始终盯着《白羽》。

黄毛送芽子到楼下，芽子取下头盔，笑嘻嘻对着黄毛说：“下次咱们找个有意思的地方玩吧。”

“嗯......对了，那条裙子，你喜欢吗？” 黄毛看着芽子。

“喜欢。” 芽子弱弱地回答。

“那下次穿上吧，” 黄毛眼中闪现一丝笑意，“你穿白色，真的很美。”

芽子心里一紧，他什么时候见到过自己穿白色？

07

这几天黄毛鲜少出现在楼下，这让雪梨感到有点奇怪。芽子比平时回家晚一些，妈妈一如既往不予理会，可是，两人去哪里约会了？

雪梨翻开书，只读了两行就读不下去了，跑到窗户旁边张望。楼下空空如也，雪梨的心也空荡荡的，自己是怎么了？

雪梨走进厨房，妈妈正在专心演奏着“锅碗瓢盆协奏曲”。

“妈妈，芽子最近回来得有点晚啊，我有些担心……” 雪梨看着妈妈的脸，观察她的表情。

“雪梨啊，你妹妹野惯了，你可不要像她那样。” 妈妈波澜不惊，似乎说的是别家孩子。

“她最近跟染黄毛的人走得很近，我是担心她交了坏朋友，被坏人骗。”

“唉，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学习好，心肠好，关心妹妹，又替别人着想，妈妈有了你真是幸福。不知道为什么多了芽子这个累赘，一天到晚不让人省心。” 妈妈咂咂嘴，继续她手上的活计。

雪梨见自己说的话似乎并没有被妈妈听进去，转身准备离开厨房，妈妈想起来什么，突然抬起头认真看着她：“对了，你最近是不是有辩论赛？”

“对，周末还得去学校跟同学一起准备。”

“好的，有什么需要随时跟妈妈说，比赛前记得告诉我，我去给你助阵。” 妈妈像变了一个人，面孔上灿烂得开出一朵花。

“嗯。” 雪梨轻声回应。

回到房间，雪梨看到桌上的手机屏闪了一下，她打开手机，是一封邮件：

亲爱的书迷朋友，很荣幸通知您，塞将于本周六下午14：00在“街角咖啡馆” 举办书友会，届时恭候您的光临！衷心感谢您对塞的支持！

“街角咖啡馆” 就是上一次被塞“放鸽子”的书店。这次怕是有许多书迷不会再去了，雪梨叹口气。塞在新书发布会缺席，到现在都没有给出过官方声明或解释，许多书迷因为这事相当不满，只是因为他的作品写到许多女孩的心里，才得以让新书的销量仍保持较好的成绩。雪梨希望塞能一直写下去，她女主角的梦也能一直甜下去，塞的书友会自己是一定会去的，无论如何都会去！

周六，雪梨起了个大早，找出自己最爱的一条白色连衣裙，化上淡淡的妆容，从藏书处抽出塞的珍藏版小说。与这本珍藏版并排藏在书架深处的，还有塞的精装版新作《白羽》，雪梨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最终决定请塞在她珍藏已久的书上签字，毕竟这部小说，是自己最喜爱、同时陪伴自己最久的一部。

中午雪梨快速吃完了饭，就跟妈妈道别离开了家。她一边走，一边回味着妈妈对她说的话：“你今天有点不一样，我的小公主越来越漂亮了。” 雪梨白净的脸上晕出粉色，在白色连衣裙的映衬下更显迷人。

“雪儿，我没有，你相信我！” 斌追出门去，看到的只是雪儿负气离去的背影，青豆一脸无辜站在门背后，手里捏着斌领上沾着口红印的外套。

“唉……” 雪梨叹气合上书，虽然已读过无数遍小说，知道雪儿和斌的结局是甜蜜的，中间的误会都是青豆的伎俩，她还是感到不悦。

雪梨看了看时间，终于快要熬到两点，今天，她终于可以一睹偶像的真容，她还想问问他，能不能为两人设计更好的桥段。

“那是塞吗？” 书迷开始窃窃私语，“跟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呢。” “是啊！” 雪梨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顿时傻了眼。怎么是他？

被工作人员邀请上台的，竟是那个自己一直讨厌的，和自己亲妹妹在交往的男人！今天，他依旧顶着一头亮黄色头发，只是穿着比较接近自己想象中塞的样子，白色衬衣，浅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一副学生模样。

