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暗夜来临时，总要有人把灯点起。
（一）
一如既往，周韵从梦中醒来。
一缕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如同一缕金纱轻拂过周韵的面庞，照得她的脸痒丝丝的。周韵一把拉开窗帘，让更多的阳光涌入室内，刹那间犹如点亮了一盏明灯，室内的阴暗被一扫而空，一切在阳光中渐渐显形。窗边的墙壁旁整齐地摆放着一排金属奶茶机，柜子上林立着各种食材和调料——这是周韵的奶茶店，位于格林小镇中。奶茶店的外观没什么特别的，唯有能显示出店主人个性的只是柜台旁边的几盆盆栽和屋檐上挂着一串风铃，其余便是不大的店铺和一些应有设施，总而言之是一座十分普通的奶茶店。
但格林小镇较为偏僻，奶茶这种饮品在居民眼中是稀罕之物。周韵的奶茶卖的很便宜，奶茶的风味也符合居民们的口味，因此奶茶店开业以来生意一直很好，尤其受格林小镇上的孩子们喜爱，每天清早，他们就会三五成群，手里拿着大人们给的钱，兴高采烈地赶来购买奶茶。
这么一算时间，孩子们也快过来了。周韵把目光从窗外的蓝天中拉回，像往常一样走到奶茶机前，准备奶茶的配置……时间在一道忙碌的身影中流逝，太阳从群山的缝隙中升起，和煦的阳光洒遍每一方天空和土地，蓝天在阳光的洗涤下显得更加澄澈。准备工作做完，周韵回到柜台前，依稀听见远处传来孩子们的脚步声和笑谈声，而且渐行渐近。很快，七八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拥入周韵的视野，他们的脸上溢满欢欣和期待，争先恐后地向前：
“奶茶姐姐，给我来一杯加冰的珍珠奶茶。”
“奶茶姐姐，我要一杯椰子味的奶茶，多加些糖。”
“买两杯原味奶茶，谢谢奶茶姐姐。”
“好了好了，我的好孩子们，请先安静。”看见一张张光芒四射的面孔，周韵的心荡漾在一片幸福之中，她对孩子们挥手示意，温柔地说：“先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买。”
孩子们听话地排成一列，周韵在柜台前娴熟地配置起各种奶茶，一杯杯冒着热气的奶茶被端到孩子们手中。不一会儿陆续又有孩子从小镇各处赶来。那些买到奶茶的孩子们，有的要一个袋子拎着回家；有的找一处石头坐下捧起奶茶大口喝着；有的目光留恋在奶茶的色泽上，似乎舍不得立即喝掉；还有的与别的孩子争论着哪种口味的奶茶更好喝……朝阳愈发灿烂地照耀着奶茶店，空气中充满孩子们快活的笑声和嬉戏声。周韵陶醉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奶茶店和面前的孩子们就是她世界的全部。
忙碌许久，渐渐少有顾客光临。周韵发现刚刚买过奶茶的孩子们大多数都没有离开，一个声音清脆的小男孩上前对周韵说：“奶茶姐姐，今天打算给我们唱什么歌呢？”
“还是唱那首《一梦千寻》，可以吗？”
“不行不行，《一梦千寻》我都听过三十多遍了，早就听腻了，换首新鲜点的吧。”
“嗯……让我想想。”周韵拖住下巴认真思索着，“《Moon halo》怎么样？这是最近一部动画短片的主题曲，我特别喜欢的一首歌。”
“好啊好啊，奶茶姐姐快唱吧！”
孩子们围着奶茶店席地坐下，周韵清了清嗓子，开始唱那首《Moon halo》：
“Some deserts on this planet were oceans once
这个星球上有些沙漠曾是海洋，
Somewhere shrouded by the night the sun will shine
被黑暗笼罩的地方也会迎来阳光，
Sometimes I see a dying bird fall to the ground
偶尔也会见到濒死的鸟儿跌落在地面，
But it used to fly so high
但它也曾展翅高飞过……”
在周韵优雅悦耳的歌声中，数十双耳朵被牢牢吸引住，在此刻，世界仿佛成了周韵的歌台，太阳为歌台照上一束灯光，天空为歌台点缀几抹轻云，林间的蝉鸣鸟叫消声遗迹，似乎在为周韵的歌声让路。
过了一会儿，天下起小雨，听完歌的孩子们立即四散离去，奶茶店前显得冷清起来，但周韵并没有感到失落，对于她这样美好的经历几乎每天都有。她的人生轨迹之所以与格林小镇和镇上的孩子们交织，并非收到生活的牵制，而是因为她自己的决定。周韵从小在一个富豪的家中长大，父亲是一位著名的企业家。周韵少年时受古代文学的熏陶，不喜欢俗世的拘束，向往陶渊明般避世而居、自寻清欢的生活，并向父亲倾诉了自己的想法。周韵的父亲是个思想开明的人，肯定了周韵的人生观，并鼓励她更多的去接触文学。在周韵二十五岁时，父亲因病离世，留下数十亿的遗产给周韵，周韵把大部分遗产捐献给希望工程，用余下的一小部分在这座远离大城市的格林小镇里开了一家奶茶店。虽然格林小镇贫穷落后，交通不便，但周韵依然感受到她在书中见过的悠闲自得，宁静适远的境界。大自然的气息，清幽舒适的环境，自由闲趣的生活，或许这才是周韵的毕生所求。他属于那个时代幸运的一类人，命运赠予了她渴望的一切。现在，身旁的奶茶店，小镇中一幕幕美好的回忆，便是周韵在生活中收获的累累硕果。
