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断三
故乡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我坐在车上,后视镜里的老屋越来越远,成长的画面,离家的场景,都浮现在我的脑中,在村口的拐弯处,我看到了一 个人,是他,我又惊又喜,跳下车来......
(根据真人真事故事改编,人名等若有雷同,敬请见谅)
1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离家乡越来越近了。坐在副驾驶上的我,看着飞速往后退的树木与标志牌,脑海里跑马似地翻腾着,但却理不清任何头绪。我只好用沉默掩饰心中的不平静。我在勾勒着我们的家乡李陆村现在的样子。
我想,开着车的老公心情应如我一样吧?坐在后座上的父母,有时抬起头来看看我,有时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偶尔低声交流着:“这么多年,变样了。”
是呀,这么多年了。我的爸爸妈妈,离开家乡跟我居住已有十年,而我和老公,离开家,足足有二十五年了。这是二十年五来,我和老公第一次踏上回家的路。
我的家乡在端城,是北方的一座中等城市。我家的老屋在端城近郊。因城市建设的需要,正准备拆迁。这次,我和老公一起回家,就是回来签拆迁合同的。我和老公同村,公婆于六年前相继去世,双方家中的老屋,都需要我们回来一趟。
我父母只生了我一个孩子,而且父母早已随我居住,虽然,我在广州早已立足了脚跟,与老公打拼了这二十多年,我们已拥有了全国近千家儿童智能玩具连锁店。这点儿拆迁费,我们拿到手多少都无所谓,但还是拗不过爸爸妈妈,毕竟,他们太想回家来看看了。
是呀,于父母来说,这里,是他们的故土,所谓故土故土难离,他们在我跟前说了多少次梦到回家了,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但我从来不应口。
家乡何尝不出现在我梦里?可每次,我都会在梦中惊醒,我总会梦到自己要到学校考试,可我站在教学楼的楼顶,想从楼顶上下来,但是,没有梯子,我悬置在空中,天地间黑洞洞的,周围的一切啥也看不到。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心中唯有害怕也迷茫。梦,总会到这儿戛然而止。这个梦,我做过无数次,无数次。
我知道,这个梦有所指,于我来说,家乡二字和学校二字,不能提。因为,它们总能触痛我心底一个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疤。
不知道老公这些年心里怎么想,反正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都永远不提过去。我们没有家乡,没有学校,没有老师,没有同学……我们的过去,被我俩亲手埋葬了。当然我们一起埋葬的还有我们的曾经的未来。
2
老公叫陆明泽,是我的同学,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一直都是。因为这个缘故,当我们到了高中之后,虽然不在一个班,但是关系比一般的同学要好一些。又因为我们那个村子只考上我们两个高中生,所以上学放学我们都相约一起走。当然,我们村的姜大柱也能考上一中的,因为我们仨成绩不相上下,但在中考前一天,大柱爸爸不幸出车祸去世,飞来横祸,一下子把大柱打懵了。因丧亲之痛,他放弃了那次考试,从此,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这些年,我们两家的老屋,都是大柱帮忙照看着。
因明泽父母和我爸妈关系都不错,我们相处得毫无芥蒂,高二下学期有一段时间,因我身体不太好,腿疼,加上经常头晕,我妈特意到明泽家里,跟他说:“明泽呀,婶求你件事,志香这些天不舒服,你多照应着她点,帮她买点儿饭,帮她拿点儿东西啥的。”
明泽笑着说:“婶,求啥呀,您说一声,我保证照办,再说,就是您不说,我也会照顾志香的。”
就这样,周末回家,要往学校捎干粮、捎东西啥的,都是明泽多帮我背一些,有时,我俩也找一根棍子抬着东西,当然,明泽那头重一些,我这头轻一些。
明泽果真比以前更加照顾我,需要打饭时,他总会趴在我班窗户上,敲敲窗,问我想吃什么饭,然后他会把我的饭给捎回来。当我不舒服时,明泽帮我去医务室买药。
我跟明泽在一起,无需多说什么,因为我们配合得很默契。
3
没人相信我和明泽的纯洁。
在老师眼里,在同学眼里,我们都是异端。
有段时间,一连多日,我感觉班长陈晨来得特别早,每次来到教室前,他都四处张望一下室内外,然后悄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有时我抬头,不经意间,总感觉他在看着我。他的目光,看得我心里七下八下的。
后来,在一次周会上,班主任王老师非常严厉地说:“据可靠消息,咱们班,有人公开与别班的同学谈恋爱,造成了极坏的影响。我希望好自为之,不要误了自己的前程。”
我心里一动,有人谈恋爱了?我眼睛轻扫了一下其他同学,又与班长陈晨的目光碰撞。他,又看我做什么?