平时因为他的头发亮得晃眼，雪梨并没有仔细端详过塞的脸。撇开他的“杀马特”品味不说，塞的五官是精致的，甚至可以说有些帅气。他皮肤不白，是健康的小麦色，眉毛不深也不淡，眉峰上挑，颇有几分英气，鼻梁不算高，但形状不难看，嘴唇略厚，透着几分性.感。雪梨一时竟看得入了迷，直到有人想要从她座位面前通过而叫了她，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

也正是由于那位书友借道并坐在自己身边，雪梨发现塞的目光在追随移动者，目送他坐定后，转而望向自己。那目光中透出了惊讶和欣喜，好像自己是他偶然抽中的大礼一样。那热切的目光让雪梨一时慌了神，她低下头，惊惶失措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跌跌撞撞逃离了书店。

08

“叮～” 周六的黄昏，芽子的手机传来了消息提醒，她睡眼惺忪地打开手机，是黄毛发来的：

“我一直误解了你，却不曾想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感谢你能来参加我的书友会！”

芽子莫名其妙，书友会？难不成黄毛是个作家？他的文笔从卡片上来看确实可见一斑。仔细想想，自己从未问过黄毛是做什么的，那天他带自己去书店，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新书？难不成，他是那本白色封皮书的作者？那是姐姐喜欢的作者——那么他见到的那个人莫非是——

“啊！” 芽子惊叫起来。自从那天听黄毛说见到自己穿白色，芽子就忍不住疑惑，也刻意不再让黄毛到自己家楼下，以降低他和姐姐见面的可能性，谁知越想要避开就越是避之不及。

芽子起床，来到姐姐门前，她没想好自己找姐姐做什么，只是机械地敲门。

“大清早干什么呢？你姐姐到学校准备辩论赛去了，哪像你，天天游手好闲。”

芽子无视妈妈的数落，推开姐姐房门，径直来到书架前，她从上到下打量书架上每一本书，皱起眉思索一阵，抽出两本小字典，雪梨费尽心思制造的小机关就这么被攻破了。芽子取出夹着蓝色丝带书签的珍藏版小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雪梨房间。

芽子回房，从抽屉里拿出黄毛七夕节送她的礼物，打开盒子拽出白色裙子，面对穿衣镜在身上比了又比，之后哼着小曲把裙子套在身上。放下扎着的马尾，芽子跟姐姐简直一模一样，挂上姐姐的招牌微笑，恐怕连妈妈都分不清两人谁是谁了吧？

她捧起姐姐的书，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身后传来妈妈的叫骂声：“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疯子，进门出门连个鬼影都见不到，干脆别回来了！”

芽子脑壳疼，不知是怎么晕晕乎乎来到公园的，她坐在公园长椅上，盯着绿油油的树丛，嘴里喃喃：“绿色是多么生机盎然，为什么没有人喜欢呢？真不懂为什么明明树叶很努力在生长，人们却视而不见，他们眼中只有该死的白莲花。”

放眼望去，此时的公园里并没有白色的花朵，难道真的是物以稀为贵？芽子没有注意到，公园里来来往往的行人无不向她投去惊叹的目光，感叹竟有如此美好的女孩出现在这里。

芽子呆坐到下午，突然被手机上来信息的声音唤醒：

“上午在忙什么？我们下午见一面吧？很想你。”

他想的恐怕是另一个人吧，芽子嘴角向下一撇，手指飞速在屏幕上打字：

“好的，下午三点，街角咖啡馆”

芽子捧着书往家走，黄毛给的头盔还在家放着，这白色的头盔怕是为另一个人准备的，不要也罢。

刚进门，妈妈就从厨房闪了出来：“雪梨回来啦，快洗洗手，去冰箱里把蛋糕和饮料拿出来吃。” 芽子顿时产生了错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真的是姐姐，可以名正言顺享有这份优待。芽子乖乖洗了手，从冰箱端出自己第一次见到的妈妈满满的爱意。

芽子默默品尝着属于姐姐的甜点，原来每天妈妈为雪梨准备的归家小食是这样的味道，甜得发腻，不过尔尔。芽子不屑地扯动嘴角，把餐盘端进厨房给妈妈，轻手轻脚回到自己房间拿了头盔，又轻手轻脚出了门。她脑补着妈妈发现“雪梨”不见会是怎样的表情，不觉开心地笑出了声。

