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伯乐联合征文品之回望。
一
马国强死了,是因为几句口角,被亲叔叔家的兄弟马国安打死的。
马国秀急急忙忙赶回娘家的时候,看到的景象是母亲抱着弟弟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街坊邻居站了一屋子,有劝的,有看的,更多的是凑热闹的。
马国秀两眼通红,却顾不得悲痛,她拉起母亲,看着母亲涕泪满面,眼泪再也止不住。
母亲张玉梅还在嚎哭:“我的儿啊,你死得好冤啊!”
得知还没有去派出所报案,马国秀向人群扫视了一眼,看到小时候的玩伴马宝云,喊了她一声,马宝云走过来,想劝她几句,却只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没有吱声。
马国秀低声说:“不用劝我,你帮我去派出所报案。”
马宝云点点头,推开人群,去派出所了。
马国秀把母亲扶起来,指挥着大家把弟弟的遗体放在灵床上,灵床前放上香炉,燃上香,她任由眼泪流淌,一边烧纸一边低泣:“国强,你安息吧,我一定给你报仇!”
父亲早逝,寡母把她姐弟俩拉扯大不容易。他们小时候,叔叔为了霸占他们家的宅子,逼母亲改嫁,母亲想到继父对孩子的种种,不想让他们姐弟俩受继父的气,硬撑着不给他们找后爹。这引起叔叔的强烈不满,三天两头找茬,母亲隐忍着。有时候街坊邻居看不过,也只是劝慰一下母亲,不敢公开反对叔叔。弟弟总说,等我长大了,为母亲报仇!而今,弟弟长大了,还没等到报仇,却被他们杀了。弟弟才22岁!
看热闹的渐渐散去了,留下的几个执事的人帮忙处理后事。马国秀拉起已经哭哑了嗓子的母亲,等待着派出所民警。
天擦黑的时候,民警终于来了。他们询问在场证人,马国秀这才了解了弟弟死亡的过程。
马国安家的石榴树有枝桠延伸到隔壁马国强家,要是一般邻里关系,就会大方地让人家摘了吃,不过几个石榴,村子里到处都是。然而两家因为宅基地早已闹得势同水火,马国安借口要摘自家的石榴,强行闯进马国强家。马国强自是尽力阻拦,坚决不让他进门。两人推推搡搡,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相持半天马国安也没能进去,他怒火中烧,回家拿了一把锄头,对着马国强一顿乱劈,直到马国强倒地不起,马国安见势不妙,扔了锄头就跑。
受到惊吓的张玉梅见儿子满头是血倒在地上,慌忙去拉儿子,儿子却不省人事。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快送医院!”
张玉梅如梦初醒,拉过来架子车,在大伙儿的帮助下把马国强送医院抢救。到了医院,医生检查一下,说病人早已死亡。张玉梅顿时嚎啕大哭。
经调查,事实清楚,证人证词可信,马国安就是犯罪嫌疑人。警察立刻去隔壁抓捕马国安。
然而,警察扑了个空,马国安早已不知去向。
二
办完了弟弟的丧事,马国秀又陪母亲住了几天,才回到自己家。
丈夫已经把不满写在脸上,快满一岁的女儿嗷嗷待哺,她一去就是十几天,是够让丈夫忙乱的。
她歉意地对丈夫说:“家里事情没人管,你知道的。”
丈夫理解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怀里的女儿递给她,就出门干活去了。
马国秀抱着孩子,看着乱糟糟的家,把孩子放在学步车里,开始收拾东西。
一个星期过去,派出所那边没有任何消息。马国秀坐不住了,她抱着孩子去派出所。派出所值班室站着一屋子人,马国秀连问了几声,民警只顾低头笔录,不搭理她。
她提高声音,质问:“请问马国强的案子怎么样了?”
民警抬起头,不耐烦地说:“没看见忙着呢吗?!总得一个一个来。”
马国秀有点生气:“我弟弟被人打死了,我想问凶手是不是抓住了!”
