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三先生
解救我于黑暗的人,你要如何逃离自己的人生。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是注定的,江子。
东溪镇由一条河隔开,我们这边叫镇上,三哥他们那边叫河对门,两边都被山围着,一直延伸出去,下面是一片平原,中间穿插一条河,千篇一律的南方小镇。
小镇没有吊尾楼,清一色的砖瓦房中间还横七竖八插着几栋木屋,前几年修好的马路已经不堪重负变成坑坑洼洼的烂泥巴路,镇人大骂镇长,修的什么狗鸡巴东西,转过头来又接着寻衅滋事喝酒赌博,那时我眼中没有风景,只听见雨滴打在青石板上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伸出窗外一看,八岁的小侄子正手舞足蹈地和隔壁的小孩比拼口才。
那一年我刚上初中,三哥已经是东溪镇八中扛把子。
初见三哥是在舅舅的婚礼上,他爸和我们坐一桌,已经是酒席末,一伙叔叔伯伯光着膀子在那拼酒,他爸挺着个啤酒肚,肩上一条过肩龙,上身纵横交错,不是背上一道疤就是肚子上两个眼,街边路过的人都会靠过来,喊声东哥,递上一支烟,乐呵呵地闲扯两句,东溪镇说大不大,也有个十里八乡,东叔年轻时候也当得上镇上一霸,老了也就成了所谓的地头蛇。
只是我一直想不通,我父亲这样的人为何能和他成为兄弟,父亲是镇上的修车匠,一辈子勤勤恳恳本本分分,自我出世十几年,从未见过他跟人急过眼,平时脏话都讲的极少,更别提打架打打杀杀的了,连我这个做儿子的都比他出息多了。
“江子今年上初中了吧”。东叔突然看着我说道。我本名杜江,因此有了这个全国通用的小名,我猜是我太安分了,小弟出道至今没有做出什么太嗅的事情,他们实在想不到其他乱七八糟的小名,也感谢我爹,没有给我取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他姑且想让我如这个名字一样本本分分。至今为止,我尤为感谢老爹,人啊,一辈子本本分分是最好。
“嗯,东叔,在八中”。我撇撇嘴。听他们在这掰扯半天,我早想溜了,还盘算着去打两把手柄勒。
“那不在八中还能在哪,咋的,你还想去县城上学啊”。父亲的脸有些红了,他是能喝,但是一喝就上脸。
“就是嘛,就咱八中不挺好的,校长老师全认识,有问题也好解决,对了你三哥也在八中,到时候有啥事去找他,啊,江子,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可别让人欺负哈哈”。东叔接过我爹的话又调侃道。
“哈,我不惹别个,那个敢来欺负我”。我涨着小脸辩驳道,随即惹得周围亲戚朋友纷纷大笑,一人一句的出言调侃。
一辆摩托车从马路那头开了过来,停在路边,走下来一人,不高不胖,一米七百十来斤的样子,牛仔裤配一件白色背心,斜刘海遮着额头,让人看不清全容,脸圆而尖,眼睛带着几分倦意慵懒,像是没睡醒,走起路略有节奏感,手脚协调地摆动着,眼神漂浮不定却带着几分狠意,似乎暗示着生人勿近。
“你搞什么去了,菜都没了才来,去那边叫你王叔再打两个菜”。东叔张着嘴巴喊道。
他用手揉揉眼睛,说道:“才睡醒,算了我等下回家下碗面吃”。
“一天就整知道吃面,来过来跟你几个叔喝两杯”。东叔拿过一个板凳摆在我旁边,示意让他过来。
三哥径直走过来,摆摆凳子坐下了。瞟了我一眼,真是长的挺帅,以我那时的审美来看,就是眼神有点冷,看的我发怵。
“这个你还不认识吧,江子,你根叔儿子,今年刚初中,在学校有事帮着点”。东叔又看着我讲道。
“嗯,知道”。他点点头,轻声应道,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杯啤酒,接着讲道:“来,敬各位叔叔伯伯一杯”。