周韵从思绪中脱身，突然看见奶茶店前站着一个小女孩——不知她是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也有可能很早就来了但没有同其他孩子一起回去。她没带伞，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奶茶店的屋檐下。这天并不阴沉，头顶的太阳依旧高悬着，但女孩儿似乎周身笼罩在一层暗沉的冷雾中。起初周韵以为小女孩只是来避雨的，不过经文学铸就的敏锐让她注意到女孩脸上的神情很奇怪：她的脸上映满了疲惫与悲伤，眼睛里却不完全是哀伤，透露出一丝希望与好奇。毫无疑问，女孩是有什么心事，周韵微微倾身向前，和蔼地问她：“你好，孩子，请问你有什么烦心事吗？如果可以，姐姐愿意为你分忧。”
“妈妈。”
小女孩毫无缘由地喊出了这个词，在沙沙的雨声中异常清晰。
周韵惊诧地睁大双眼。并非因为女孩突兀的话语，而是因为在那一瞬间，她在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身影。那是很遥远的记忆了，在周韵九岁时，面对她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时，周韵也是这样的神情。似乎出自内心的敏感，周韵心中生出一丝不安的期待，她问道：“怎么了？”
“我的妈妈在外地工作，就在昨晚，一场海啸爆发了，大海啸杀死了很多人，妈妈没能从中幸存。”
“啊？”
周韵垂下眼帘，把手轻轻放在小女孩头顶，安慰道：“别太伤心，好女孩，你的妈妈并没有离开你，每天夜晚，她都会与星星一起看着你，会与晚风一起陪伴着你。”
“没关系，”小女孩回应道，她伸出小手，握住周韵的手，“我只是觉得……你和我的妈妈长得很像，她的声音和你一样温柔甜美，她的手心有你一样的温度，她也经常做奶茶给我喝。”
“能想象出，那一定是一位贤惠的母亲。”周韵微笑着看着她。同时也在心中赞叹女孩的坚强，在面对母亲的死时能够淡然处之。对周韵而言，母爱也是一种遥远的回忆了，她在九岁时因事故失忆，与母亲相处的记忆仅有很少一段，那些美好的回忆像相片一样被固定在周韵心灵的某个角落，当她细细寻找时，对母亲的回忆也如昨日那般清晰。母亲并没有教她通古贯今的人生哲理，周韵记忆中的母爱也是淡若云缕的一抹，但周韵仿佛生来就领悟了母爱的真谛。那晚她在母亲的床前站到天明，窗外闪烁的群星仿佛在重复着母亲的叮嘱，被她铭刻在心。“如果有机会，我能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吗？”周韵曾无数次问自己。
“那么，要来一杯奶茶吗？算我请你的，不用付钱。”周韵说。
“嗯，好，谢谢你，奶茶姐姐……别人好像都这么称呼你吧？”
“对，我喜欢这个称呼，听起来很亲切。”周韵轻快地制作好一杯奶茶，递给小女孩。
女孩接过奶茶，小口喝着。周韵没有听到一般孩子会发出的大惊小怪的赞美，他只是安静地喝完奶茶，然后停下来回味一番，说：“我感觉你的奶茶里有一种别样的风味，就像你不久前唱的那首歌一样优雅绝美。”
“哦？是这样。”周韵有点吃惊，这么小的孩子对于味道的理解并不局限，她似乎能够联系其它感觉，敞开心扉去感受。”
“那么，我为你唱一首歌，好吗？”周韵想了想，“《True》怎么样？也是一部流行的动画短片的主题曲。”
小女孩点点头。
一曲唱完，小女孩像是在思索，沉默了好久才说：“我记得那部动画短片讲述了十三个英雄去阻止一个坏人的阴谋，他们为之做出巨大的努力，终于打败了了坏人，但十三位英雄都牺牲了。明明是个悲伤的故事，为什么歌曲却那么美丽呢？”
“因为他们从未离去，我们永远忘不了他们。十三位英雄怀揣着美好与希望，为新生的时代播撒下种子。自始自终他们都爱着大家，愿意为守护世界献出自己的生命，我们的记忆就是他们永远存在的证明，他们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永恒地照耀着世人。他们的故事在我们的身上留下了不灭的痕迹，只要我们愿意传承他们的美好，悲剧也会因此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意义。”周韵如是说道。
“我的妈妈也变成了星星，和那些英雄们一起，在天上看着我吗？”
“是的，只要你如此坚信，你的妈妈便与你永在。她给予你的母爱不会消失，她带来的回忆不会消失。迷茫的时候，就看看星空吧，妈妈在那里，永远为你传递光亮。”
“那我……我还能见到我的妈妈吗？”
