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依旧东升西落,生活也不会因为你的不如意而止步不前,现实的残酷需要脉脉温情去调剂,去装饰,让人心灰意冷时有了继续面对的勇气与盼望。
三亮消沉的那段时间,老张头心里便有了他的安排,他要给老三张罗们亲事。孩子毕竟是大了,自己也越来越老,万一哪天自己一蹬腿走了,屋里有个人也有个照应。虽然老大老二的婚事已经把整个家折腾干净,但对老三他总觉得欠的太多,吃没吃好,穿没穿好,天天跟着自己瞎忙活,还掉了俩指头,老张想想就心痛。不能委屈了孩子啊!主意打定,老张头托了媒人,两天后便有了回信儿。
女孩家是邻村老王家的女儿,叫春香,22岁,论起相貌,当然与漂亮无关,只能用敦实来概括,她个子胖大,皮肤天生的黝黑,再加上天天下地风吹日晒又不会保养,简直黑的发亮了,这都不算什么,她唯一的大缺陷是走相不好看,走起路来有点踮脚,一深一浅的,像踩在湿泥地里一样。但可千万别小瞧了春香,田地里干活那绝对是一把好手。别看她年纪不大,打小跟着父亲干农活,镂耙锨锸样样精通。如今生活好了,老王家也买了手扶拖拉机,老王头没学会开,春香倒是把这铁家伙收拾得服服帖帖,村里人都夸春香能干,比男人还能干。
见面那天,三亮穿上老张头花50块钱在镇上买的白衬衣、蓝西裤,又托三亮妗子给纳了一双崭新的布鞋,在媒人的陪同下和春香见了面。春香坐在炕边,身上穿着新衣,红红的衣服把她整个脸映的红通通,人家都说红和黑是绝配,春香黝黑的皮肤配上红色的上衣,像一朵开的娇艳无比的花,只是这朵花更别具特色,更耐人寻味。春香坐在床上羞羞的看着三亮,完全没了平日里那种大大咧咧的假小子样,三亮问一句,春香应一句。不管你平时有多么张狂,多么的洒脱、不在乎,人这一生总有那么一次让你坐立不安,神经紧张的找不到自己的时候。春香的今天就是她的那一次。春香坐在炕上,看不出她踮脚走路的毛病。直到老三离开她家,她都没离开炕沿。她怕她的走相吓到三亮,春香从头到脚像变了个人似的,变的温柔,变的拘谨,变的含情脉脉,其实她从第一眼看到三亮,心里就给他留了位置,看着眼前这个白白净净、高高大大的帅小伙,她真的心动了。
至于三亮,他心里纠结的很,他是早听说过春香的,虽然他没看见春香走路,但他脑子里时不时会浮现出春香走路时一深一浅的样子。他想着自己的家境,想着自己缺了两个指头的右手,他也明白自己是被当成了残次品交换的,否则怎么会找到春香。可命运啊,那是一张厚实的松木板,压在身上令你不得翻身,只能在心里流血、呼喊。
三亮相亲回来的那个下午,父亲看他满脸的心事,什么也没说。三亮从屋里拿出自己的唢呐走出屋门,走向田间。六月的天像个蒸笼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满野的麦田金黄灿烂,散发着淡淡的麦香。三亮坐在田埂上,从兜里拿出父亲的旱烟丝,用纸卷好,点燃,呛人的烟气在三亮的喉舌间回绕,熏染着三亮的整片天空。苦的,涩的、咸的滋味浸的满心满脑。袅袅升腾的烟气像个鬼魅描画着他的重重心事。他把呛人的烟丝一缕一缕的卷好,一支一支的点燃,一口一口吞咽,一声一声的咳嗽。夕阳西下时,三亮抽光了剩下的烟丝,满嘴满心的苦涩。西下的太阳没了最初时的肆虐,多了些许温情,红红的霞光让他想起春香的红褂子。三亮憋足气息,对着西下的残阳猛地一声响亮,那响彻云霄的唢呐声里,饱含着多少的辛酸无奈啊!
晚上吃饭时,媒人在他家等回信。父亲的眼神有些慌乱。三亮菜没吃一口,却一口气吞下好几个馒头,他抹抹嘴,站起身,对父亲说,“爹,亲事我答应了。”父亲的手猛地一颤。
六月,是收获的季节,麦田里一望无际的青黄,农人们有的已经开始磨镰扫场,经过漫长的秋霜冬雪的考验,沉甸甸的麦穗弯下腰想要回报这生养哺育他们的大地。三亮也收割着他的果实,一切都在顺理成章的慢慢进行着,买菜、请客、迎亲送友,老张头竭尽全力把三亮的婚事办的体面,亲友不多,赶在这挥镰割麦的季节,村里能来帮忙的也不算多。
六月的天,热得人汗流浃背,浑身生腻。大喇叭好像被烤焦了似的,吱吱呀呀的唱了两天,忙忙碌碌里,春香便进了家门。晚上,人走了,忙了一天的人们都进入梦乡,三亮收拾完脏乱的碗筷,看着屋里的春香,第一次感觉心里好饱满。心里想着他也成家了,竟然嘿嘿的笑出声来,这笑声里有高兴也有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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