“哟呵,三小子不错,有你爹年轻时的风范”。二叔讲话了,喊叫二叔,其实并不是亲的,他好像名字中有个二还是咋的,二叔头发已经白了一片,在镇上开了个小卖部,门头摆着张桌子,一到黄昏就围一群人在那下棋,还时不常的带着我们这群小孩下河捉鱼,我是最喜欢他,不像其他几个叔叔伯伯,动不动就扯着当年又砍过几个人打了多少群架,我性子随我父亲,不喜欢打打杀杀,乐得安分,哦对了,二叔家还有个女儿,老漂亮,跟我一个班,我可是仰慕已久,可她老让我喊她姐,称呼我都叫大侄子,也就比我大几个月,愁的我头发都要跟二叔一样白了。
东叔听着大笑道:“那他妈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哈哈”。说着大家纷纷举起杯子干了,我已经干了几杯橙汁了,我爹自己喝酒喝的欢,但是从来不准我喝,说是还小,我倒是没啥意见,酒这东西老难喝,因得父亲教诲,我人生的前二十年都没沾这东西,无形中不知为我免去多少痛苦难堪。
“江子是吧,在几班啊”。我正愣神的时候,三哥冷不防的来了句。
“好像是,三班吧”。我有些结巴的说道。
“那行,有啥事随时来找我,我初三九班”。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笃定地说道。
有啥事,我能有啥事,叫你去砍人嘛。我心里有些不屑,我性子随我爹,不爱惹事,本分,从小耳炫目染,老一辈的打打杀杀江湖义气从来没能吸引我。
三哥他爸是搞工程的,有次镇上修河提,因占了土地赔偿不均,镇上人去河提上闹,他爸提着把刀,直接冲过去追着人砍,追得人家纷纷跳河跑,最后连家都不敢回,在外面待了半个月才回来。后山上有个荒废的小屋子,平时也没人去,就成了镇上社会青年的专用吸毒场所,几乎人尽皆知,平时白天都能见里面冒着烟,大家也都装着视而不见,直到有一天里面死了人,才被那孩子的父亲给拆了。东门口第一家人开着鸡店,二叔表面开着一家小卖部,楼上就是赌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镇虽小五毒俱全,我不敢说出淤积而不染,至少在这样的坏境长大,我没有成为世俗眼中即所谓的“坏人”。
这里只有两种人,即走出去的人,和留下来的人。
酒过三巡,见喝的差不多了,便张罗着散了,各回各家,三哥骑着摩托车带着东叔回去了,其余走路的走路骑车的骑车。我们一家人则留在舅舅家帮忙收拾,我的手柄也就跟着泡汤了。
八中坐落在河对门往西走五百米的地方,三栋已经掉漆了的教学楼,两个篮球场尚且能用,十八棵不知长了多少年的老树,整座学校靠着山脊,面朝大河,出学校大门就是一座老吊桥,摇摇晃晃地也不知什么时候倒。这就是东溪八中,我人生梦开始的地方,不知道是藏了多少人的爱恨情仇,才使得它苍凉如斯。
那日开学,我和我的菲姐领完课本一起回家,十几个班我又和她分在了一起,是缘分嘛,不是,是校长是我大伯。事在人为果真是没错的,她闲庭若步地走在前面,马尾在头上甩来甩去,我背着两个书包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
“大侄子,快点,等下回家饭都凉了”。她转过头朝着我喊道。还一脸无耻的笑着,两个酒窝像河里漩涡一样,一不小心就让人给馅进去。
“谁是你大侄子,你大侄子还在家吃奶”。我一脸不愿的喊道。
“你还吃奶呀”。她又调侃道。
“我吃你大爷”。我提起书包就往前跑,作势要揍她,她连忙往前面跑,嘴里还喊着:“大侄子不听话要打人了”。
我们沿着河提打闹着,走了没一会儿,快到岔口进镇上,我咪着眼睛瞧见岔口巷子里面围着几个人,好像在打架,我连忙拉住菲姐,把背包给了她,然后上前走了过去。
沿着田坎走了过去,才瞧见一个人背靠着墙,头上身上全是黄泥巴,可怜巴交地看着眼前三人。
“昨天喊你带的钱勒”。
“没 得”。