民警不理她,低下头开始写,马国秀按捺住性子,看着他,等着他写完。民警终于写了一个句号,放下笔,一抬头,正对上马国秀满含怒火的眼睛,倒是吓了一跳,喊道:“你要干什么?!”
马国秀重复着:“马国强的案子怎么样了?!”
民警大概嗅到火药味,不想把事态扩大,放缓语气说:“嫌疑犯跑了,只有捉拿归案,才能有进展啊。”
“那你们去捉拿了吗?”
“派出所可没有那权利,我们只是执行上级指示。”
“谁有权利?”马国秀的声音降到了冰点。
“县公安局。”
马国秀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个警察,然后转身走了。那眼神竟让警察打了个寒颤,警察一直望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愧疚。
马国秀背着孩子,搭上了去县城的汽车。当孩子的小手在她脸上摸索的时候,她才感觉的到自己还活着,自己要去干什么。
她轻轻地握住女儿的手,眼睛一酸,把女儿的手放在嘴边亲吻着,女儿好奇地看着她,挣脱出小手,去擦妈妈的眼泪。
三
县公安局那个看门的老头,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她几乎要下跪了,可是老头不为所动。
马国秀抱着孩子直接往里面冲,看门老头急忙从传达室出来阻拦,这俩人拉扯过程中,正好被对面办公楼上的局长看见。此时局长正端着一杯茶,透过玻璃窗看着大门口的场景。局长喊了一声:“小张,去门口看看怎么回事?”
几分钟后,小张汇报,是马家村那个案子当事人的姐姐,来询问案件进展情况。
局长盯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那个案子怎么样了?这是今年的大案。”
小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局长,听说刑侦队已经发布通缉令,因为犯罪嫌疑人马国安跑了,他们可能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抓捕。”
局长又看了一眼窗外,那个抱孩子的妇女还在闹着,他向窗外努了一下嘴:“去处理一下。”
“是!”小张答应了一声,转身向楼下跑去。
小张解释半天,马国秀只听到一句:罪犯没有抓到。
“你们为什么不去抓?!难道任凭杀人犯逍遥法外?!”马国秀怒吼。
“刑警队正在努力破案,得有时间。”
“我弟弟已经死了,谁给他时间?”
“……”小张对马国秀充满同情,可是他只是个跑腿的小人物,他说了不算。
马国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她看来,公安局根本就不准备破案,罪犯逃跑了,只发个通缉令了事。国家养着他们,他们却不为民办事。马国安活只要在世上一天,弟弟九泉之下就无法瞑目!马国秀又看了看她连门都进不去的公安局的大楼,抱着孩子转身走了。
转身的那一瞬间,她已经决定,她要自己寻找凶手,哪怕天涯海角,她不能让弟弟死得不明不白!
四
马国秀把孩子送给她奶奶看着,啥话也没说。回到家简单收拾行李,她没有告诉丈夫,甚至没有跟母亲告别,就这样义无反顾,踏上追凶之路。
她第一想到的就是马国安的舅老娘家,离马家村不远,她走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向几个孩子打听到马国安舅舅家,然后,找个隐蔽的地方开始蹲守。
马国秀目不转睛地盯了一天一夜,马国安舅舅家门口进进出出的不少人,却没有马国安的影子。她出门前只带了两个馒头,馒头吃完了,又困又饿,可是她却觉得马国安就在他舅舅家,她不想放弃。
有一瞬间,她有直接敲开马国安舅舅家大门的冲动。但是为了谨慎起见,她略一思忖,决定去他邻居家探听虚实。
马国秀站起身,整理一下衣衫,双手揉搓着脸颊,以使自己看着没那么憔悴。然后,她从墙根暗处走出来,径直走到东邻门前,左右看看,抬手敲门。
敲了一会儿,才听见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
马国秀清清嗓子,回答:“大姐,过路的,想讨口水喝。”她说的是实话,因为她真的口渴得很。
门里面听见脚步声,接着是打开门栓的声音。马国秀看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站在她面前,她努力调整着表情,挤出一个大概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祈求道:“大姐,我路过这里,口渴得很,能不能寻口水喝?”
