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没有冬

作者: 归止的谷奶小岛 | 来源:发表于2017-11-08 21:08 被阅读26次

    蔓蔓说。

    人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把某首歌听懂了。

    2013年,豆瓣乐评小组里炒的最火的那位歌手,还不是今天演唱会座无虚席的陈奕迅,也不是唱片连续几年销量第一的周杰伦,而是那位穿花里胡哨的衬衣,戴着方框眼镜,背一把木吉他,整天嘻嘻哈哈的李宗盛。

    我们都在等着有一天能去听老李头的演唱会。

    听他在台上调侃,原来这些年支持我的就是你们这些人啊。

    然后我们能拉着身边的人说,看啊,就是这个老头,把人生唱透唱烂了,还无关紧要。

    但似乎从未有人得偿所愿。

    蔓蔓是我们中唯一去听过现场的人,而且是在台北,老李头的家乡。

    作为李宗盛的死忠粉,她的忠让我五体投地。

    每一句歌词背后都有她为老李杜撰的创作源泉。

    每一个乐评背后都有被她解释的隐喻。

    如今四年过去,乐评小组仍旧在,但我们当中很多人,早已不再听李宗盛的歌。

    如果不是这次上海的简单生活音乐节,那些彻夜长谈聊歌词的日子大概不会再被人想起。

    收到蔓蔓发来的音乐节视频的时候,我正守着电脑屏幕静候老李头的压轴演唱。

    她说,总觉得,你应该还在听老李的歌。

    我把音乐节的直播截图发给她。

    诺,五块钱买的会员,正看着直播呢。

    手机屏幕里传出欢呼声,我俩相视一笑。

    现场听众的欢呼已经证明了一切,我们爱的那个老李头,他才不是一个容易过气的摇滚乐手,他仍旧是那个才情满满的李宗盛。

    十八岁那一年我独自住在重庆郊区一栋公租房。

    屋子极其简陋,一张床,几本书,三五盆栽。

    整个楼道都是腐烂的食物和廉价香水的味道。

    夜里要忍受隔壁邻居的低音炮以及楼上夫妻无厘头的吵闹。

    蔓蔓在去川西旅行前来重庆与我同住。

    她问我,会这样活多久。

    一个人,几盆枯死的鲜花绿植,极少的物件,活的像个随时会离开的人。

    我皱眉,你呢,这样四海为家的日子,多久是个头?

    她戏谑似地敲了敲我的脑袋,无法作答。

    跟家人与生俱来的那份疏离感,成全了我们成为彼此担待且可以独活的女子。

    我们骨子里热衷于一切美好而孤独的事物。

    或许,也包括孤独本身。

    我们能成为朋友。

    因为孤独不予言表。

    蔓蔓十七岁那一年离开杭州去台湾学油画。

    在台北的第一个冬天认识了同校音乐系的李瑞,一个比她更狂热的李宗盛迷。

    他们一起去奈良看过鹿,冲绳潜过水,成都淋过雨,拉萨等过风,但最后还是摆脱不了毕业就分手的魔咒。

    去年她离开台北,辗转重庆,成都,雅安,康定,稻城,甘南,伊犁,喀纳斯,直至吐鲁番。

    今年夏天,她奔波万里跑去上海听李宗盛唱歌,但那个手指纤细,会抱着吉他给她弹李宗盛的男子,她却不会再见了。

    她说,静安,我知道我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一个像李瑞那样善良的男子。

    但无法可惜,也做不到遗憾。

    有些人的存在,只有错过的意义。

    我说,那一定是一个很美好的男子

    她点头。

    美好的像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只是梦醒了,一生却还未走远。

    我不知道她跟李瑞如何相识如何分离。

    我只知道,那张被她小心翼翼放在皮包夹层里的照片,是这份感情留给她最后的羁绊。

    洒脱都是留给别人看的,不舍和难过只有自己知道。

    在回看简单音乐节第二日的演出时,我在观众席看到一个很熟悉的面孔。

    很熟悉很熟悉。

    我把那张脸截图放大发给蔓蔓。

    你知道吗?李瑞也去了。

    屏幕显现正在输入,我却迟迟没有等到她的回复。

    夜里,她把李瑞跟现任女友的照片发给我。

    照片是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偷拍的,她终究没能坦然上前问声好。

    她说,他爱过我,也能继续去爱别人,但被他爱过后,我似乎就很难再爱上别人了。

    照片里的男子穿着极其简约的白色卫衣,面容一如少年时那般皎洁,还是那么喜欢李宗盛,只是在身旁一起欢呼的那个人不再是蔓蔓。

    我们还是太年轻,以致于都不知道以后的时光,竟然可以这么长,长得足够让他忘记你,长到足以让他重新喜欢一个人,就像当初喜欢你那样。

    没有人是追光者。

    所以老李头才说,决定是容易的,等待是困难的。

    什么叫一辈子,爱过痛过都不叫一辈子。

    失去才是一辈子。

    看到蔓蔓为台上李宗盛叫到声嘶力竭的时候突然好心疼。

    她为之着迷的不仅是老李头那些句句扎心的歌词,更是她的感情,她假装洒脱却痛到窒息的感情。

    网易云的专栏文章里说,你听不懂李宗盛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好幸福。

    好像真的是这样,孤独的人才能听懂李宗盛。

    听懂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的无奈。

    听懂越过山丘,却没有人等候的失落。

    故事开始以前,我们都幻想自己是杨绛与钱钟书,从一而终。

    故事最后,大多数人都活成了李宗盛与林忆莲,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没有什么失去是刻骨铭心的,真正刻骨铭心的都不叫失去。

    蔓蔓如今定居新疆伊犁,一个遍地都是薰衣草的小城。

    也许她还会在午后哼起老李头的歌,也会在听到某句词时突然想起当年对这个男孩的情分,但大概再也不会有把自己逼到声嘶力竭的时候了。

    伊犁下雪了。

    蔓蔓给我发她在雪地里打滚的视频。

    我鄙视她,像个没见过雪的乡巴佬。

    她青涩一笑,台北没有冬天啊。

    我把北海的艳阳拍给她看,诺,我住的城市也从不下雪。

    挂掉电话后,突然想起认识她的第一年,我给她发在仙女山滑雪的照片,她特矫情地告诉我,李瑞毕业后会带她去北方看雪。

    而几年后的今天她却独身一人,在伊犁寂静的大雪中圆一个缺失的梦。

    我在想,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说陪她去看雪的李瑞,大概也不知道雪是什么样的吧。

    四季轮回,时间翻云覆雨,他们没有一起经历的,也只有冬天而已。

    昨日种种皆如风,只是今日痴心难懂。


    文/尹静安

    配图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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