“当老子说的话是放屁是吧,信不信老子废了你”。
听这声音,勒索,那几人看着我们走过来,纷纷转过头盯着我们,一脸不怀好意。说实话我当时心里有点发怵,但还是装着镇定的走了过去,我撇了一眼菲姐,也很镇定,神态自若地,嘿,连她都不怕我怕个啥,这几个小子看着面生,估摸着是河对门的,怕个鸟,在自家地盘还能被人怎么了的,我又没惹他们,再说家里又不是没人,我此时想起了三哥,他笃定地声音盘旋在耳边,“有啥事来找我”。我的胆顿时有些放开。
我径直走了过去,走到那几人身边,他们侧着头,一脸阴沉地盯着我们,靠墙上的瘦小子终于得松口气,脸色苍白地看着我们。短短的十几步,我已经想好所有可能出现的后果以及解决方式,只是拳头打在脸上,我的心颤了颤。
到后来我只记得,他们打了我,我打不过,被踹倒在地,青石板上的泥巴青苔贴在脸上,菲姐在旁边大叫拉扯他们,他们没有打她,还算有点良心。叫我给钱,我说没有,然后其中一个黄毛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蹲下来指着我,看着他阴沉的眼睛,懦弱这个词进入我的人生,那年我十岁,生性平和,天性懦弱,我从未想过,我所厌恶的所谓江湖是非,只是因为害怕恐惧。
我鼻青脸肿地走在前面,菲姐哭哭啼啼地跟着,我在街边找了个水龙头把身上擦了擦,我不想回家让爹看出来,也不想找他诉苦什么的,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我笑着递给菲姐一张纸,也叫她莫要回家去说。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爹还爬在门口一辆矿车底下,母亲也不在家,估摸着打麻将去了,我走进厨房,桌上的菜还有些热乎,胡乱吃了一碗便上楼了,看着身上的淤青,想起那几个家伙,还叫我明天拿钱去,我咬着牙心想,只能去找三哥了。
第二天上学,校园都还不熟悉的我爬上了三年级的楼,正值课间,走廊里站着三三两两的人,个个比我高个脑袋,我寻觅着初三九班的门牌,偶尔还瞧见教室里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爬上三楼,站在初三九班的门口,我咪着眼睛看着,书堆的比人都高,也不知道那个是三哥。
“小弟弟,找谁呢”。突然有人从门外推了我一下,我转过身仰着头,是个学姐,手里抱着一堆作业本,梳着整齐的齐刘海,细眉毛大眼睛,正笑眯眯地盯着我,我的嗓子顿时有点哑,愣了愣才慢吞吞地说道:“我找三哥”。
“三 哥是吧”。她接着回道,三哥的哥字尾音拖的特别长,我不知道她什么个意思。
“冯三,快起来,有人找你”。她又朝我笑了笑,绕过我走了进去,走到最后一排拍着桌子喊道。
我看见一个脑袋从一堆书里冒出来,正是三哥,他咪着眼睛看了我一眼,伸了个懒腰才慢吞吞走了出来。
“江子啊,干嘛,遭人欺负了”。他第一句话就猜出我来的意图,没睡醒讲话还大声,教室里的人都盯着我笑,我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待得走到走廊边上,我才慢慢吞吞的把事情原委讲清楚,他心不在焉地听着,估摸着是还想睡觉,待我说完,他这才来了句:“行,放学在吊桥等我”。转身就又走了进去,走到位置又爬了下去。
“三哥,就我们两个嘛”。走在河提上,我有些担心的问道,今儿放学我就在吊桥等着他,叫菲姐先回去了,过了好半天他才来,还跟今天那个漂亮学姐牵着手,径直地从学校门口走了出来,送别了学姐后他就叫我带路。
“够了”。他一脸不在意地说道。
“可是他们三个人,还有刀”。我又问道。
“够了”。还是同一句话。
“三哥万一咱俩去又被打了勒”。
“不会”。他好像是不爱说话,脸上时常挂着一丝倦意,眼神平和而慵懒,像是去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却在心里直哆嗦。
