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璎珞醒转,绿腰只说她劳累睡了过去,她也并无疑心。
早饭后见过了公子瑾,他神情已不复之前落寞,也谈及叶相与他惺惺相惜,及至知晓他与璎珞的往事,更豪言若需帮助定不遗余力,璎珞方才暂且放下心来。
然而看绿腰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得闲了便整日里与夏轻罗闲逛,或是钻到御花园便半晌不出来,渐渐又焦心起来,又不好整日里去问绿腰,只是平添了短睡的毛病罢了。
这日从皇长子处教习回来,用罢午饭,璎珞辗转反侧,只是睡不着。
秋日的正午已不算很热,但她内心忧虑,又无处可发,硬生生憋了一口火在心里,甚是难受。
躺了一阵子,璎珞索性坐了起来,清音苑内静悄悄的,宫人都寻了荫凉地方午睡去了,她也不欲惊动旁人,自行披了衣衫,悄悄地出了门。
阳光甚是宜人,并不如夏日般炽烈,也不似冬日里无力。
璎珞随意走着,并无确定要去哪里,只是随心漫步,几日来劳心劳力,不曾注意到御花园内已是另一番光景,时值正午,御花园行人稀少,一路行来,她倒也落得清静。
想起御花园有一角很是僻静,紫萝开的极好,便信步走去,想在漫天绿荫下歇歇也好。
离着还有几步远,璎珞不由放慢了脚步,转过这片假山便到了,她并不着急。
四下一静,隐隐约约地听见假山后有人说话,其中女声清脆明朗,嗓音极熟悉,不由心中一动,上前几步。
男子的声音沉稳:“上次舍妹一事,还未谢过惊鸿。”
女子的语音娇嫩清脆:“言重了。各宫的主子不顺心时便会拿奴婢出气,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已托人将令妹调去遏云居当差,那里虽然没有主子娘娘,宫女不会得势,却是个安稳的所在。”
男子衣衫簌簌作响,似是施礼:“惊鸿在宫外时便救过家母的性命,如今又相助舍妹,在下实不知如何回报才好。”
女子道:“不必如此客气。何况上次竹林的事骆大哥做的很好,这次还要有劳你才是。别的还好说,只水路一事,关乎小妹性命,可要骆大哥重视才好。”
姓骆的男子道:“放心,分管水路的蔡统领与我交好,宫内水路我十分相熟。惊鸿再有什么嘱托,但言无妨。”
女子似乎是笑了笑:“没有了,骆大哥只管做好此事便好,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璎珞实在忍不住,从假山上的一条窄缝中偷偷望去。
只见原本背向的女子转过身来,璎珞望见午后的阳光照在绿腰洁白姣好的脸上,只惊得话也说不出来。
绿腰却只望着身前的男子,浓眉大眼,气度不凡,正是中秋那晚带安若素面君的羽林军金甲卫骆昇。
璎珞闷闷地回到清音苑,倒头便睡。
她倒不是累了困了,而是想平复一下心情,早闻绿腰与骆昇似有私情,她上次粗略问过,绿腰倒大大方方,反显得她小人肚肠。
然而此番不同寻常,绿腰已是帝释口谕的容华,虽仍未加封,也不过是数日内的事情。
如若还跟骆昇不清不楚,被安若素之流抓住了把柄,闹将起来,不但是颜面扫地,恐怕众人都有性命之忧。
璎珞在房内想了一个下午,决心晚上去找绿腰点明这厉害关系。
谁料等到夜色浓重,她刚披上斗篷,却见门“吱呀”一声开了,绿腰径直闯了进来,一把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助我!”
数日后的下午,璎珞与绿腰同去安若素处。
彼时叶扶苏等已回西夜,听闻因与帝释相谈甚欢,叶夫人也为安若素等人求了情,帝释便顺水推舟,解了安若素和路贵人的禁足,又亲自去了几趟栖梧宫,帝后的关系也缓和起来。
当然不过几日,便有人发现,路贵人与璎珞中毒和绿腰滑倒之事大有关系,因是险些误了两国邦交的大事,路贵人被剥夺封号送交掖庭,璎珞闻之,也只是和绿腰相对一笑,心照不宣。
绿腰向璎珞提议,与其留公子瑾在禁城落人话柄,倒不如让他及早归去,也免他落入权贵纷争之中。
绿腰细说往来厉害,璎珞虽知如此,但身不由己,未免郁郁寡欢。
安若素遣人来请,说是冰释前嫌,璎珞本不想去,然而安若素一请再请,最后甚至要亲自前来,璎珞不免也挂不住,任由绿腰拖了来。
安若素将身前的胭脂水粉全都扫到了地上,小丫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乌压压跪了一地。
青丝打帘进来,也不着宫人们收拾,挥手让她们退下,她踱到安若素身后,替她揉着头道:“小姐何必生这样大的气。”
“我便是不忿。”安若素恨恨地道,“我千防万防,总是没能防得了顾璎珞入了后宫,这还不算,还捎带了一个季绿腰!
她俩蛇鼠一窝,日后定要给我添上许多麻烦,如今却还要假惺惺地做姿态来看我,我怎能不生气!”
青丝取过一把金柄象牙小梳,慢慢替安若素梳着头发,缓缓道:“如今顾季两位已是金口御封的妃嫔,小姐的手段再不能像之前那样使。不过,”
她细心给安若素挽起发髻,“即便她二位入了后宫又如何?季氏的出身低微,人又不服管,左右是不会得高位的;
顾氏虽然有个做官的爹,却听说是个只知道领朝廷俸禄的榆木脑袋。
原先妃嫔中,家世最好的路家,因为路总督为女儿分辩求情,被帝君斥责,也降了品级,其他几个妃嫔的母家莫不夹着尾巴做人。
只有咱们老爷,因为治理有方,又升了知府,小姐虽说前日遭了那两个贱婢的算计,好歹是没伤了根本。待小姐略花心思,又收买些人心,还怕比不过谁吗?”
安若素略略平复了心情,道:“说来说去,还是父亲当年没有早些捐个前程,若不然我的位分也可高些……”
“小姐!”青丝将梳子扔在桌子上,冷言道:“请小姐莫再提当年之事。青丝家人受老爷大恩,一生忠于老爷,即便是小姐,也莫说老爷的不是。”
她缓了口气,又道:“老爷便是怕小姐这没遮拦的口舌惹出乱子,才让青丝提点着些,也请小姐不要忘了才好。”
安若素的指节在袖袍下捏的发白,额上的青筋绷起,青丝只做不见。
她知道青丝名为她的贴身婢女,实则是父亲的眼线,她在宫里的一举一动,都与父亲遥遥相连。
父女二人更像是互相利用,父亲为她提供银钱收买人心,她在宫中奉迎婉转,为父亲垫平官路。
所以她分外地想向上爬,想把阻挡她道路的一切人和事都踩在脚底。
她想,只要她爬的够高,便可以摆脱青丝,脱离父亲的牵连。
然而眼下还不到时候,她还要忍。
青丝感受到安若素的身体由紧绷松弛了下来,嘴边露出一丝微笑。
她为安若素一支支插上步摇,漫声道:“这个月的银子,老爷托人从南边带来了,我已收好。小姐可记着,银钱可是个好东西呢。”
“是啊,”安若素嘴角挂起讥诮的笑,“银钱是个好东西,权势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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