晚自习时,我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谈话。王老师脸上一点儿笑容没有,他不看我,手里收拾着桌上的书本,问我:“李志香,你知道我找你来干什么吧?”
我抬头看着他:“不知道,老师。有啥事吗?”
“今天班会上,我讲的那事,你知道是谁吧?”老师有些生气地说。
“不知道。咱班应该没有谈……谈什么的吧?”我小声说。
王老师说:“李志香,你知道吗?有很多同学都举报你,说你和八班的陆明泽谈恋爱,非常不顾影响!”
我惊呆了,马上反驳:“老师,没有,我跟他没有谈恋爱,我跟他是同村,一直又是同学。根本没有……”
王老师严肃地说:“不用说了,这事学校已经知道,后面会有相应的处理意见。连我也受到学校批评了。学校要严明纪律,现在,我想包庇你也不行。”
我哭了:“老师,处理?怎么处理?没有的事,处理什么?”
“不用哭了,学校的意见是,为了你们的以后着想,劝退,你们可以到市内其它学校上学,只是这个学校不能再上了。”王老师顿了顿,惋惜地说:“志香呀,你学习成绩在班里这么好,陆明泽成绩也很好,可是,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呢?自毁前程呀。不多说了,你……唉,学校明天会通知你家长来,你先回去吧。”
4
当我哭着跟明泽说着这些的时候,他沮丧极了。
他说:“我班主任也跟我刚谈完话,处理结果是一样的,也是让家长明天到学校来。志香,看来,哭也没用了,我们,成了别人的替罪羊了……”
我心里难受极了,说:“那我们以后怎么办?人人都知道我们是因为恋爱被开除了。说是劝退,其实就是说得好听,以后我们可怎么做人哪。”
“我……我也想不出办法。我明天一早去找找校长,说明我俩的情况。试一试。我们本来不是,为什么非让说是呢?”明泽欲哭无泪。
第二天一早,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教室收拾东西。我看到明泽的身影在楼角一闪,不见了。我想,他一定是去找校长了。
过了不久,王老师来找我,让我到他办公室。我进去时,看到我爸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到我时,爸爸叫了我一声:“香香,你……”就哽咽着再也说不下话去。
我哭着叫了一声爸爸,爸爸这才平静了一下,说:“香,不哭了,收拾一下,跟爸回家。学校,也不讲理呀,黑白不分,黑白不分。我家孩子啥样,我能不知道吗?可是,没人为咱说话呀。”爸爸说着,又哭了。
王老师说:“大哥,话不能这样说,学校也是有纪律的,犯了纪律,就得接受处分。”
爸爸激动地说:“别说了,我们不上这个学了。还说这学校多么好,这样的学校,能好到哪里去?我家表弟一个亲戚就在这学校教书,我问过他了,他说,我们孩子就是替罪羊。那些真谈恋爱的,你们怎么不管?那些夜不归宿的,你们怎么不管?那些夜夜在网吧里泡着的,你们怎么不管?老师,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也说了不算,就这样吧,香香,回去拿东西,咱们走。”
我哭着跟在爸爸后面,到教室拿走了我收拾好的东西,又去宿舍拿了我的铺盖。
路上,我坐在爸爸自行车后座上,哭得不能控制。爸爸只有一声接一声地长叹。
走到村口,看到明泽和他爸站在那棵大槐树下,俩人都无精打采。我知道,明泽去找校长一定也无济于事。
爸爸骑车走到陆爸爸跟前,停下车子,我也从车子上下来。我叫了一声“陆爸爸……”眼泪又刷地流满了脸。
爸爸问:“陆哥,咱们孩子这事,你看怎么办?这哑巴亏,就这样吃了?”