到地方了,那三人正蹲在墙边抽烟,三哥指了指说:“是那三个吧”。我点点头,那三人也瞧见了我们,起身走了过来。
三哥笑了笑看着我说道:“别怕,没事”。摇着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我的心顿时一沉,我只是想喊着他教训一下他们,可不敢把事情搞大,正在我心一上一下的时候,三哥猛的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右手拿着小刀摆在身后,那三人被突如其来的三哥吓了一大跳,咪着眼睛瞧清了三哥手里的刀,立马往回跑,那黄毛跑在最后,一个踉跄栽下田坎,另外两人头跑到巷口回头看了两眼,转眼就不见人影,当真义气得很,三哥见黄毛掉旁边索性不去追那两人,那黄毛起身还想跑,三哥直接冲过去拿刀指着他,又给他摔了个踉跄。
“黄毛是吧”。我这才跟了过来,还没到跟前,就瞧见三哥一刀捅了过去,最担心的事情发生,我心中一惊,立马小跑着过去一看,黄毛爬在田里,大腿一处已经见红,三哥还绕有兴致拿着刀比来比去。
“你刀勒,拿出来我看看,抢我弟的钱,拿出来抢个试试”。三哥一脸狠意地说道,黄毛手捂着大腿,身子不自觉地往后躲着,衣服已经湿透,泥巴敷的到处都是,直比昨天的我更惨。一股大仇得报的感觉顿时穿梭在心间,按理说我现在该上去踢他两脚,我没有,我有些担忧亦有些同情,我不知所措。
我呆呆地站在旁边,三哥起身看了我两眼,笑了笑,那笑容让我不明所以,他接着看着黄毛说道:“我叫冯三,欢迎随时来八中找我”。估计是不认识三哥,黄毛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眼神那意思决计是要报仇。
“走吧”。三哥用水趟了躺刀,转身就叫着我走,我皱着眉看了黄毛一眼,只见他正恶狠狠的盯着我,我连忙转过头,跟在后面走了。
刚走没两步,就瞧见巷子里走出一群人,走在前面赫然便是刚刚跑了那两人,我心中又是惊,拉了拉三哥准备跑,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看出我的担忧,笑着说道:“怕个什么,江子,在东溪,什么都不用怕”。我心里还是发虚,但也只能跟着走,越走越近,我能感觉到,我在发抖,压根不敢看对面的人。
“鸭子,叫这么多人干嘛啊,砍我啊”。三哥走在前面,一脸不在意地说道。
“三哥,那里敢呀”。一群人中走出一个蘑菇头的男子,那面容,看着有三十岁,叫三哥叫哥。
“黄毛你认识?”。三哥指着已经勉强站起来的黄毛说道。
“认识”。鸭子沉着脸说道,后面的人显然都认识三哥,但是都没有说话,估摸着在等着老大发号施令。
“老子不跟你多说,他拿刀抢我弟弟钱,我捅他一刀,我现在要回家吃饭,走,江子”。三哥抬着头,指着黄毛说道,说完就往前走,我装着镇定跟着。
“让让”。三哥越过鸭子,被后面两人挡住去路,其实两人已经往旁边站了的。
“老子叫你让让”。砰的一声响起,三哥一脚踢出去,直把左边那人踢出田坎,然后鼓着眼睛看着后面蠢蠢欲动地人,接着就往前走。
我一路胆震心惊地跟着,丝毫不敢触及那些人的眼神,深怕他们用眼神生吞了我,终于走完这短短的十几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回去的路上,我问三哥。
“三哥,你捅的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捅的腿,不深”。
“那个鸭子是那个”。
“镇上卖毒的,垃圾一个”。
“三哥,刚才我们这么走过来,万一他们打我们怎么办”。
“他们不敢”。
“为什么不敢,怕你后面打他们?”。
“那群人都被我打过”。