09

雪梨的赛前辩论准备得很糟糕，队友对她的状态感到担心：“雪梨，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雪梨的确昨天一夜无眠。只要闭上眼，黄毛的身影就会浮现眼前。那天自己在公园里看到的飞驰而去的身影大概率就是塞，他正在去书店开新书发布会的路上，却被什么事情耽搁了，那一声尖锐的刹车声难道是塞的摩托车发出来的？他是遭遇了车祸吗？他为什么会成为妹妹的男朋友呢？

也许两个人只是朋友，想一想自己也从未看到两人有怎样过分亲密的举动。那书店里塞见到自己那热切的眼神又代表什么？不过话说塞的书友会自己也没有见到芽子的身影，这能说明这两个人不是情侣关系吗？

雪梨就这样纠结了一夜，她也有过冲到芽子房间问个究竟的冲动，可终究开不了口，于是周日一大早，她就出门了，想让自己好好冷静一番。

下午，雪梨浑浑噩噩走出学校，脑中挥散不去的是塞热切的眼神，那充满惊喜的眼神究竟代表什么？

雪梨无精打采地踩着回家的楼梯，走到四楼的时候，声控灯没有亮。大概又坏了，她漫不经心地想，余光撇见一抹白色的影子从下一层缓缓飘上来，雪梨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睡眠不好太伤心脏了！她使劲踏了踏地面，灯依旧没亮，她的心跳瞬间提速，肾上腺素刺激她快速抬腿向楼上奔。

“姐姐～” 身后传来芽子的声音，雪梨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卸下防备。

“是你呀，芽子。” 雪梨大喘气，“吓我一跳。咦？你怎么穿了一条白裙子？不是向来只穿绿色？” 雪梨停下脚步等妹妹，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见到穿白色裙子的芽子，雪梨不禁感叹，面对妹妹简直跟照镜子一样。

虽说是姐妹，两人实际年龄差只有不到二十分钟，小时候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连妈妈都分不清谁是谁。长大后，姐妹俩才开始有了各自喜爱的颜色，芽子喜欢欣欣向荣的绿色，雪梨五年前没有特别的喜好，在爱上塞的小说之后，就再也离不开白色。

“别人送的，好看吗？” 芽子笑嘻嘻看着姐姐，借着楼道窗户透进来的光，雪梨感到她阴影中的笑容似乎暗藏深意。当芽子渐渐靠近自己，雪梨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的书什么时候跑到她怀里了？书里夹着的，还是自己在书架下捡到的系着蓝丝带的书签。

芽子的笑容更加深邃，这让雪梨感到浑身不舒服。她下了一步台阶，刚想要伸手够妹妹怀里的书，脑中突然浮现自己房间里两人抢书的那一幕，手不自觉收了回来。

“我的书，你什么时候拿去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雪梨强迫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

“就是借去当个道具，我这身行头是不是跟你一模一样？” 芽子把书捏在手里，转动着手腕。

“用完了可以还给我了吧？” 雪梨伸手去接，芽子突然手向后撤，雪梨一个趔趄，差点摔下楼，“别闹了，快给我吧。” 雪梨再次伸手，这一次芽子索性两只手背到了身后，一脸玩味，又是这个表情！雪梨有点生气了，上次正是这一脸玩味的表情，让自己失去理智从而和妹妹抢书的，不可以，雪梨告诫自己，这次为了塞的珍藏版小说，要忍。

芽子却突然展开了攻势。她两只手把书翻开，书脊朝上，哗啦啦翻动起页面，书里夹的便签纸像雪片纷飞，散落在楼梯上，那张系着蓝丝带的书签，从四层楼梯的缝隙坠落到一层，安静地躺在了地上。

雪梨眼看记录着她和塞点滴过往的便签纸像冬日的花瓣一样凋零，脑中快速闪过一幕幕小说故事片段，在那里，她和塞欢笑、哭泣，共同品尝着人生的酸甜苦辣。这一切的美好应该被包裹在氤氲墨香的书卷中，而不是暴露在冷冰冰的地上啊！雪梨眼中充盈着泪水，奋力伸手去接从书页中不断流出的便签，却一张也没有抓到手中……

“嘣”的一声，像是牵绊自己的弦被崩断，雪梨突然张开双手去拉扯芽子手中的书，芽子不甘示弱，执拗地回敬着姐姐的拉扯，从远处看去，两个白衣女孩就这样一高一低站在台阶上，似乎在为着一本白色封皮的书嬉戏打闹。