中年妇女立刻笑盈盈地说:“啥能不能的,快进来吧,谁出门都有个不方便的时候。”
说着,把马国秀让进门,领着她进了屋子,从墙边拿出一个小凳,让马国秀坐下,转身去厨房拿一个碗,从条几上提下暖水瓶,倒了一碗水,递给马国秀。
自己也搬个小凳坐在马国秀对面,看着马国秀,问道:你是哪村的?
马国秀道谢着接过碗,吹着碗里的水,小口地吸吮着,干渴的口腔顿时舒服了不少。听见大嫂相问,也没打算隐瞒,抬起头回答:“大姐,我是马家村的。”
中年妇女立刻神秘地说:“听说你们村打死了人,还是我家西隔壁他们的外甥打死的?”说着还向西边抬了一下头。
马国秀的心咚咚跳着,她强做镇静地说:“是吗,我从外地刚回来,还不知道这事。”
中年妇女一脸八卦的表情:“这么大事你都不知道?乡里都传遍了。”不等马国秀回答,她又接着说:
“前几天他外甥还躲在他家,后来听说公安局通缉他,被他舅舅送走了。”
马国秀心道,果然躲在这里。但她不动声色,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那能把他送哪里去啊?”
中年妇女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听说送到小煤窑挖煤去了。煤窑里整天不见天日的,公安局可抓不住他。”
马国秀笑笑,表示赞同。中年妇女显然还没尽兴,她继续八卦:“唉,可怜那个被他打死的年轻人了,听说还没娶媳妇呢,他妈妈不知道多伤心呐。”
马国秀心里一酸,差点流出眼泪,她急忙端起碗喝几口水,然后站起来,对中年妇女说:“大姐,谢谢您。我该走了。”
中年妇女也不挽留,爽朗地说:“谢啥呢,都是三里五村的。你赶快回家去吧。”
五
马国秀心里把马国安和他舅舅骂了一千遍,藏在煤窑里,以为就可以逍遥法外?做梦!
可是马国安去了哪里的煤窑呢?
马国秀没想那么多,直接买了去山西的火车票,她只知道山西有煤窑,听说那里煤老板多得很,那煤窑也一定很多。
马国秀辗转找到一个小煤窑的时候,天快黑了。小煤窑只有一个简易大门,大门两侧一排简易房子,是小卖部、小餐馆,还有为矿工提供休闲娱乐场所的棋牌室、理发店、洗脚屋。煤窑工人进进出出,一片嘈杂。马国秀顾不得又累又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进出大门的每个人。
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进出的人渐渐少了,周围也趋于宁静。马国秀这才觉得肚子早已咕咕叫。她走进最近的一间餐馆,要了一碗面。等着老板煮面的时候,她环顾餐馆:满是油污的餐桌上,摆放着用各种酒的包装盒子裁剪成的筷笼,里面放着一把筷子,旁边还有一碗辣椒油、一瓶醋。门口那张桌子上,还有几个煤窑工人,边喝着啤酒边闲聊。
马国秀此刻觉得,仿佛已经快要找到那个杀人犯了,或者说,她看每个人都像那个杀人犯。
听到老板隔着小窗口喊她面好了,马国秀走到小窗口前,端起面碗,放在桌子上,慢慢吃着。都说山西刀削面好吃,味道也不怎么样啊。可能不是正宗的吧。
那几个煤工不知道啥时候走了,小餐馆里就剩下马国秀一个人。她之所以磨磨蹭蹭,半天也没吃完一碗面,是因为天黑了,实在没地方去。她脑子极速旋转着,等着餐馆老板来赶她走。
老板可能不想得罪客人,并没有出来赶她走。马国秀倒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付账的时候,鼓起勇气问老板:“老板,我是外乡过来的,找人。这会儿没找着,也没地方去。您看能不能让我在您的饭馆里打工?”