我们一路走着,三哥话不多,我问一句他便答一句,他老是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走到老桥边,我们便要分路,这时他突然开口说道:“江子,读书怎么样”。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愣,摸了摸头说道:“还行”。
他张嘴笑了笑,说道:“好好读书,以后再遭人欺负了随时来找我,不要去欺负别人,被欺负了打不过就跑,少惹点事,多读书才是正道”。
这个刚刚还把人捅了一刀的人说出这些话,不免有几分好笑。但是他那极其认真深邃的眼睛又在告诉你,他不是在开玩笑。
多年后我想起他那天的话语,想起十七岁的他,他的身影渐渐高大起来,落在我眼中,逐渐遮住这个世界的一切。
自那以后,日子变得平静下来,担心来报仇的黄毛没有来,菲姐还是扎着马尾辫,摇摇晃晃地走在我前面。我和三哥熟络起来,三哥时不时拉着我下河洗澡抓鱼,或者去打打手柄,我再也没瞧着他打架什么,或是他故意不让我知道。我再没有惹过事,即便我有三哥这个大靠山。我还是我,偶尔做做梦,抬头看看天,成绩平平,才情平庸,我想我还是有些奢望,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那天星期天,我正在楼上看电视,听见三哥在楼下喊我:“江子,走洗澡”。
我连忙爬到窗子边,看见三哥光着膀子甩着衣服,应了声就下楼了。
三哥好像没什么朋友,常常是一个人,至多带着漂亮学姐,像他这样的人一般是少不了兄弟朋友的,我想问他来着的,但是抓着脑袋想办天不知道怎么问。
我们光着身子躺在沙滩上,一朵乌云遮住太阳,清爽的河风吹过,刚刚还热的不行的天顿时有些凉。
“江子,考的上高中嘛”。三哥突然开口问道。
“应该考的上吧,我才初一,早勒”。我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可能要去县城上高中”。他又接着讲道。
“你,你考的上嘛,你们不是马上高考了”。看着他认真的语气,我不自觉地笑了。
“考不上买啊,我爸叫我跟着他做工程,不想去,没意思”。 他甩了甩湿透的头发,一下坐了起来,皱着眉头说道。
“ 那也行,到时候我也来县城上高中,你还罩着我哈哈”。我大笑着说道。
“行,你小子”。他笑着站了起来,一个猛的插进河里去了,我瘫坐在边上,看着他在河里游来游去,身上不大不小的几块伤疤,我没有想到,三哥也想着上高中。
一年的时间过去,三哥他们中考了,考完请我在镇上下了馆子,笑呵呵地给我讲着他就要去县城了,他很高兴,从没见他这样高兴,那时的我没能理解他的快乐,我只记得,他一个人喝了很多酒,最后我们走到河提上,他不停的讲着,我在旁边静静地坐着,斟酌着他的语句。
“江子,你知道嘛,我那时候跟你一样,被别人拿着刀子指着就害怕,第一次跟人打架我都不敢还手,老被人欺负,有天我鼻青脸肿地回去被我爸看见了,他拿着刀直接带着我冲到别人家里去,他叫那人跪着认错,别人一家人都朝我们认错,回家的路上他对我说,你是老子的儿子,打不赢就提刀砍,哭鸡巴哭,丢脸。那时候我他吗六岁,六岁。后来,我就不怕了,东溪镇有几个敢跟我爸过不去的,就上次那个鸭子…………”。他痴痴的讲着,脸上带着笑,又像是自嘲。他好像在告别,滔滔不绝讲了两个小时,我不知道他在告别什么,至少那时我不知道。
后来,东叔没让三哥去上高中,三哥留下来了。
2005年,五月二十七号,三哥死了,被砍了二十几刀,浑身没一块好肉,那天下着大雨,父亲一晚上没有回来,再次见到他,已经是七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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