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一千多年以前，时年三十五岁的杜牧，任监察御史，分司东都洛阳。

某天，杜牧路过西晋大富豪石崇的超级豪华别墅金谷园的遗迹时，看到眼前的景致已今非昔比，不禁感慨万千：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金谷园往日的华丽盛况如海市蜃楼般，不过是虚幻的影像罢了，经过岁月的洗礼，繁华往事一如随风散去的芳香尘屑，徒有奢靡的影子，却只留下一片废墟，令后人哀叹。

“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啼鸟悲鸣，傍晚随着东风声声传来，落花纷纷，恰似那坠楼的绿珠美人。

绿珠，石崇的一个小妾。

石崇，西晋开国元勋石苞的第六子，“金谷二十四友”之一。

晋武帝时期，任荆州刺史，长袖善舞，心狠手辣，金银如山，珍宝无数，堪称西晋第一富豪。

石崇因钱多、任性而出名，后人对他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富豪身份、炫富、奢侈无度。

而他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事迹，一是与皇帝的舅舅王恺争富，二是爱妾绿珠不愿委身他人，坠楼身亡。

杨万里曾有诗言“向来家住金谷园，珊瑚四尺蜡作薪”，说的就是石崇的奢靡生活。

话说，石崇和王恺，一个是西晋富豪，一个是皇亲国戚，为了争个高低胜负，二人多次明里暗里斗富。

据说，金谷园就是他与王恺斗富的产物。这是一座依山傍水的私家园林，园中崇门丰室，洞户连房，高台芳榭，花林曲池，别具一格，奢侈异常，不亚于皇帝的宫殿。

一次，武帝司马炎赏给王恺一株两尺多高的珊瑚树，王恺觉得这件宝贝价值连城，世间罕见，遂向石崇炫耀。

谁知，石崇随手拿起一铁如意将珊瑚树砸得粉碎，王恺气得浑身发抖。

石崇却不屑的说赔他一株，于是让仆人取来六七株珊瑚树，其中最差的也有三尺高，且更精致。

王恺又气又尴尬，顿觉怅然若失，悻悻离去。

当时有一个名叫绿珠的女孩，聪颖伶俐，美丽端庄，能歌善舞亦会诗。

石崇看中了她，便以三斛明珠聘她为妾。于是，绿珠就成为石崇众多婢妾中最美艳，也是最受宠爱的那一个。

二人在金谷园中寻欢作乐，生活非常奢侈，期间，石崇又与一些著名文人成立诗社，号称金谷二十四友。

每每聚会，石崇便让绿珠出来献舞。渐渐地，绿珠的美名便传扬出去，时人无不知晓石崇府上有这样一位绝色美人。

然，树大招风，因石崇没有想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随着绿珠的名声越来越大，他的劫难也越来越近。

这时，正值八王之乱，贾氏一族被诛杀，石崇也一下子失去了靠山。

贾家倒台后，司马伦称帝，司马伦手下有个都督叫孙秀，仗势欺人，无恶不作。

他早就觊觎绿珠的美色，只是当时忌惮石崇的权势，后来见石崇失势被罢了官，孙秀便起了坏心思。

他凭借自己在赵王身边做事的面子，于是派人去向石崇索要美女。

石崇猜到了孙秀的心思，便招来十几个衣衫华丽的美貌女子让使者挑选。

但使者直言不讳，开口就是绿珠姑娘。石崇闻之大怒，我好歹也是当朝官员，绿珠是我爱妾，怎能相赠。于是一口回绝。

使者将石崇的原话带给孙秀，孙秀恼羞成怒，遂在司马伦面前构陷石崇。

而司马伦却也偏听偏信，听信了孙秀的谗言。

于是，刘秀带领大队人马，将金谷园团团围住。

石崇见状，料知大事不妙，便对绿珠叹息道：“我是因你而获罪呀！”

绿珠流着眼泪说：“妾当效死君前，不令贼人得逞！”

言罢，纵身一跃，从高楼上跳了下来，血溅金谷园。

绿珠一死，孙秀咬牙切齿，他本想收捕石崇，抄没其家产，并掠得佳人而归。

可谁知，绿珠已死。于是，气急败坏的孙秀又向司马伦诬告石崇谋反。

就这样，司马伦下令斩了石崇，并抄了他的家。

石崇在刑前长叹：“奴辈贪我家财耳！”当然，家产里还包括美女绿珠等。

这时的他，才成为一个明白人，可惜已经太迟了！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最终，孙秀也不得善终。很快，赵王司马伦被杀，他也被押上了断头台。