周韵沉默了，垂下眼睛，斟酌着口中的话语。终于，她下定决心，看向女孩的眼睛。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母亲也是这样注视着自己。她说：“虽然这个世界并不完美，有些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但我愿意帮助你，就像你的母亲一样。如果你仍然悲伤，就来我的奶茶店吧，姐姐可以每天为你做奶茶，为你唱歌，陪你聊天，好吗？”她轻轻抚摸女孩的头。
“妈妈！”
女孩扑进周韵的怀里，周韵轻轻抱住她，泪水模糊了双眼。朦胧之中两人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她们在彼此心中的夜空里，慈祥而永恒地朝她们微笑……
然而此时的她们还浑然不知，就在昨夜，第十次灾厄爆发了。
（二）
当天晚上，周韵从电视上了解了第十次灾厄的详细内容。
在昨晚九点十分，弥撒大陆、默拉大陆和缪斯大陆沿海地区爆发了由灾厄引起的海啸。这是有史以来波及范围最广、程度最猛烈、破坏性最强的一场超级海啸，平均浪高170米，海浪波长80千米。海啸造成三块大陆共计四十五座城市被摧毁，约一百九十万人死亡，一百六十四万人受伤，八千人失踪。所幸世界联合体（当代最大的反灾厄组织）在灾厄爆发前转移了大部分居民，将人员伤亡降至最低，但是世界联合体对灾厄的抵御计划全盘失败……
得知这些消息后，周韵的心情低落了好久。她虽避世，却不厌世，远离俗世只是她想追求的人生境界。在内心深处，她依旧爱着世人。当听闻道第十次灾厄的惨状时，她感受到与那些入世者相同的痛楚。
周韵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大脑却在漆黑的视野中渐渐构现出海啸吞没城市，人们惊慌逃窜的惨相。自己所处的格林小镇处于默拉大陆内陆地区，灾厄对她的生活毫无影响，自己熟悉的那些人——格林小镇的居民们自然也无事。死去的人与自己毫不相干，无论是在距离上还是在关系上都恍若隔世。但是，为什么自己会像那些抵抗灾厄的战士们一样对失败感到自责和不甘心？是因为自己的生活太安逸了吗？但这又有什么错，所有人不都在追逐自己梦寐以求的那种生活吗？是因为自己没有去抵御灾厄吗？她的身体条件并不优异，不能进入反灾厄一线，更何况自己根本不想要那种生活。周韵翻了个身，越发难以入眠。对抗灾厄不是他的责任，可是她一直以来秉承“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理念，这成为她痛苦的来源。她忽然想起小女孩的母亲正是在那场灾厄中遇难的，于是这种痛苦又离她的现实更近了一些。
苍白的月被云缕覆盖，树木的枝干在阴沉的天幕上形成黑色的剪影，这是周韵自格林小镇以来度过最长的一夜。
（三）
灾厄发生后的几天，周韵发觉到奶茶店的顾客一天比一天少，尤其是很少见到孩子们了。这一天她开店到下午四点，除了那个她答应明每天为她做奶茶的小女孩以外，周韵一个孩子也没有见到。不但如此，周韵在工作之余到格林小镇各处散步时，发现小镇的氛围似乎有一种隐约的变化，人们往来依旧，但是眼中再也看不见一丝活力和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灰暗，原先令她感到惬意的环境的宁静，此刻却透露出令人压抑的死寂，如同一杯变了味的奶茶。
周韵独自坐在柜台前，并没有需要她招待的顾客。此时正值傍晚，天空淡蓝，西斜的落日把白云的侧面裹上一层金辉，晚风吹过，凉爽习人，时不时有几只归鸟飞过，在天幕中掠过几道剪影。若是在平日，看见此情此景的她一定会忍不住吟诵起古老的诗歌，但现在周韵却没有这种雅兴。她反复回忆着这几天看见的事，试图从沉思中获取些什么。为什么镇上的人都变成这样了？大家究竟怎么了？是因为灾厄吗？但格林小镇根本没有被灾厄波及到，可能有些居民在外地的亲朋好友遇难，但即使有也属于少数，不可能成为异样的原因，那究竟是为什么？在快速波动的思维之海中，周韵听见现实中传来话语：
“你没必要为那些事情焦虑，它们离现在太遥远了。”
“我自己倒无所谓，但我还有我的女儿，我怎么忍心看见她在末世中死去？”
……
周韵看向柜台外，一对女性路过奶茶店，一边走一边交谈。
染这金发的女人对着身旁戴着眼镜、面露忧郁的女人说：“你先别急着下定论，目前世界联合体对这次灾厄的失败还没有一个准确的答复，没有任何确凿证据表明人类对灾厄束手无策。”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早在灾厄前的大移民时我就看出端倪了，世界联合体在对抗这次灾厄显然缺乏信心！灾厄发生后社会舆论也普遍消极，世界联合体的某支部甚至有成员公开了人类无法抵御灾厄的看法，世界上大多数人都秉持这样的看法。对于社会中散布的失败主义思潮，各大反灾厄组织也没有任何举措，显然也沉浸在绝望之中了。既然事实指向最坏的情况，那还有什么理由心怀乐观？”戴眼镜的女人反驳道。
