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为战
1
我居住的楼外有一棵大树，高处的树枝刚好在我的窗外，树上有一个鸟巢，里面住着两只我不大认识的小鸟，每天早上叽叽喳喳地一番鸣唱把我叫醒。
那天早上，我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在说话，离我特别近，好像就在我的窗户外面。我住高层，所以不可能有人在我的窗外说话，因此不太在意，翻个身又睡了。
说话的两个好像是夫妻俩，正在商量要把房子扩建一下，好为将来要孩子做准备。
他们的说话声倒是不大，不过感觉和我距离太近了，我实在烦躁，看了看钟表也到起床时间了，就惺忪着眼走到阳台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说话。
才在阳台上站定，就听见有人嫌弃地说：“你看看他，每天都是这么蓬头垢面的，也不知道收拾一下，难怪连女朋友也没有！”
我急忙四面看了看，声音听得这么真切，就好像在我对面一样，可我对面明明没有人，楼上楼下就算有人说话也不可能这么清楚。
“整天都这么迷迷糊糊的，过一天算一天，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咱俩呢！”
我停顿了一下，尽量调整均匀呼吸，猛地转头向后看，身后空荡荡的只有家具。妈呀，大清早的，我不是撞邪了吧！我颤抖着双手摸出手机，准备向沈杨求救，突然身后传来声音：“你干啥呢？”吓得我把手机扔了。
浑身颤抖手脚发软的我贴着沙发坐在地上，用残存的勇气向后看了一眼，一个诡异的笑容出现在面前——我家的猫大喵！
恐惧感瞬间升级，怎么猫都会说话了吗？我刚才听见的话是它说的吗？
“你怎么了？”大喵见我躲在沙发后面不出来，向我走过来，口型是平常它发出叫声的口型，可是，我耳朵里听见的，怎么是人的语言？
“你别过来！”我嘶哑着喉咙叫了一声。
大喵果然停在了原地，这时候刚才说话的声音又出现了：“老公，你看木木是怎么了？好像有点不对劲！”
“是不是压力太大，有点儿受不了了？”
我向窗外看了一眼，鸟巢里的两只小鸟都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嘴还在一动一动的，不过我没听见叽叽喳喳的叫声，而是听到了人的语言。
“啊！”我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发出了尖叫。
我疯狂地向门外跑去，手指不停地按电梯按键，电梯的楼层数字变化比蜗牛还要慢，我等不及，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楼梯间，一口气跑到了一楼。到了楼下，看见晨练的人不时从面前走过，我心里终于稳定了一点。
“你跑什么？”我一低头，大喵蹲在我脚边，仰着头看我。
“救命啊！”我拼命的向前跑，晨练的人听到叫声，都跑到我身边，问我是怎么了，“那只猫会说话——还有鸟，鸟也会——太可怕——救命——”我大概叫得缺氧了，感觉眼前一片漆黑，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沈杨坐在床边削苹果。
“醒了？吃个苹果？”沈杨把苹果放下，帮我拿了个靠垫垫着，然后把苹果放在我的手里，“我听医生说，你有轻微的臆症，可能是压力大，过度焦虑造成的。你小子可以呀，发臆症都能发成新闻。”
“什么新闻？”我啃着苹果，脑海里还是回想着早上的经历，太离奇了。
“自媒体都在发呢，说某年轻人压力过大，出现精神异常，呼吁大家要适度调节压力什么的。”沈杨把手机递给我，果然写得很让人震撼，我如果不是当事人，也会深为信服的。
“我不是发臆症。我真的听见我家大喵和窗户外边的小鸟说话了，都是人的语言！”
虽然沈杨是我发小，我俩之间没有任何秘密，而且绝对信任彼此，可是他听完我这句话，脸上的表情比听见我要抢银行更惊讶，惊讶中还带着悲伤，还有一丝恐惧。
“木木，你别吓我！你要是不想上班，想借机请个病假什么的，我都能明白，可这会就咱俩，你别这么入戏行吗？我害怕！”
“是真的——”
“医生——”