老板从取餐窗口探出头,看看她,同情地说:“我也想帮你,可我这儿不缺人。”
马国秀赶紧说:“我不要工钱,只管吃管住就可以。”
老板又看了她一眼,有点动心,但又觉得浪费一个人的口粮,自己这小餐馆真不需要那么多人。他们夫妻俩忙得过来。矿工们不是时时来的,只有他们上来了才过来吃顿饭,大部分时间都空闲。
老板娘在里间正在收拾东西,侧过头看到马国秀的样子,不觉动了恻隐之心。
听到老板的态度,马国秀有点失望,她转身准备离开,里面传来老板娘的声音:“大妹子你留下吧,不就多一口饭嘛。不过住的地方是没有的,你只能住餐馆。”
马国秀慌忙答应着,住餐馆也行,至少她今天不用露宿街头了。
六
马国秀在小餐馆住了一个多月,把煤窑里面的矿工都认全了,没有马国安的影子。于是她向老板夫妻辞行,去寻找下一个煤窑。老板娘看她勤快,临走还给了些钱,马国秀推辞着,前面说好不要钱的,她不能不守信用。
老板娘是个爽快人:“拿着,出门在外,没有钱哪行呢!”
马国秀十分感动,那一刻她觉得温暖极了,她突然上前紧紧抱住老板娘,狠洒了几滴眼泪,然后转身走了。
就这样,马国秀每到一个地方,如法炮制,把小煤窑的工人都排查一遍。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她找遍十几个小煤窑,可是马国安还是杳无音信,仿佛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了。
她有点气馁,更重要的是她想家了,想母亲想孩子也想丈夫。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自己突然失踪,他们没有音信,这一年多,是不是也在找她?
有几次,她真的想放弃,然后回家好好过日子,可是一想到杀人犯还逍遥法外,弟弟死得冤枉,她就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咬牙坚持着。
追凶在外,历尽艰难,可是时光却毫不留情,倏忽而过。离开家整整三年了,她找遍四十多个小煤窑,依然没有马国安的音信,她的情绪几近崩溃,在大大小小的煤窑边漂泊暗访一千多天,日日夜夜睡在各个小餐馆的餐桌上地板上,夏天汗流浃背却不敢开电风扇,怕老板嫌她费电;冬天寒风呼啸,简易的餐馆四处透风,她的脸上时时生着冻疮,本来也算秀气的脸庞早已变得面目全非。那天她无意中站在老板娘的镜子前,看到镜子里那个苍老的妇女,简直不敢相信,那是她吗?那分明是个四五十岁的妇女,而她才二十八岁!这个样子根本不用伪装,马国安见了她肯定认不出来。
日日年年的调查寻找,杀人犯却如同人间蒸发,难道是那个邻居的消息错了?是啊,她只听她说了一句马国安被他舅舅送到煤窑了,没有核实消息准确性,没有问清是去了哪里,就不管不顾直奔山西。三年来,她几乎跑遍她能打听到的煤矿,可是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躺在小餐馆的地板上,想到一个问题,她这样做值得吗?婆婆和丈夫一定不会原谅她不辞而别,那个家还能回去吗?母亲生活得还好吗?弟弟死了,自己又没消息,谁来照顾母亲?面对不知前途命运的明天,每当这样想的时候,她几乎要绝望了。
然而,她内心却有一个声音,一遍遍呼喊:这些年母亲一直隐忍着叔叔一家的欺辱谩骂,弟弟不明不白被打死,仇恨怎能不报?!正义何时得以伸张?!
于是她就这样一直坚持着,那个固执的声音指引着她,强烈的复仇信念支撑着她,她一定要把凶手捉拿归案,一定要让他杀人偿命!