明泽爸爸抽了口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爸爸:“香香,别哭了。建宁(我爸的名字),我的意思是,还是想让两个孩子继续上学,你表弟不是在一中教书?他一定有认识的人,让他给香香找人问问,去二中读吧。我们呢,让明泽他姑帮着去三中读,俩孩子别在一个学校读了,省得让别人说三道四的。你说呢?”
爸爸点点头:“行,陆哥,那就这样。还得让他们读书呀,别误了前程。这事呢,咱也吃一堑,长一智,让他们以后注意着点。”
5
但是,我和明泽都没再去读书。
回家后等候通知的那几天里,内心无限煎熬。想到从此之后,我就背上了早恋的臭名,心里的委曲就涌上心头,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觉,第二天起床,眼泡着肿着,妈妈就跟着落泪:“香香,别哭了,再从头来吧。换个环境,就好了。”
过了一周,表叔把去二中的介绍信送过了,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说:“志香,叔只有帮你这些了。你知道,我在一中教书,人微言轻,没能帮上你,叔心里一直不好受。到了二中,孩子,要发愤学习呀,给自己,也给你爸妈争口气。”
爸爸捧着那张白纸黑字的介绍信,像捧着我的命一样,看了好一阵子。然后,满怀忧虑地把它放在了抽屉里。爸爸说:“香香,收拾一下书本,等下周一,爸爸就送你去上学。”
我无心考虑这些。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要是离开了明泽,他心里会快乐吗?我心里会快乐吗?如果让新同学知道了明泽和我的事,大家会怎么看他?他以后,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连媳妇也找不着呢?我心乱如麻。
傍晚,我跟妈妈说:“妈,我想到明泽家去趟。”
妈妈愣了一下,接着说:“好,好,去看看他吧,看他转学的事,办好了没有。”
走到村中间,隐约看到明泽向我走来。近前,我们停住脚, 同时问:“你去哪儿?”
我说:“我要去你家。”
明泽也说:“我也正要去你家呢。”
“明泽,啥事?”我问他。
明泽说:“我的转学办下来了,下周一去三中。”
“我的也是。可是……”
“你什么想法?”明泽见我沉吟,问我。
我说:“我不想上了,现在的心情,怎么能适合读书?我想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我坚决地说。
“可是,父母能同意吗?再说,离开这儿,能去哪儿?我也不想读书了,可是,不读书又能做什么呢?”明泽犹豫着。
我说:“明泽,我们一起走吧,出去转转,总能找到出路的。”
明泽看我态度坚决起来,说:“好,那我们分别回家说服父母。”
6
两家,六口人,第二天天晚上就坐到了一起。
在我家的土炕上,陆爸爸和我爸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两个妈妈一阵又一阵地抹泪,我和明泽,拗着不作声,任凭两家大人说什么,我们只用沉默反抗着,坚持着我们的想法。
终于,大人们败下阵来。陆爸爸说:“这样吧,我联系一下我家表妹,她家在义乌,看那儿有没有合适的事让他俩去做。”
事情又过了半个月,义乌那边来信说,可以去看看,家中也腾出两间房子来让我们过去住了。两家爸妈凑了1500元钱,千叮咛万嘱咐地,一再说,如果在外在待不下去,就回来。
离别的时候,两家爸妈看着我俩提着装着衣物的包裹上了火车,他们都在抹眼泪。我和明泽没有掉泪。上车后,我们看着车窗外渐渐后退的家乡,好久好久没有说话。
明泽姑姑说是在义乌,其实是住在义乌的一个乡镇里,离城里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她家有四间房子的院落。她给明泽准备了一间南屋,而我住的那间是正房。姑姑对我们的到来没有表现出特别热情,也没有反感,似乎一切都是正常的。对我和明泽的事,她也只字未提。住了两晚后,姑姑告诉我们:可以到附近转转,看有没有可以做的事情。
我和明泽一起去城里转了三天,后来,我们发现,那儿有一个很大的批发市场,我们对那些儿童书籍和玩具产生了兴趣,可不可以倒腾点卖呢?
