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的相遇,可能都是一场救赎
下午不知为何突然起风,原本和谐平静的天空在一团团墨黑的乌云遮挡下,瞬间便暗淡了下去,没有预兆的豆大般雨滴急速地砸向地面,那些无处可躲的人儿,四散着奔向可供遮挡的屋檐。
被淋透的戚桐,折回了大厦,看着被风拉扯的法桐枝干,一寸寸在无奈中被生生撕裂了下来,又被抛进混浊的雨水之中,时不时还会随着狂风的掠过,抖动着被冲刷得范着绿色生机的叶子,无可奈何。
戚桐有些失意地抬起头,眯起藏在哈气模糊的眼镜后面散光的眼睛,百无聊赖地猜想着,这漫天雨帘倾泻汇集成的一条条急促奔涌的雨水,奔往何处呢?
他不得知,就像此刻被困在暴雨面前的众人一般,也许都在等待雨停,也许等待有人来接,也或许,没有或许,就像他现在这般。
戚桐取下眼镜,想寻一处可供擦拭的干净衣角,低头摸了摸雨水浸透的紧紧黏在身上的白衬衣,暗笑道,这般狼狈,若是让今天面试官看见,估计面试又要泡汤了。
心虚地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办公楼,瞅了一眼只剩不足10%电量的手机,心一横,顶着黑色背包冲进雨中,转眼间便模糊在一片天与地的混沌之中。
当皮鞋踏进水坑之中没过脚踝时,他才懊恼地低声叫喊道,“妈的!这双新鞋算是废了……”,张口的瞬间,雨水不合时宜地灌进口腔,他又急急地“呸呸”吐出,淬了一口唾沫,看它随着水流飘远,他才迈开沉重的步伐。
也罢,淋都淋了,也不怕多浇一会。他这般想,脚步便慢了下来,任凭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雨花,全然不顾拧着裤脚撑着伞匆匆而过的行人。
也不知走了多久,藏在背包内侧的手机“滴滴”两声,便再无声响,想来是没电关机了,这下时间也约摸不了,只觉双腿之间被绑了铁物一般,极难迈步,先前的冲动也随着体温的下降变成了哆嗦,一下下,戚桐忍不住抱紧双臂,紧了紧怀里的包,似乎寻求一丝温暖。
路上行人眼见着稀少,戚桐终于也走到了自己租住的城中村巷口,他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回家要好好冲个热水澡,他使劲地摇了摇头,雨水四散开来,像极了急于寻找自由的小鱼,融在雨水中顷刻不见。
“别动!”身后不知何时贴身站着一人,手里的硬物紧紧地抵住戚桐的腰部,他本能地抱紧双臂,想要扭头寻找声源,却被一个巴掌重重袭来,眼前金星四散,戚桐这才意识此人是个危险人物。
他慌忙开口道,“好汉饶命。我一穷学生,要钱没钱,要色,不对,要啥没啥,您,您高抬贵手......”,也不知这词是从哪里听来,戚桐这话一出,原本紧绷的人稍稍有些减轻力度,却未出声。
“别多话,你是不是住这附近?”身后的人开了口,是个男人。这个声音好似深山洞穴里幽幽传来一般,让戚桐不禁又打了一个寒噤。
“问你话呢!”男子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戚桐湿哒哒的头。
“对,对,就前面巷子往里左拐,第一个门栋,3楼东户。”戚桐赶紧报出家门,不知此人何目的?莫不是要抢劫?可我家里,除了笔记本电脑,其它都是房东配置的电器,不好搬,那我的电脑岂不是?
戚桐发出“呜”的一声,刚想要不要和身后的恶人来个博弈,却被推着往前,不容置疑。
戚桐绝望地低眉瞅了瞅周围,除了街口的便利商店还亮着微弱的灯光,路口黑黢黢的,不见一人踪影。哎,真不该徒步走回来,这下算是死定了。
门前站定,戚桐想做最后的挣扎,“那个,我......”,男子不等他把话说出口,又是一个巴掌拍在头上,低声喝道,“开门!”
颤抖着摸索出钥匙,戚桐打开门,却未想踏入黑暗的房间,男子一把推他入门,一个后脚踢带上了门,只听见楼道回荡着“哐”的关门声。
戚桐摸索着打开了客厅的灯,暖黄色的灯光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小小的一室一厅的标准间,整洁干净,虽说小却五脏俱全,生活电器塞满在狭小的空间里,反而更让人有一种安全感。男子移开了戚桐身后的硬物,人便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戚桐惊恐的眼神随着男人来回穿梭的身影飘忽着,厨房,卫生间,门后,壁橱,卧室,不落下一处。
“有替换的衣服吗?”男人说话间,抬手便脱下了还在滴着水的黑色T恤,漏出古铜色的八块腹肌炫耀般地对上了戚桐的眼,“啪”,重物砸地的声音,让原本不知所措的戚桐一下子慌乱了起来,客厅的地上赫然躺着一把瑞士军刀。
莫不是刚才就是这把刀抵住我的腰?我这下是不是要死了?戚桐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就像受凉哆嗦的那种感觉。
“嘿,借件衣服!”男人提高了音量,声音却柔和了一些。
“哦,我去拿。”戚桐扔下怀里的背包,贴着墙踩着啪嗒啪嗒冒水的皮鞋进了卧室。
递给他一件白色棉T和深蓝色运动裤,男人倒也不避讳的脱下吸饱水紧绷在腿上的牛仔裤。戚桐虽说是千年单身狗,见女生都会脸红的那类,若是让大学唯一的好友韩昊知晓,定笑话他性取向有问题。
这么想着,他倒是别过头了,眼睛死盯着有些磨得光亮掉色的军刀外鞘,脑海里不停猜测着他腰上丑陋的像断了尾的蜈蚣伤疤,暗暗深吸了口气。
“你不冷?不换衣服?”男人的声音轻快地传了过来,脚下踢了踢地板上换下的湿衣服,“记得一会顺手帮我把这些衣服也洗洗。”他毫不客气地说着,径自走进小厨房。
戚桐呆呆地定在那,虽说穿着不合身的衣物,男人身上却也卸下让戚桐原本紧张的危险气息,让人忍不住好奇,他是谁?想干嘛?