“但也别失去希望，历史上还有很多艰难的时刻，人类文明不都挺过来了吗？与其为世界末日做打算，还不如先相信政府。”
“现在的世界哪里还有从前那种希望？前一次是丧尸，上一次是大风暴，这一次是海啸，这些年来灾厄几乎是每隔两三年就爆发一次，下一次恐怕全人类都要完蛋了，我可不想让我和我的子孙后代在灾厄中尸骨无存！还不如趁现在逃离这个星球。”
周韵走出奶茶店，来到两位女性面前。
“你们好，打扰一下，我刚刚听你们在讨论灾厄的事情，请问在最近这次灾厄的影响下这个社会都怎么了？”
“哎，你就是那个奶茶店店主吧？”金发的女人面露倦容，但还是很有礼貌，“我的孩子经常跟我提起你，说你制作的奶茶很好喝，唱的歌也优美动听……哦，对了，你想打听当下社会的事吗？”
“对。”
金发的女人叹了口气，说：“自那场灾厄爆发以后，沿海城市几乎全被摧毁，有几亿的移民家园被破坏，居住在简陋的板房里，世界经济和秩序都遭到严重打击……你应该看过新闻吧？那我就不作赘述了。在灾厄过后的社会里萌生出一种悲观主义思潮，这种思潮呈野火蔓延之势，渐渐整个社会都沉浸在悲观中。由于抵御灾厄计划的失败，人们开始越来越不信任世界联合体和其他反灾厄组织。尤其是在社会思想和舆论都呈现悲观论调时，世界联合体也没有出面干涉，这时即便是有识之士，也不禁要对世界联合体产生怀疑了。
就在社会日益黑暗时，一个叫群星会的组织站了出来，扬言拥有拯救世界，脱离灾厄的方法……”
“群星会？！”周韵瞪大了双眼，怀疑是不是听错了。群星会是当代一个极端组织，主张全人类逃离母星，去往宇宙中寻找没有灾厄的家园。他们大肆宣传逃亡主义，不惜动用极端手段推行他们的逃亡计划，曾多次遭到世界联合体的镇压。
“没错，他们说现在的灾厄爆发越来越频繁，灾厄强度也一次比一次猛烈，如果任期发展，人类文明恐怕撑不过本世纪。既然在这个星球上终将面临世界末日，不如放手一搏，建造大型星际飞船向宇宙中逃亡，去寻找新家园。现在有很多人信服群星会的逃亡计划，不少大财团都为逃亡计划投资助力，甚至还有些人耗尽积蓄去买了逃亡基金。但就我个人看法，逃亡计划难以被实现，以人类现在的科学技术根本没有能力进行大规模星际移民。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能实现，我能不能登上星际飞船也还是个问题，依我看，无论末日会不会到来，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考虑那么多不但改变不了结果，反而败坏了自己心情。”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毫无忧患之心。”戴眼镜的女人看向金发女人，“我无所谓当下生活如何，让我和我的亲人好好活着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为此我愿意付出我所能够付出的一切，不管道路有多么匪夷所思，只要是有希望的路我都愿意走！”
“可是群星会是个极端组织！你怎么能相信他们的宣传？万一逃亡计划是个谎言呢？万一他们的宣传另有所图呢？他们曾经对社会造成严重威胁，无论何时他们都是最不可信的。”周韵对她说。
“在这个非常时代没有人或组织拥有绝对信誉。你说群星会不可信，难道世界联合体就一定可信吗？他们非但没有抵挡住第十次灾厄，还对陷入绝望中的人们置之不理，这绝对不是一个可信的组织应当拥有的行为。”戴眼镜的女人正视着周韵，神情严肃地说：“奶茶店店主，虽然你现在不认同我的观点，但是我希望你明白：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世界了第十次灾厄造成的社会影响也比新闻上所说的更为严重，在这场空前严重的浩劫中，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对我来说生存的希望比什么都重要，无论这希望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两位女性离开了。周韵独自走会奶茶店内，心中的疑问此刻也得到解决，但得到的答案却令她陷入进一步的焦虑之中。民众的绝望，世界联合体的失策，群星会的逃亡计划，无论是哪一件事都远超周韵所想。这些年来周韵一直生活在安宁隔世的格林小镇中，享受着她在古文中看到的宛如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并以为这种美好生活会一直持续。现如今，灾厄的爆发使世界天翻地覆，冷酷的现实蓦然显现在她眼前，令她有一种恍若梦中的感觉。或许，曾经的那种美好的生活才是梦。周韵曾经看见过一句话：“无数人醒来后害怕见到黎明，因为黎明过后是现实生活。”周韵对现实也有恐惧，这也是她避世的原因之一。但她又割舍不下对现实世界中的人的爱，尤其是对格林小镇内居民的爱，现在灾厄带来的绝望已经侵入她所深爱的人的心中，这种爱便愈发猛烈地撕扯她的胸膛。