回家跟姑姑一说,姑姑又和姑夫商量了一下,姑姑开心地说:“可以试试呀,城郊有好多幼儿园,可以卖到那儿去。正好,你姑夫一亲戚就在大柴镇上管幼教呢。”
于是,姑夫带我们去见了那位亲戚,并让我们喊她为刘阿姨,是个很和气的人。姑夫把刘阿姨拉到一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刘阿姨回头用充满惋惜的目光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刘阿姨近前来,拉着我的手,又看着明泽,对我们说:“明泽,闺女,我能帮的,一定帮。”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明泽起早贪黑,每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在刘阿姨指点下,跑遍了大柴镇的每个幼儿园,从市场上分批次购进幼儿玩具和图书,再给幼儿园送过去。半年过去了,我们算了算帐,去掉返还幼儿园的利益,我和明泽赚了一大笔钱,过年时,我们给刘阿姨送去一个装着5000元的信封,她掂了掂,又放下,说:“孩子,我缺钱,但这钱我不要。这里面的每一分钱,都是你们的血汗钱。孩子,拿回去吧,算我投资,你们好再去做更大的事情。”
随后,我们把业务往周边乡镇拓展,三年的时间里,我们跑遍了那里所有的幼儿园,我们积累了大把的资金。正如刘阿姨所说,这些资本的积累,凝聚着我和明泽的血汗。为了进货,我们一趟又一趟坐车进城,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午觉。为了给幼儿园送货,每天都是趁人家园长还没上班前就赶到人家家里。一天骑着自行车走上百里的路是常有的事,身上流汗是小事,更难受的是骑在自行车上,屁股都磨破皮,有时不得不翘起屁股往前骑。
在这样忙碌的生活中,我和明泽渐渐成熟起来。在我们23那年,在我们那些高中同学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俩人在两家爸妈说服下,结婚了。婚房,就在我们的出租屋。
7
我25岁那年,当我们的儿子大唐出生时,我和明泽已经在广州买了房子。我们利用在义乌的销售经验,迅速占领了广州的儿童玩具和图书销售市场。就在那时,我和明泽双方父母也到广州来帮我们打理生意。为了报答明泽表姑一家和刘阿姨,我们分别给她们在义乌市里买了房子。
爸妈和陆爸陆妈来的时候,跟我们讲了好多我们离家之后的情景。
原来,在我们走后的第三天,王老师和师母端木老师一起到过我们家,还给我送去了一本红皮笔记本,上面写着:“志香,愿你的人生一片光明。”当他知道我和明泽已离开了家乡时,他泪如雨下:“多好的孩子呀,可惜了呀,可惜了两个好孩子。怨我太没能力了。”
之后,每年过年时,王老师都会跟师母去我家一趟。这事让我爸妈很过意不去,爸爸曾对他说:“王老师,你不用再费心了,志香指定不能再上学了,到今天,怨不得任何人。”
当爸妈来广州前,俩人特意去了王老师家一趟。告诉王老师和师母,他们要到广州与我们会合了。王老师听了我们的情况,非常高兴地说:“好呀,好呀,去吧,跟孩子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有本事的孩子,干什么也差不到哪儿去。”
如今,儿子大唐已是一名英国牛津大学的金融学研究生。他完全遗传了明泽的高大帅气和聪颖内敛。每当我和明泽与大唐视频完后,明泽总会笑眯着眼,说:“想不到,儿子长大了,有出息了。”
我开心之余,仍心存遗憾:“是呀,他帮我俩圆梦了。”
六年前,公婆相继因病去世,明泽消沉了好久。父母去世,等于切断了他与家乡的根。幸好,这些年,我们与姜大柱一直保持着联系,还会偶尔听到一些家乡的消息。
8
五年前,明泽帮我注册了一个艺术培训学校,当他把一切办好以后,才对我说。我惊呆了。其实有这个想法,已经不止一年,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明泽,因为,这辈子,明泽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跟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多少年以前是,现在仍是。
明泽说:“志香,这些年,苦了你了。我知道,你一直有个未竟的梦,咱们上学没上成,但咱可以办学,你,能行。”
经过多方考证,我们的艺术培训学校聘请了懂业务、有管理经验的校长,招收了有艺术爱好的学生。现在,学校已有学生2000多名。舞蹈、声乐、器乐、音乐欣赏等科目齐全,聘请的老师也是当地有名的。第二年,就有多名学员参加省级和全国的比赛获得大奖。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话不假。正当我们的艺校风生水起的时候,电视台跟踪而来,更意想不到的是,负责做这节目的,竟是当年我的班长陈晨。原来,他现在是广州电视台的节目总编和,也是这家电视台的副台长。
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他愣了,我也愣了。我心内五味杂陈。在我印象中一向不太说话的陈晨,却主动向我伸出了手:“老同学?还记得我吗?你是什么时候来广州的?”