就在两个女孩争抢得不亦乐乎时，突然，其中一个脚下没站稳，从楼梯上滚落，重重撞在楼梯平台的墙上，顿时，她的白裙子下散开一摊厚重、浓郁的黑，像极了承托白色花朵的叶。

“啊！” 另一个女孩尖叫一声，疯狂跑下楼去。

女孩跑到小区门口，一脸茫然地扫视周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忽然，她的目光聚焦在距自己不远处一个黑色身影上。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向那身影奔去，一把抓过他手上的白色头盔套在头上，“我们走吧，去哪儿都行。” 女孩的声音颤抖着，语气却透着释然。

塞独居的公寓里，一男一女两个穿白衣的年轻人依偎在沙发上。

“对不起芽子，我不该质疑你。雪儿、雪梨，还有别的什么人对我都不重要，从今往后，不管你喜欢白裙子也好，绿裙子也罢，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喜欢，这顶白色头盔，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以后请不要再还给我了。我们因为缘分走到了一起，为此你还受了罪，这条疤痕就是我们相识的见证。” 塞说着伸手想要去抚摸女孩右腿上的伤疤，女孩不明所以地看着塞，塞的手突然停在半空，女孩的腿光洁如玉，没有一丝疤痕。

10

绿草如茵的花园里，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坐在轮椅上，对着眼前的空气，痴痴地笑，“你好呀，我叫雪梨，很高兴认识你。”她眼前闪现出自己鼓足勇气冲到摩托车前，制造出车祸的样子，那钻心的疼她现在还记得，她的腿上还留有那次她“英勇壮举”的伤疤，可那时她和他多么甜蜜，两人甚至还想在医院多待几天呢。

芽子“嘿嘿”地笑，“原来塞竟是你的笔名，如果我早知道……” 她笑着笑着，眼中泛出泪，“妈妈总说，’雪梨，你真棒，雪梨，妈妈给你做了好吃的，雪梨，你总是那么温柔善良……雪梨得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芽子呢？无论怎么努力也是徒劳！” 她情绪激动起来，眼泪顺着鼻翼滚落。

“可是雪梨真的关心别人吗？雪梨关心的只有自己，和她的假想世界，塞，你构建出来的假想世界。可芽子遇到并爱上的，是真实世界的塞啊，那个留着黄毛，潇洒骑着摩托的大男孩！你知道我从很久以前就关注你了吗？” 芽子的眼神时而温柔，时而哀伤，嘴角时而上扬，时而抖动，由任何人看来，都是一副令人疼惜的模样。

远处走来一个扎着马尾，穿花衬衣的女孩，她默默走到芽子身边，轻轻抚摸她的长发，用柔软的纸巾为她擦拭脸庞。芽子没有理会女孩，弯下腰用手摩挲着右腿上的伤疤：“这是属于我们俩的，任何人都抢不走。” 她喃喃自语。

芽子回想起和塞的最后一次争论。塞目瞪口呆的表情，定格在她的记忆中，成为两人见面的最后一个镜头。

那是一个周日。她像今天一样穿着塞送给她的白裙子，一只手拎着头盔，一只手抱着一本白色封皮的精装版书来到“街角咖啡馆”，塞像着了魔般上下打量着自己，就像探险者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珍宝。相处这么久，这是塞第一次用如此灼热的眼神看自己，芽子悲哀的明白，塞眼中的人是雪梨。

“你，好美。” 塞说着，脸竟然红到了耳根。

“是你买的裙子漂亮。” 芽子强忍住难过回答他。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副样子，白裙子，手捧着我的书，我当时就想，天哪，难道是我书里的女主角从那个世界走出来了？” 塞露出一脸憨笑，这是芽子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

“是么……” 当时两人面对面坐着，书被芽子摆在她面前的桌上，她轻轻摸着书的封皮，似乎在听塞说话，却又显得漫不经心。

“不知道为什么你后来没有再穿白色，我只想说，你穿白色真是太，太美了，像极了我书里的雪儿。” 塞又嘿嘿傻笑了一下，指了指芽子带来的头盔，“你知道吗，这个头盔我早就为你准备了，买好了一直放在那里，原本打算就放在那里留个念想，谁知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芽子咬了咬下嘴唇，配合塞的傻笑挤出一丝笑容，她本想发作，却无可奈何地意识到，造成现在这样局面的，正是她自己。其实这样出场，不也在自己的设计之中吗？