如果所有人都绝望了，那我还能感到快乐吗？
“奶茶姐姐！”
一声熟悉的话语将周韵拉回现实，那个小女孩来到周韵面前。
“啊，你好。”周韵有些猝不及防。
“奶茶姐姐，最近不知为什么镇上的人越来越少，都搬出去了。就在刚刚我听见隔壁李叔叔一家在讨论搬家，好像还挺激动的样子，我还听见他们提到“星际飞船”，那不是电影里的东西吗？”小女孩说。
“孩子……”周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现实如此阴暗又残酷，她害怕面前的女孩受伤害。最终，周韵想好话语，用温柔的目光看向女孩道：“孩子，假如你做一件事情长久未能取得成功，就在你迷茫之际，有一群坏人欺骗你，告诉你一个看似正确，实则错误的方法，你会怎么做？”
小女孩认真地说：我会警惕那群坏人，不接受他们给我的方法。”
“那么假如你在一开始不知道他们在欺骗你，也不知道他们给你的方法是错误的，你又会怎么做？”周韵又问。
小女孩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会保持认真，依靠自己的理性来判断方法的正误。”
“真是个成熟的孩子，。”周韵微笑了一下，“但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样成熟，很多人再遇到困境时深陷痛苦和迷茫的折磨中，为了脱离困境，他们往往会失去理性，不择手段地达成目标，因此常常受到错误的指引。那些搬出格林小镇的人就是受到了错误的指引，才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那些大人们也会这么容易失去理性吗？”小女孩问。
“是的，年龄不是判断一个人是否成熟的唯一标准，理性存在于所有人心中，包括大人们和孩子们，能否保持理性取决于我们是否有恪守它的决心。”
“那他们遇到了什么困境？”
周韵一时语塞，这本来是她想回避的问题。灾厄曾夺去女孩的母亲，倘若向女孩吐露实情，她又将使她明白灾厄影响到现实生活，并得知社会与人的绝望，那对她而言会是怎样一种伤害？该如何向她隐瞒呢？周韵思索着，视线不经意间对上小女孩的目光，看到小女孩正用清澈的目光看着她。
“奶茶姐姐，我知道你想对我撒谎，但我也知道这一定是善意的谎言。早在我失去母亲你安慰我时我就看出你是个温柔且心地善良的人，就像我的母亲一样，他总是在我身边引导我，庇护我，使我远离现实中丑恶的事物。但我在避开它们时，我也在不经意间避开了真相，甚至避开了现实……所以——”小女孩直视着周韵的眼睛，大声说道，“我不想被大家保护！我也想和大家一样，拥有直面现实的能力。”
天哪，周韵在心中惊叹。
“好吧，既然你这么有勇气，那我愿意告诉你真实的答案。”周韵微笑道。与平日里露出的习惯性微笑不同，这一次微笑是发自肺腑的感慨。
周韵将自己知道的有关第十次灾厄和逃亡计划的全部都告诉小女孩。
小女孩沉思许久，说：“其实，我也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乘上星际飞船，去往星星的家，我一直很好奇，星空那边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景。”
“孩子，逃亡计划是不现实的，星星的家，人类离它们还太过遥远。”
“我明白这一点，”小女孩回答，“但我希望在未来，人类能有这样的机会，绝不是为了逃避当下的灾难，而是怀着对星空的好奇和对探索宇宙的决心，用勇气和智慧为人类开辟第二个家。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嗯，我也是。”周韵点点头。
在奶茶店前的空地上，周韵和小女孩并肩坐下。此时夕光已经隐去，夏日的夜空被繁星填满。今夜的星空格外地璀璨，在澄澈的夜幕上，群星宛若流霰。在晚风的轻拂中，两人出神地望着星空，想象着在光年之外会是怎样的情景。与此同时，世界各地也有成千上万人仰望星空，向那里寄托这希冀，并幻想着人类的新家园。当众人把星空当做唯一的救赎时，周韵和小女孩却依然用孩童般纯真的目光看星星，在她们眼中，星空仍是往日那般模样。
“奶茶姐姐，”小女孩突然问周韵，“我听镇上的人说，你不是本地人。你是什么时候来格林小镇的呢？”
“大概……一年半前吧，”周韵想了想说，“我原本来自罗兰市，父亲去世后我就到这里开奶茶店。”
“罗兰市？！那不是有名的大城市吗？”小女孩惊叹道，“可是你为什么要选择来这座小镇？这里经济条件落后，交通不便，信号也很差，就算是来旅游也不适合呀。”