七
又一个落叶纷飞的季节,秋风不急不缓地吹动着马国秀的衣角,凌乱的头发随风飘舞,遮不住她那已经明显苍老的容颜。
马国秀辗转一百多公里,又来到一个小煤矿。她背着被褥行李,风尘仆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找自家男人,因为有很多煤矿工人的婆娘找到矿上,然后在此安家落户。马国秀轻车熟路地观察一下周围环境,照例在靠近煤窑矿工宿舍院子大门的地方,找个小餐馆吃饭、歇脚。
这个时候天色尚早,她推开餐馆虚掩的门,里面除了她,没有客人,矿工大概还得一个小时才能上来。她对着后厨喊了声:“要一碗刀削面。”三年来,她几乎天天都吃刀削面,已经成习惯了。
然后把行李放在一把椅子上,用手拢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找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以便观察餐馆进出的人。这也已经成为习惯了,几年下来,她几乎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卧底和侦察。
等了十来分钟,见后厨没动静,她仿佛记起来刚才她喊话的时候似乎没人应答。她起身看向后厨,没人?
不管他了。反正她也不着急,老板可能方便去了吧。她又坐下来,一边看着窗外,一边继续用手梳理头发。
又过了五六分钟,终于有人进来了,是个二十几岁的姑娘,她看见马国秀,吃惊地问:“阿姨,你怎么进来的?我出去的时候关着门呢。”
马国秀苦笑一下,心道:阿姨?我都老到要做你的阿姨了?她看着这个可能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姑娘,回答说:“门虚掩着,我推开门进来的。”
“噢,那你要吃饭吗?”姑娘打量着马国秀,一面还翻看一下吧台的抽屉,确信没有丢失东西之后,才从吧台出来,去后厨里面把正在睡觉的老板叫起来。
马国秀照例要一碗刀削面,调一点粗和辣椒油,低头吃着,其实她已经品不出味道了,这些年吃的刀削面都是一个味,她只是填饱肚子。
“老板,来一斤饺子,一盘猪头肉,一瓶啤酒。”突然传来的声音打破了餐馆的宁静,马国秀惊呆了:这声音这口音太熟悉了!正是她几年来朝思暮想的声音啊!
她下意识低下头,让头发掩盖住半边脸,不动声色地转动眼珠看向来人,尽管只是一个侧影,她已经断定他就是马国安!
她抑制着狂跳的心,把头再低一点,几乎要埋到碗里了。其实,就算她抬起头,以她现在的模样,马国安可能也认不出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心里快速盘算着,坐在那里极慢地吃着面,她做梦都盼着这一天的到来,等在这一天等得太久了!但她不能莽撞,她必须压制心头的仇恨,她早已想好了找到马国安那一刻的对策,必须等他走了再行动,绝不能打草惊蛇!
餐馆的人越来越多,时间仿佛停止了。看着马国安悠闲地喝着酒、吃着肉,马国秀恨不得过去杀了他,她弟弟已经过了三周年,而这个杀人犯却逍遥自在喝酒吃肉,天理何在!
她告诉自己必须忍耐,她不能让三年的苦寻废于一时冲动。她的头几乎要埋到碗里,让头发落下来遮挡住自己的脸,慢慢地咀嚼着那碗已经冰凉的面。她坐在那里吃面的时间够长了,生怕被人看穿她的目的。好在那个小姑娘忙着呢,没工夫管她。
马国安终于喝完最后一口酒,到吧台结了账,摇摇晃晃地走了。
马国秀迅速走到吧台,立刻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边付账边问吧台姑娘:“刚才结账的那个人是谁啊,我怎么看着这么面熟?”
姑娘抬头看了一眼门外走远的马国安,又低下头找钱,说道:“啊,你说熊明权啊,矿上的工人,一上来就喜欢喝几口。那个人不爱说话,好像一直独来独往的。”
马国秀心里在咬牙切齿,熊明权,不姓马,倒去装熊了!