不知怎的,往事涌上心头,这些年来,我一直认为,他就是当年的告密者。正是因为他那段时间监视我,我才成了那个“人家都说我谈恋爱,造成极坏影响的女孩”。
我冷着面孔说:“对不起,我没有同学。”我断然拒绝了做这期节目的邀请,毅然转身离开。留下愣愣的陈晨,站在校园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回家后,我生气地跟明泽说起这事,明泽笑了。“志香,我看你呀,这些年,情商一点儿也没长进。”
“怎么了?”我问。
“你难道不觉得,当年,陈晨是喜欢你的?”他笑着看着我。
我一怔:“胡说吧你,怎么会呢?他不是那个告密者吗?”
明泽笑得更厉害了:“志香,告诉你吧,这些年,我一直也愿意提咱俩这事。当年,其实是我班的团支部书记刘常玉发现我经常去给你送饭,然后把这事告诉了学校团委书记,团委书记向学校汇报的。这事,也是后来我班班长告诉我的。前些年,我不是跟你说过碰到我班班长了吗?”
我再次愣住,“这么说,我冤枉人家了。嘿嘿。怪你,为何不早跟我说?”
明泽说:“算了,抽空我请客,请你班长一起坐坐,解释开来,就啥事也没有了。”
9
“主人,您的电话响了……”明泽的电话铃声把我从回忆中扯了回来。
“喂,大柱,到了,快到了。先到村委吧,办完事再去你家。”马上到村口了?我定神,咦?这就到村口了?
前面,村口那棵老槐树仍在,只是有一半已经枯死,另一半倒很茂盛。
变了,这么多年不回来,村子大变样了。原来的中心路两侧,一溜儿二屋小楼,挺好看。可这些也要拆掉了。
大柱早已站在村委门口等候。进了村委办公室,发现里面人不少,还有扛着摄相机的、拿话筒的。我们一进去,就有一个不到四十岁的高个子男子走过来,拉住明泽的手说:“陆总,陆大哥,我是段铭,不记得我了吧?我家住在村前。您离开家的时候,我还是小孩子呢。”
大柱接着介绍:‘明泽,这是咱街道党委书记,段铭。这些,是电视台的。段书记知道了你要把拆迁款全部捐给村里建养老院的事,想让电视台做期节目。”
明泽脸上明显不高兴了,他说:“别这样,我一直不喜欢上电视,这次也算了吧。这么多年我没回家乡,我只想为家乡做点儿实事。”
段铭书记看到明泽这态度,只好对电视台的人说:“那算了吧,咱们就一起听听陆总的打算吧。”
于是,根据事先想好的,我和明泽两家的拆迁款全部捐出,一部分用于资助村中上大学的学生,其余的建一座能同时容纳500人左右的养老院。关于选扯、建设、配套设施等各个方面,全权委托村支部和村委会。至于资金监督,就由大柱和王老师共同协助。以后养老院的管理,也由大柱和王老师在村支部和村委协助下共同管理。对了,大柱已是我们陆李村的党支部书记了。
合同签完,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诚恳地邀请我爸妈、明泽和我一起与村委的人一起合影。
“王老师,咱啥时通知?”段铭书记问明泽。
大柱接过话说:“依明泽意见,等明泽和志香有空,亲自去请他。今天就先不请他过来。”
“对,我的意见是这样。毕竟,咱这个工作开始还早,拆迁也才刚开始呢。”明泽说。
段铭书记说:“好,陆大哥,听你的。这样吧,今天中午,我设宴为您接风。”
明泽说:“不了,我跟大柱说好了,去他家。顺便,我带两位老人到亲戚家走走,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10
大柱家现在住在一个五间大宽敞房子的院子里,只不过再住不多久,就要去城里去住了。明泽念在儿时的情谊以及这些年帮我们两家看护院子的情分,已让大柱儿子在城里给他买了一套167平米的电梯房。
在大柱家吃完饭,大柱两口子陪我和明泽、我爸妈一起去老屋。