只见男人对着冰箱兀自念叨,“黄瓜,西红柿,土豆,鸡蛋,食材倒齐全,看来你这小子也是个懂生活的人。”他自不知,戚桐采买这些食材,不过是为了凉拌方便,省事。
直到身上冰冷的感觉让戚桐打了个寒噤,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一身湿哒哒的衣服,瞥了一眼仔细研究冰箱里食物的男人,不安地进屋换衣服了。
从卧室出来,厨房里飘出一阵阵食物的香气,戚桐的肚子似有馋虫勾引一般,他忍不住地往小厨房看去,在逼仄的空间里,男人认真地翻炒着,仿佛在那里生活了许久。
待三菜一汤上桌,戚桐还是感觉不真实,手没有勇气伸向食物。
“你不饿?”男人夹起几根酸辣土豆丝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扒拉两口饭。
“你是谁?你到我家想干吗?”戚桐刻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直视着对面没有停止干饭的男人。
一张略黑清瘦的脸,高挺的鹰钩鼻上一条鲜红伤口横亘在中心,有些突兀,仔细看才发现,男人右脸眼角一片淤青。
戚桐这么一看,心里更是“咯噔”起来。他莫不是犯事了?杀人?那我岂不是窝藏罪犯?自己这么一寻思,他的筷子“啪”地掉落在桌上,男子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停止了咀嚼。
“是不是担心我是个坏人?”男人轻笑着抹了一下鼻梁,“咝”,他吸了口冷气。
“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男人扬了扬下巴,不等戚桐有反应,便开了口。
“我是个要债的。准确点说,职业要债人。”戚桐倒真来了兴趣。
要债?是不是像电影里那种,拿着刀挨个摊铺收费?他又开始天马行空地联想了,眼神忍不住地瞟向了地板上的刀。
“我叫吴清。原是一家二手房店的店长。三年前,老板介绍了他的朋友给我,这个朋友想尽快出手一套二手房。碍于老板的面子,原本交易的繁琐流程简单化,合同还未完成,这个朋友便催促买方打了首付款58万,结果,这个朋友人却消失了。”
戚桐瞪大了眼,屏住呼吸。
“后来买方报警了,原来老板所谓的卖方朋友,不过是拿着原房东的证件骗首付款。”男子深吸一口气,停了下来。
“那后来呢?”戚桐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后来?呵!”男人自嘲得轻笑一声,“老板以我不专业造成公司损失为由,当即便辞退了我。而买方,一纸诉状把我告上法庭,让我赔偿58万首付款......”。
“这么无耻!告他去!”戚桐拍着桌子,义愤填膺。
男人此刻反而像在讲述别人故事那般,好以整瑕地看着戚桐鸣不平,也分不清他嘴里说的“他”是指谁。
“那你?”
“我还钱啊,事是经我手办的,这赖不掉。从事这个工作,还为了能找到那个骗子。”男人咬着牙从牙缝里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找着没?”戚桐揪着心地问道。
“找着了,人没跑,却被他埋伏的人袭击了。”他示意着脸上的伤。“要不是这场暴雨,估计他也跑不掉,三年了,我杀他的心都有。”男子的眼眶有些泛红。
戚桐没有接话,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如果这事碰到自己身上,怕是后果难以想象。
“小子,知道为啥我找上你不?”男人突然换了副面孔,转换了话题正色问道。
戚桐愣愣地,心又开始扑通扑通不受控制地乱跳。总不会?他下意识地把背往椅子后背靠。
“我原本冒着雨追那孙子,哪知天似下漏了一样,根本寻不到人的踪影。你却在雨中像失了魂一般,我怕你小子莫不是想不开,便跟了你一段。”
“我?”戚桐完全不记得身后曾有人。
“见你没事便好。看见你那模样,让我想起自己三年前受打击时的落魄,若不是当时的房东拉我一把,怕是我早就一走了之了。”男人叹口气,原本阴郁的脸,此刻浮上了一丝暖意。
戚桐咧了咧嘴,张嘴想辩解,而后还是闭上了。
男人没猜错,戚桐在雨中,已然心灰意冷,连续三个月的应聘碰壁,他早已没有了毕业时的踌躇满志。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得他透心凉,他想或许应该离开?
看着眼前沉默的男人,看起来并不比自己大几岁的面容,仿佛历尽了沧桑,却有一颗柔软的心。戚桐拾起筷子,夹了一大口早已凉透的酸辣土豆丝,“好吃”。他或许吃不惯酸辣,泪跟着咳嗽便落下了。
“不能浪费啊!”
“嗯,我是干饭人,吃!”
窗外的雨依旧拍打着窗棂。屋里两人的猜拳声已是此起彼伏,热闹不已。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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