我还没说完，沈杨就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叫医生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连沈杨都不相信。沈杨带着医生和护士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我还想跟他解释，他一边安慰我，一边给医生使眼色，在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护士牢牢地按在病床上，一支冰凉的注射器针头刺进了血管，我又睡着了。
2
再次醒来，沈杨已经离开了，护士正在病床边查看我的情况。
“感觉怎么样？”护士和蔼地问我。
“感觉很好——就是有点饿了！”为了不被人当做精神病患者，也为了能早点离开医院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我对于大喵和小鸟说话的事绝口不提。
“想吃点什么？”护士一边问，一边观察我的反应。
“还是让我朋友带过来吧，你们这么辛苦，还是不麻烦你们了！”
护士在病历卡上做了记录，说：“我去给你朋友打电话。”
不一会儿，医生进来，问我了几个问题，又观察了一会儿，让护士给沈杨打电话，通知他接我出院。
出了医院，我不敢自己回家，死缠着沈杨和我一起住，因为医生也嘱咐过他，我的病要再观察，所以他就收拾了东西搬到我家。
沈杨养了一只小泰迪，他也一起带了过来。
“我不在家，总不能把毛毛一个人放在家里吧。”沈杨居然连狗窝都带来了。
回到家里，我谨慎地四处搜索了一下，没有发现大喵，又到阳台边向鸟巢看了看，发现是空的，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你在找啥？”我从阳台回来，毛毛蹲在沙发上注视着我，嘴巴动着。
这太突然了吧！我腿都软了，扶着墙，离毛毛尽可能远的向正在卧室收拾床铺的沈杨走过去。
“怎么了？”沈杨见我的状态不太好，也紧张起来，“没事吧？”
“我没——”我正要说话，毛毛一个小跳跑到了床上，盯着我看，我立马紧张地发不出声音了。
“你不会连毛毛也害怕吧？”沈杨抱着毛毛走到我面前，我转身紧紧贴着墙面，恨不得自己会穿墙术。
“你到底在怕什么呀？”不是沈杨的声音，那就是——毛毛！天啊！走了大喵，又来了毛毛，我的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如果这是个噩梦，为什么还不醒？
凌晨两点，我瞪着天花板睡不着，屋里的灯都打开了，连小夜灯都没闲着。实在是太过害怕了，我原本打算和沈杨一起睡，一来是他很嫌弃，二来，他身边有毛毛，那简直比我单独待着还恐怖。
“木木！”突然听到有人叫我，语气挺温和的，不过出现的太突兀，还是让我从床上弹了起来。
是大喵，它站在窗台上，两只眼睛闪着光。
绝望到极致的我已经忘记了尖叫了。
“你——你——”我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下文，只是不停地咽着口水。
“你别怕，我没有恶意！”大喵大概是为了表示友好，在窗台上卧下，“我就是想知道一件事，你能听懂我们动物说话？”
“嗯呢。”我实在说不出话，从鼻孔里哼出了这两个音。
“不可能啊，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大喵明显不淡定了，腾地站了起来，看到我紧紧贴在墙上，又卧下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那天——早上醒来，突然就——能听懂了。”我发现大喵没有恶意，紧张的情绪得以稍稍缓解，但说话时仍然像踩了电门一样。
大喵停顿了一下，然后从窗台跳出去，离开了。
我瞪着眼睛等到天亮，沈杨带着我到街上吃早餐。其实我没有一点胃口，但是为了避免和毛毛接触，我还是跟着他出去了。
在我们常吃的那家早点店，我发现墙角有一只黑白相间的猫正盯着我，我不敢和它对视，把头深深地埋在碗里，专注地吃着豆腐脑。
“豆腐脑好吃吗？有没有尝出老鼠的味道？我昨天晚上偷偷地把一些老鼠的毛放到锅里了！”那只猫得意地笑着说。
一听到它的话，我吃进去的豆腐脑哇地一声全都吐了出来，正在吃饭的人都不淡定了，纷纷叫着老板算帐，还不忘恶狠狠地瞪我两眼。老板报怨着，要赶走我们，沈杨正和他解释，吐完缓过劲的我大叫：“这饭里有老鼠毛！”
老板气得眼睛都红了，抄着擀面杖就要和我讲理，要不是沈杨陪了半天笑，又赔了老板生意的损失，我怕是又要进医院了。
沈杨怕我在外面又惹出事，准备带着我到超市买点食物以及生活用品就回家。超市里的海鲜很新鲜，沈杨很爱吃，所以他挑了一些，我等着他结账的时候，站在鱼缸旁边，听到鱼缸里的鱼说：“你看看这些人，整天吃咱们，觉得好像挺有营养，谁也不知道超市在咱们这水里加有添加剂！”