“别这么想嘛。”周韵笑了笑，说：“比起罗兰市的繁华舒适，格林小镇也有它独特的美，其实美的风景不需要冗杂的人为雕琢，也不需要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身处自然之中，沐浴暖风，倾听鸟鸣，看着落日从远山中没落，又怀着第二天清晨它再次升起的期待，感觉就很美呢。”她轻轻抚着身旁的一朵野花，若有所思，“像这样的自然之美，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了，随着科技的发展，文明的兴盛，城市将逐步占据自然的土地，没准几十年后，像格林小镇这样的净土，就会像隐没在城市灯海中的星星一样，难以寻得了。”
“姐姐就像古代的诗人一样，有着闲暇的生活向往啊。”小女孩感叹。
“也许吧，此世缤纷繁杂，大多数人都被生活所束缚，被金钱和名声如豺狼般追撵，被家庭和公司画地为牢。他们的人生就一天天琐碎而平淡地度过，直到死都没有向尘世之外瞥一眼。我在拥有闲暇生活的同时，也衷心希望那些人能放下欲望的担子，多去看看星空和自然……我聊的话题是不是太深奥了，你能听懂吗？”
“嗯，有些不理解，不过我能明白你想表达什么。”小女孩说，“不过你也不要离大城市太远，毕竟罗兰市在怎么不喜欢，它也是你的故乡呀。”
“哎？”周韵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多年以来一直未重视的因素。故乡，这是多么令人怀念的词汇啊，古往今来的文人们都用各种方式讲诉它的重要。但说实话，当周韵回忆起故乡时，内心真的没什么实感，她总是一味地追求理想，这一点上与常人无异，在到达终点时，却忘记自己的起点在哪儿。
“妈妈曾反复告诫我：故乡对于一个人就像根对于树，无论走了多长的路，一定不要忘记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因此，虽然妈妈工作的地方距离格林小镇很远，但我们的家依旧在格林小镇里。当然妈妈也考虑到格林小镇环境不好，她打算在她工作的城市里买一套房供平时居住。她为此攒钱很多年。有一天，妈妈打电话给我，眉飞色舞地告诉我新房子已经买好了，再过几天她就带我进城看新家。我满怀期待地等待这一天，幻想着新家的模样……可是……”小女孩的眼睛黯淡下去，“在那一晚，海啸吞没了妈妈所在的城市，妈妈和新家都被摧毁了。在那一晚，我因为拥有新家的喜悦无法入睡，驻足窗前遥望着新家的方向，但我收到的，却是家破人亡的悲讯……”
“孩子……”一向擅长安慰的周韵，此刻却语塞了。因为他想到，不仅是小女孩，在第十次灾厄中，还有成千上万人被夺去亲人，被夺去家园，血情分离之痛，流离失所之痛，那是多少安慰也无法抚平的创伤。曾有文人言：“只有奔跑才能愈合创口，只有长路才能忘掉悲伤。”但倘若前行失去了根基和动力，那前路仍是一片迷茫呀。世界如此残酷，可是人们还是得活在残酷之中。
难道这种残酷要一直持续下去吗？
有没有可能……将它改变呢？
“你也不要为此事太过伤感，毕竟这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值得你去珍惜，你所失去的爱和家，也终究有一天会再度寻得。”周韵对她说。
——灾厄早已发生，我不可能改变既定的结局。对于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我也无能为力，父亲留下的遗产很早以前我就全部捐出去了。周韵心想。
“没关系，我不会沉浸在悲伤中的，在哭泣过后，我的内心依旧会充满希望。”小女孩微笑着说。
——无论是重建城市，还是照顾移民区的难民，都不是我擅长的事。
“那你……应该还有亲人吧？”
——当医生救治伤员就更不可能了。
“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得病离世了，家中也没有兄弟姐妹，现在只有远房的亲戚和格林小镇的一些居民照顾我。”
——该怎么办？
“啊……对不起，我们不聊这个话题了，好吗？换个话题吧，嗯……你最喜欢什么动物呢？”
——当一个人想改变世界的时候，她就会无比深刻地感受到个人力量的渺小。
“嗯……我最喜欢兔子。”
——但在渺小的人当中，诞生过改变世界的英雄。
“是因为兔子很可爱吗？我也这么觉得。但我最喜欢的动物，是飞蛾。”
——正因为世界并不美好，正因为世界上的人们生活在痛苦之中，所以，我才要改变世界，为了我心中渴望的美好。
“飞蛾？！那不是很烦人的虫子吗？我以前在路灯下看书时，它们总是在灯旁飞来飞去，有时还掉下来砸到我头上。”
——虽然此时心中仍有迷惘，但我愿意去走改变世界的道路，去尽一个普通人的责任。
“有时的确如此，但我看重的是飞蛾追逐火光的勇气。人们常说飞蛾扑火是自取灭亡，我却认为飞蛾扑火是表达它对黑暗的痛恨和对光明的渴求，是为追逐梦想所做出的不懈努力。尽管扑向火焰的代价是生命，尽管无人会理解它扑火的行为，但飞蛾依然坚定自己的道路，为心中渴求的光明奉献一生。我们应该学习飞蛾的勇气和决心。”
——为了世界上所有人，为了格林小镇的居民们，为了……我的孩子。
