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吾殇之伤
我把沈国强已经剪好指甲的双手放好,给他整理衣服,找到盆和毛巾帮他擦拭。
我想在精神病院的这些日子里他一定过的不好,他的背上和腿的背面全是因为长痱子而留的疤痕,背部已经腐烂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那一定很疼。
“爸,我真的很想问你一句来着,你究竟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啊?”我含着泪看着他,他在我模糊的双眼中不能被看清。
从小到大,我总有一种感觉,沈国强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我想不明白,难道真的就只是因为我是女生?没办法继承他的姓氏?
如果只是因为这的话,那他对我的讨厌,未免也讨厌的有些过了。
“你知道吗?我曾不止一次怀疑,我不是你亲生的,我连你捡回来的沈云都不如。如果不是徐海琴,我真的会以为,我才是那个被你捡回来的孩子。”
“我和徐海琴陪着你的时候,你为何就不能好好对我们呢?她陪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即使是在你破产的时候,她都没有放弃你。可你呢?为何你的眼里就只有你的兄弟姐妹和酒精佛祖呢?”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哪怕只是一瞬间,把我当作你的女儿过?”
在我的印象里,我好像从未感受过哪一刻自己是女儿的身份。我更像是继承徐海琴的众多角色中的一些角色罢了,一个打理三顿饭,搭理生活琐事的保姆,一个看沈国强发疯的看客,一个让沈国强发泄生活苦闷的出气筒,以及一个随时都可以使唤的奴仆,一个按时缴费的提款机。
我扮演着形形色色的角色,填补着形形色色的位置,我已经忘了,原来我也是某个人的女儿,我也曾经是个孩子。
“啊!!!”那卡在喉咙中的东西一下子喷了出来,我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荡荡的房间里。
就像我人生中那无数个黑暗的夜晚,黑暗的白昼,一下向我塞过来一般。
我从窗户上看到我狰狞的面孔,真的很吓人,我扭曲的五官以及我满是疤痕的脸,那样子真的除了狰狞我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
头痛的感觉一下子向我袭来。
我真的很想问问躺着的他,可否曾有过那么一刻的时间,会觉得愧对徐海琴,愧对我?
但是我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我瘫软的坐在地上,绝望与崩溃快要把我噬尽。
现在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我是那么的想逃,逃离这一整座城市,逃离这一整个过往,可是你为何,总要让我想起那些我原本打算永远忘掉的事情?
手触摸着冰凉的地板,我心中复杂的感情,我已经没法形容,那眼泪挟裹着的究竟是难过,还是委屈,亦或者是崩溃,还是发疯,我不能感知。
他的死我该悲伤,还是该松一口气?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地板的冰凉从我的指尖渐渐蔓延,一直到我心脏的部分。
我只觉得整个人僵在那里不能动弹。
那天我待到很晚才离开,过往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闪过。我一直想逃离的人,现在他彻底的消失在我的世界了。
可是我,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
张彩死的时候,我那狂笑是发自内心的,我恨不得诅咒她死了永远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但是看着就那么躺着的沈国强,我心中竟泛起一丝怜悯。
走的时候,我把那用红布包装着的符塞进了沈国强衬衣口袋里。
既然已经没有意义了,就让他都带走吧。
我离他那么近的时候,他也没为我这么着想过,现在我们天各一方了,人都不在了,留着这物件,只会时刻提醒我,让我想起过去那些暗淡的日子。
我怕。
我怕我承受不来。
第二天,我去办理沈国强的后事。
天下着大雨,就像我梦里梦到的那样。
我给他选择了火化。
我记得他生前说过,他死后要做神仙的,会是一道光飘走,不用埋葬,不用管。
我不知道他走后会不会位列仙班,但至少我还是管了他,我把他的骨灰带去了黄河,沿着黄河流去的地方撒了出去。说来也奇怪,那天雨很大,却有风带着他的骨灰漂泊。
他一生被困,我希望他死后即使无法位列仙班,也能活的自由一些,别再让那些看不见的枷锁禁锢了自己。
如果人死后真的有以后,我希望他以后能过得好,不论在哪里。
我撒完后,和他正式道了别。
“再见。”
雨短暂的停过,远方似有彩虹若隐若现。
沈墨殇以后,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结清了精神病院最后一笔费用,走出那里的大门,我向里看了看。再见了,以后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了,再也不用给这个地方转账了,再也不用因为接到这里的电话而提心吊胆了。
想到这里,我不觉松了口气。
处理完这所有的事情,我买了第二天的机票,回了T城。
这一次,我应该是彻底的,要和这座城市说再也不见了。
人生中会有很多事,很多幸福的事,发生在一些人身上;很多不幸的事,发生在某个人身上,幸福的事儿大抵都相同,不幸的事却各有各的不幸。当我们以为那些事过不去的时候,也许它正在过去。
同样的,当我们以为不幸已经要过去了的时候,也会有新的不幸在等着我们。
也许某一天我们终会和这些带给我们幸福的人与事,亦或是不幸的人与事儿和解,也许我们永远也无法与他们和解。
一切终将会过去的,对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