绿珠因坠楼自尽以示忠贞，后人文学作品中常用“坠楼人”来称呼她。

杜牧诗中的“落花犹似坠楼人”指的便是绿珠。

多年以后，金谷园化作一片废墟，昔日繁华不再，春光却一如往日。

流水潺潺，青草碧绿，日暮之下，鸟儿尽情啼叫。

只因绿珠坠楼之事，金谷园的鸟鸣里似乎多了一种哀怨，眼前的景致也似蒙上了一层哀伤。

正值芳龄的绿珠姑娘，本应同花儿一样，在春天里肆意绽放，在阳光下昭示她的美丽。

即便要凋谢，也应慢慢走完整个灿烂的人生。只可惜她成为了权贵们的玩物，成了他们争权夺势的牺牲品。

一个正好的年纪，一个花儿一般的青春年华，却被命运硬生生地折断，迅速凋谢，枯萎而亡。

《金谷园》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唐•杜牧

赏析

这是唐代诗人杜牧创作的一首七言绝句，是一首即景生情诗。

前句写金谷园昔日的繁华，今已不见；二句写人事虽非，风景不殊；三、四两句即景生情，听到啼鸟声声似在哀怨；看到落花满地，想起当年坠楼自尽的石崇爱妾绿珠。

该诗句句写景，层层深入，景中有人，景中寓情。写景意味隽永，抒情凄切哀婉。

金谷园故址在今河南洛阳西北，是西晋富豪石崇的别墅，繁荣华丽，极一时之盛。

唐时园已荒废，成为供人凭吊的古迹。杜牧路过金谷园时写下了这首咏春吊古之作。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开头两句的意思是，繁华的往事已随着香尘散尽，没能够留下半点踪迹，如茵的春草年年自绿，流水无情地悄悄逝去。

散：散去，消失。  逐：随着。

香尘：石崇为教练家中舞妓步法，以沉香屑铺象牙床上，使她们践踏，无迹者赐以珍珠。

面对荒园，首先浮现在诗人脑海的是，金谷园繁华的往事，随着芳香的尘屑消散无踪。

“繁华事散逐香尘”这一句蕴藏了多少感慨。“香尘”，细微飘忽，去之迅速而无影无踪。

金谷园的繁华，石崇的豪富，绿珠的香消玉殒，亦如香尘飘去，云烟过眼，不过一时而已，可叹可悲。

还是观赏废园中的景色吧：“流水无情草自春”。水，指东南流经金谷园的金水。

不管人世间的沧桑，流水照样潺湲，春草依然碧绿，他们对人事的种种变迁，似乎毫无感触。这是写景，更是写情。

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最后两句的意思是，黄昏时啼鸟在东风里噬怨声声，飘飞的落花还像那坠楼的人。

怨：叹怨。  犹似：恰似。

坠楼人：指石崇爱妾绿珠，曾为石崇坠楼而死。

小诗的后两句是说，啼鸟悲鸣，傍晚随着东风声声传来，落花纷纷，恰似那坠楼的绿珠美人，正当诗人对着流水和春草遐想的时候，忽然东风送来鸟儿的叫声。

春日鸟鸣，本是心旷神怡的赏心乐事。但是此时红日西斜，夜色降临，此地荒芜的名园，再加上傍晚时分略带凉意的春风，在沉溺于吊古之情的诗人耳中，鸟鸣就显得凄哀悲切，如泣似诉，仿佛在表露今昔之感。

日暮、东风、啼鸟，本是春天的景象，着一“怨”字，就蒙上了一层凄凉感伤的色彩。

此时此刻，一片片惹人感伤的落花又映入诗人的眼帘。

诗人把特定地（金谷园）落花飘然下坠的形象，与曾在此处发生过的绿珠坠楼而死事件联想到一起，寄寓了无限的情思，一个“犹”字渗透着诗人多少追念、怜惜之情。

绿珠，作为权贵们的玩物，她为石崇而死是毫无价值的，但她的不能自主的命运正是同落花一样令人可怜。

诗人的这一联想，不仅是“坠楼”与“落花”外观上有可比之处，而且揭示了绿珠这个人和“花”在命运上有相通之处。比喻贴切自然，意味隽永。

一般怀古抒情的绝句，都是前两句写景，后两句抒情。这首诗是句句写景，景中寓情，四句蝉联而下，浑然一体。

备注：1. 图片来自网络，侵之必删。
          2. 部分诗词释义及赏析资料选自《古诗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