“原来是这样啊，不知不觉中，我也对飞蛾刮目相看了呢。”
周韵扭头看向墙壁上的钟，“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家了。早点睡吧，做个好梦。”
“嗯，那再见了，奶茶姐姐，明天我们再见面吧。”小女孩起身向周韵告别。
周韵没有回应，只是目送着小女孩离开，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她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望着那个方向，周韵轻轻叹了口气，尔后回到店中，关上门。
（四）
在房间里，周韵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改变世界，这是一个宏大的理想，想要实现它，自己必须从自身的能力出发，从社会现状出发。
当下社会最主要的危机是面对灾厄时的悲观思潮和群星会蛊惑人心的逃亡计划。这两样东西影响之大，甚至连世界联合体都无能为力。倘若不改变现状，恐怕在下一次灾厄来临时，人类就会在灾厄中形神俱灭！
那么，有什么办法能冲击悲观思潮，让人们重焕希望？
周韵埋头思索，视线不经意间移向她桌上摆着的一张照片，那是胡洗的照片，他曾是一位以笔为枪的革命者，在默拉大陆政局动荡，社会日益黑暗时，他毅然执笔，写下无数文章批判临时政府，揭露社会现实，并发表了自己的政治理念，为新兴的一个政党提供了革命的思想基础。最终，新政党推翻了临时政府，统一默拉大陆，让人民重回幸福生活中。回忆起胡洗的事迹，周韵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是的，想要改变当下的绝望，首先要改变人们的思想，我擅长写作，也擅长演讲，或许我可以在世界各地发表演讲，向人们灌输美好理念，批判群星会的逃亡计划，鼓舞人民重活在当下和对抗灾厄的希望。
太好了！我终于找到改变世界的方法了！周韵兴奋地在房间里徘徊。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开始考虑现实要素：我该去哪儿发表演讲？该选择什么主题？该如何在社会上获得影响力？……周韵很快想到了一个离现实更近的要素：如果想用这个方法，那我肯定要进入大城市，永远离开格林小镇了。
周韵忽然怔住了，对呀，格林小镇、奶茶店，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难道在此刻……我要将它们全然放弃吗？
现实渐渐隐退，唯留下思维的浪潮此起彼伏，在一片模糊中，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存在开口道：“不行！你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舒适生活，怎么能被一时兴起的理想给毁掉？！”
周韵转向另一个自己，说：“但这种舒适的生活并非能一直持续下去，只是一个做了太久的梦，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也看到很多人正生活在痛苦之中，所以现在，梦该醒了。”
另一个周韵又说：“你的父亲也曾无比支持你的人生向往，愿意舍弃自己公司的继承，以培养一个普通人的方式来培养你，让你饱受文化熏陶，加强你的自由的人生观。你之所以能享受在格林小镇开奶茶店的生活，父亲功不可没。如今你却要亲手毁掉这一切，你真的对的起自己的父亲吗？”
周韵反驳道：“父亲教导我的，并非自由地去追求安逸生活，而是在时境变迁中不忘最初的道路，在追求生活时不舍弃对人和世界的爱，在俗世之中能留守一方净土。但现在，净土被污染了，我要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守护我心中美好的事物，这才是对的起我父亲的做法。”
“你有你的家乡、有你的奶茶店、有你的居民、有你的孩子们……作为普通人的你拥有这些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这么随意地将它们放弃？”另一个周韵激动地说。
周韵低下头，牙关紧咬。
“好好想想吧，你有一个满意的生活：每天早起给镇上的居民们和孩子们做奶茶，中午时迎着太阳吟诗作曲，黄昏时静静地看着落日西颓……这样的生活，你完全有权利享受它。别想什么改变世界、拯救民众了，那既不现实也不是你的责任，还不如继续这么悠闲地生活下去……”
“够了！”
周韵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大声说道：“我不需要这些安逸的生活，你这个懦弱的我！如果别人都沉浸在绝望之中，那我怎么能感到快乐？！过去的我软弱自私，只追求清闲安乐，对世人的苦难从来都是徒有怜悯。但现在我不是了！我要以一个演讲者的身份去敲响警钟，去鼓舞世人，让这个世界在灾厄中站起来，满身是伤地走下去。这样，我才不负格林小镇的居民们，不负九泉之下的父亲和母亲，不负我所坚信的一切美好！”