看芽子默不作声，塞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转移起话题：“既然你喜欢我的书，为什么那天来这里逛的时候，你说对《白羽》没兴趣呢？”

“我以为你不喜欢这类书，怕你笑话我……” 芽子小声回答。

“傻瓜，我怎么可能笑话你。” 塞说着，目光游走到芽子面前的书，“这本书，是我很早以前写的。” 他身体前倾，手伸出来想要够书，这举动把芽子吓了一跳，慌忙遮挡面前的书。“怎么了？我知道这版精装本发行得少，价格不便宜，能找到这本书，你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塞感激地看了看对面的“书迷”，眼睛重又回到书上，“这书签，真好看。”

书签是芽子买的，这是属于芽子自己的称赞！是对芽子眼光的赞赏，而不是作为别人的替代品！

“好看吗？是我买的。” 芽子抬起头，这天第一次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塞，塞也像受到鼓舞似的，对她回以温柔得化不开的笑容。他缓缓站起身，走到芽子身边坐下，微笑看着身边的白衣女孩，芽子配合着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静静感受这份温柔。

能偶尔这样待在一起也不错，芽子这样想着。

塞轻抚芽子的长发，又亲吻她的额头，芽子感受到一股电流从眉心遍布全身。身为雪梨能得到的福利不只是这些，可这却是芽子最想得到的，她鼻子轻哼一声，快乐和痛苦同时占据着自己的大脑，雪梨和芽子两个身影在脑中焦灼。

两个人手牵着手坐在桌前，咖啡都凉了，却无法冷却两人火热的心。塞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精装小说的封皮，“这书，你保存得真好。” 沉浸在复杂感情中的芽子还没反应过来，书就被塞翻开了。

塞看到内页上的签名，一脸疑惑地问：“雪梨，雪梨是谁？这书不是你的吗？”

听到“雪梨”二字，芽子终于从迷梦中清醒过来，眨了眨眼睛解释道：“哦，那是我一个姐姐，她送我的这本书。”

“这样啊。” 塞又翻开书页，里面夹着的便签纸吸引他读下去。“写得真好……不过这字，跟你写的字不一样诶。” 塞轻轻松开芽子的手，认真翻阅起书来，每个章节都有不下十张便签纸，密密麻麻记录了阅读者当时的心情，塞似乎被如此细心的读者感动了。

芽子自然知道，这份感动不是为她，她很后悔曾经给塞写过两次卡片，否则他也不会看出字迹的不同。

“这不是你写的，对吗？” 塞的表情带着失望，他在失望什么？自己不是真正的白衣女孩？还是自己不是他真正的书迷？亦或是她欺骗了他？“这是那个叫雪梨的女孩的书？她真的是你的姐妹吗？”

“你不相信我？” 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芽子忽然气急败坏地咆哮起来，“真的够了，白色头盔，白羽，白色封面，雪梨、雪儿，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对白色有着这样的执念！对，书不是我的，我对言情小说没兴趣，我讨厌白色，我讨厌你送我的白裙子，以后，不，没有以后了！” 芽子发疯似的咆哮引来周围猎奇的目光，大家都觉得男孩一定是个渣男，才会让如此美好的女孩不顾形象地声嘶力竭。

芽子推开塞，夺走他手上的书，正要离开，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转过头来，定定看着塞：“头盔我不要了，今天带来本就是要还给你的。以后别找我了，我不是你想象中那个她。”

芽子眼前目瞪口呆望着她的塞渐渐模糊，在她的视线再次聚焦时，眼前是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是芽子吗？” 她对着面前扎着马尾，穿着彩色衬衣的女孩说。

女孩神色伤心地对她点了点头，温柔地问她：“今天怎么样？”

“还好。” 芽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裙子，疑惑地思考了一会儿，转又对着女孩说，“没错吧，雪梨永远是白色的，芽子更美。”

“对，芽子更美。” 女孩别过头去，眼泪簌簌地往下流，“对不起，芽子……” 她小声呢喃。

“芽子的家属，请来一下。” 远处传来护士的呼唤，雪梨抚摸几下芽子的头发，“姐姐去一下，马上回来。”

芽子微微点头，姐姐走远后，她轻声笑了：“没关系，姐姐，我很高兴，你再也不会跟我抢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