但脸上却挂着微笑:“啊,和我那个熟人名字不一样。不过太像了。他住哪里?我去问问他认不认识我。”
姑娘漫不经心地回答:“能住哪里,矿工宿舍呗。”
马国秀得到答案,急急忙忙走出餐馆,她甚至忘记了她的行李。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师傅,去最近的派出所。”
司机奇怪地看她一眼,然后启动车辆,向派出所驶去。
八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化名熊明权的马国安终于被抓捕归案,马国秀看着戴上手铐的马国安,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终于可以告慰弟弟,也终于可以踏上归途。
马国秀怀着复杂的心情踏进家门,看见已经四岁的女儿正在院子里玩耍,她轻轻走近女儿,小姑娘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惊呀地问:“你是谁?”
马国秀再也控制不住奔涌而出的眼泪,她紧紧抱住女儿,抽泣着:“霞儿,我是你妈妈啊!”
霞儿在她怀里挣扎着,极力想挣脱出来:“你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在屋里。”然后对着屋子大喊:“爸爸妈妈!”
闻声而至的一男一女,女的手里抱着一个婴儿。男的过来,一把推开马国秀,抱回女儿,正要发怒,等看清来人,突然愣住了。马国秀默默低下头,她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她丈夫,准确来说应该是前夫,已经另娶他人。
马国秀看着男人的表情由惊讶到愤怒,最后似乎又有些愧疚,她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男人本来一腔的怒火,末了也只说:“都说你死在外边了。没想到你还回来了。”
抱孩子的女人也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她有些仇视,可是看到她苍老的模样,心里又有些得意,也有些可怜她。
马国秀喃喃地说:“凶手被缉拿归案,我可以给我弟弟一个交代了。”
男人没有答话,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这个情况。
停了一会儿,马国秀对男人请求说:“让我把霞儿带走吧,我回去照顾她和我妈生活。”
男人起初是不愿意的,但眼见前妻这可怜的样子,终归是不忍心,想了想,点点头:“也好。”
霞儿在她爸爸的怀里拼命地摇头,抱住她爸爸的脖子:“不,我不跟阿姨走!”
她爸爸把她放在地上,哄着她说:“她不是阿姨,是妈妈。”
霞儿看了一眼抱孩子的女人,又看了一眼马国秀,不知道是血缘的神奇,还是她记起了什么,居然没反对。
马国秀蹲下来,对女儿说:“妈妈带你去看外婆,好不好?”
霞儿看看爸爸,爸爸冲她点点头,她又开心了,对马国秀说:“好!”
马国秀一路背着行李,却紧紧抱着女儿,尽管气喘吁吁,却不愿意把女儿放下,仿佛是失而复得的宝贝,她暗暗发誓:再也不让自己离开女儿。
她这样抱着女儿回到娘家的时候,母亲也几乎认不出她了,当她向母亲简单叙述她三年的追凶岁月时,母亲止不住泪水涟涟:“我的孩子啊!你怎么这么傻!你这是受了啥样的苦啊!”
马国秀替妈妈擦干眼泪,又哭又笑地说:“妈妈,没事的,以后我们三口都是好日子!”
九
马国秀又回到她出生的小院子里,和女儿妈妈生活在一起,尽管隔壁的叔叔仇视着她,但她却一点都不在意,现在她只在意母亲和女儿,她要努力让这两个最亲的人有更好的生活。
马国秀的事迹传播开来,有媒体记者上门采访,当记者问她:“为了追凶,你失去三年青春,失去了年轻的容颜,失去了家庭,你后悔吗?”
马国秀的眼睛越过面前的记者,看向远处的天空,微笑着说:“不,我不后悔。我用三年时间换回我弟弟一个公道,值得。要说后悔,是后悔没有保护好弟弟。”
停了一会儿,她收回目光,看着记者,一字一顿地说:“法治社会,恶人必须受到法律的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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