说完这番话，周韵突然感觉面前的那个自己是多么陌生。
另一个周韵呆住了，尔后神情舒展开来，对她露出微笑：“真想不到，在这一年半里，你竟然改变了这么多……”她把手搭上周韵的肩膀，轻声说：“虽然作为过去的那个周韵，我已经无法理解你了，但这个理想既然能被你接受，无论是对世界还是对你，我想都是一件益事吧。所以，加油干吧，未来的我。毕竟——”
“无论是人还是世界，都要不断向前嘛。”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五）
这一天，周韵早早地起床了。
天色蒙蒙亮，远处传来几声鸟鸣，朝阳从远山中露出一角，在云层里晕出一抹淡金，暖风徐过，摇曳着风铃，发出清脆的金属声。与周韵在格林小镇度过的一年六个月零十二天比起来，这一天没什么特别。
周韵整理好行李，把一个大垮包背在肩上，走到奶茶店的厨房里，环视着一排精致的奶茶机、一尘不染的灶台、存放着食材的冰箱，她用目光一一拂过，忍不住伸手抚摸它们，回忆起曾经将它们买回来时的喜悦。她曾无数次在这里忙碌，感受着这份工作带来的快乐。周韵放下挎包，拿出一个杯子，开始调制一杯奶茶。
奶茶店很快做好了，周韵端着奶茶走到柜台前，视野里空无一人，现在当然是没有顾客的，但当顾客到来时，他们的视野里也将空无一人。周韵把奶茶放在柜台上，尔后打开门，来到店外。
土地上杂草丛生，一棵大榆树长在旁边，几只麻雀正在树荫里觅食。在这块草地上，曾有孩子们嬉戏打闹的身影；在这棵大榆树下，曾有孩子们坐着品味奶茶。周韵的思绪回到了那个上午，在明媚的阳光下，十几个孩子围坐在一起，安静地听她唱歌……
“虽然你们可能不会再来了，或者来了也见不到我了。”周韵对着那片空无一人的草地喃喃道，“在此刻，让我为你们唱最后一曲，就当作饯别礼吧。”
周韵想好歌词，开始清唱：
“When good old friends are going away
当曾经的挚友离开
Will you wish them to remember your name?
你是否期待他们能牢记你姓名
When good old days are passing away
当美好的旧日远去
Will you promise your heart remains the same
你的心是否仍旧如初?
Never can we suspend the time
我们无法停止时间
Having to leave the tracks behind
只得将车辙留在身后
there is a longer way ahead, After all.
毕竟前方的道路更长……”
在格林小镇的清晨，在奶茶店前，周韵独唱着这首歌，但在她眼里，浮现出孩子们的脸。
“奶茶姐姐，再唱一首好不好？”
“你唱得真好听，谢谢奶茶姐姐。”
“奶茶姐姐，明天唱什么歌呢？”
……
无数童声在脑海里涌现，周韵紧紧攥住衣角，视线变得模糊了，她连忙深呼吸，竭力平复住情绪，继续唱，直到唱完这最后一曲。
周韵回到柜台边，看着她放在上面的一杯奶茶，沉吟道：“对不起，我答应过你，要补偿你失去的母爱，每天为你做奶茶。现在，我不得不违背约定，希望这最后一杯奶茶，能给予你些许慰籍吧。”她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字条，压在奶茶下面。在那个雨天，她们第一次相遇，却仿佛已经认识很久一样，似乎彼此都能读懂对方的心声。周韵回忆起小女孩叫自己“妈妈”、在雨幕中为她唱《True》、和她一起坐在奶茶店前看星空……
空荡荡的柜台前只留下一杯奶茶和一张字条，周韵轻笑了一下：“真想……再拥抱她一次啊。”
周韵背着行李，走出奶茶店，并最后一次把目光投向这间与她朝夕相伴的奶茶店。一年半前，她放下金钱与名利的担子，来到这儿；一年半后，她放下回忆与美梦，要回到尘世中了。周韵恋恋不舍地转过身，然后闭上眼睛，坚定自己的内心，她向奶茶店反方向走着，她走得很慢很慢，但每一步都非常坚定。她抬起头看向初升的旭日，如同飞蛾看向火光。迎着朝阳，她狠下心来向过去的一切告别：
“永别了，格林小镇。”
“永别了，我的孩子们。”
“永别了……奶茶姐姐。”
……
十几分钟后，小女孩来到奶茶店前。今天的店内空荡荡的，她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了。小女孩看到柜台上放着的奶茶，她拿起来，看到压在下面的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爱你，但我更爱世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