我一阵头皮发麻，又怕大声叫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偷偷走到沈杨身边，低声跟他说：“别买这些海鲜了吧，水里有添加剂——”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顾客耳朵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尖，就听到了，向她旁边的人说：“不要买鱼虾了，那水里有添加剂！”一传十，十传百，差不多全超市的人在短短几分钟之内都知道了。
超市工作人员找到我和沈杨，紧锁着眉头，义正辞严的说：“你说话要负责任的！我们这水里要有添加剂，那些鱼虾还能这么欢实吗？”
沈杨这次也不解释了，把挑好的东西随手一放，拉着我狼狈地逃出了超市。
3
“木木，你好好地配合医生，我有空就来看你啊！”沈杨表情沉痛地在病房门外说，此时此刻，我和他隔着一道门，可是我打不开，只能通过门上的小窗户和外面的人交流。
沈杨最终还是把我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不怪他。这种事，不亲身经历，是没有办法相信的。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进来也好，最起码这里没有那些会说话的动物，总算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了。
“木木！”
熟悉的声音。
我坐起来，看到窗台上的大喵。神出鬼没的大喵。这会儿我见到它，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对不起，木木！我们没想把你送进精神病院，只是不希望你破坏我们的计划！”大喵向我道歉。
“计划？动物集体大逃亡？”我好奇心被激起了。
“不是的。是报仇行动。”大喵的眼神中闪现出仇恨，“在很多年前，人类是可以和动物交流的，毕竟人也是从动物进化来的。可是，人越进化就越自私，这么多年来，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残杀动物，破坏环境，甚至还有一些人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心理，虐杀动物，我们每天都活在恐惧中。
为了保存自己，也为了提醒人类认识到自己做过的错事，我们决定采取报复计划，针对一些人展开复仇行动。我们没想到你会突然恢复了祖先的能力，能听懂我们动物的语言。为了不妨碍计划实施，我们只能陷害你，让人以为你的精神有问题。”
我恍然大悟，原来之前遇到的那些事，都是那些动物故意的，其目的就是为了把我关进精神病院，这样，就没有人会知道它们的计划。
“其实我知道你们的计划也没有用，因为根本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我苦笑地说。
“对不起，木木！不过你只要忘记我们会说话这件事，很快就可以从这儿出去的。”大喵说完，转身跳下窗台，向远处跑去了。
我听从大喵的话，告诉自己完全把之前的事情都忘记，再也不提起，医生经过观察，确定我完全恢复正常，签署了我的康复证明，同意我出院了。
从医院回来之后，连续听到了几件动物伤人事件。其中有一则新闻，是一群猫在深夜袭击独行路人的，不过那个人并没有受伤，只是被数量庞大的猫围攻，心理上受到了强烈的打击，以至于精神虚弱，影响了正常的工作生活。
我想那大概就是大喵所说的复仇计划。不过几次事件中，并没有出现动物伤人致死的事，我想大喵还是懂得分寸的。
那之后，我开始热衷公益，各种活动都积极参加，尤其是保护生态环境，爱护动物系列的。只是，我再也没有见过大喵，而其他的动物，在我面前也没有再发出过声音。
我的世界少了很多美妙的声音，就如同完全没有动物存在。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了动物，只有人类，那么就不只是少了一些美妙声音那么简单了。生态系统是一个系统，并不是只属于人类社会的私有物品，无尽的破坏，带来的结果并不只是动物的末日，还有人类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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