离明泽家近,先去了明泽家。大柱打开房门,院子里有花有草,那棵在东窗下的无花果仍然活着。进屋内,陈设一如当年,旧是旧了点,但是,却一尘不染。墙上的镜框里,明泽父母正含笑看着我们,里面还有一张我和明泽、大柱初中毕业时的集体照。
明泽眼里含着泪花,嘴唇翕动着,紧紧地握住大柱的手:“大柱,谢谢你这些年替我守护这个家。”
大柱啥也没说,用力抱了抱明泽。
我们一行人又朝我家走去。我看到,爸妈眼里都噙着泪,我尽量不让泪水流下来。
老屋呀,多年了,我们又回来了。但是,这次以后,终是永别了。
跟在明泽家一样,院内整洁,室内干净。大柱媳妇说:“婶子,这里是我承包的,明泽家是大柱承包的,我俩还比赛谁守家守得更好呢。”
妈妈泪水终于掉下来,说:‘柱媳妇,多谢你了。你看,还跟我们离开时一样一样的,根本看不出这里已经这么多年不住人的样子。”
爸爸说:“大柱呀,咱家这枸杞,也有些年岁了,要不,你搬家时,把它挪走吧,栽到你家新小区去。”
大柱说:“叔,您说了,咱就听您的。”
关上房门,大柱要让我们今天晚上住他们家,明泽拒绝了,说:“不打扰了,我们还是去住酒店,明天一早赶回去。有好多事儿等着忙活呢。”
大柱说:“好吧,那我今天晚上去酒店看你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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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我坐在车上,后视镜里的老屋越来越远,成长的画面,离家的场景,都浮现在我的脑中,在村口的拐弯处,我看到了一 个人,是他,我又惊又喜,跳下车来......
明泽、我爸妈也随我下了车。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跟前,“王老师,您还认得我不?”
王老师定睛一看,马上认出了我:“李志香,我才听说,你和你爸妈今天回来,这不,刚打发走了出租车,我想来看看你们呢。”
我泪如雨下,“老师,应是我们去看您呢。”
爸爸上去就拉住王老师的手:“王老师,这么多年,我们回来了。”
王老师说:“老哥,好呀,好呀。”
明泽跟上来:“王老师,您好!”
王老师拉着明泽的手:“好小子,有出息,这些年,你们的事,我都知道。有时,我跟班里其他学生见面时,总提起你俩,有本事,走到哪儿也有本事。”
我和明泽都不好意思地说:“老师,不能这样说,只是我们当初辜负了您的期望,或许,我们上了大学,会是不一样的情景。”
“不提那事,不提那事了。好在,你俩这些年,一直这么好,相互照顾,不错。”王老师又满脸愧疚。
我说:“老师,您知道吗?我无数次告诉自己,一定要明泽好好相处,因为,我们背着早恋者的臭名,要是分开了,就更增加了一个骂名呢。”
王老师说:“不要再提以前了,要是放到现在,你们就不会离开学校呀,一时一变呀。现在,也圆满了,孩子有出息,你俩事业有成,你爸妈也跟着沾光。连我,也脸上有光呀。”
王老师这样一说,说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明泽拉着王老师的手说:“老师,这次来得匆忙,不久留了,以后,我们会经常联系。这样,有件事,过些日子我会委托姜大柱和段铭书记请您出山,让您的退休生活丰富起来。”
王老师不解地问:“啥事呀,这么神秘?”
我笑着说:“老师,是好事,过些天您会收到聘书的,暂时保密。”
王老师一脸疑惑,但看我们的神情,他笑着说:“反正你俩也不能把我卖了,这俩孩子!”
我们一家与老师告别,明天,我们带父母去拜访完亲戚后,直接回广州。
走在家乡熟悉的路上,第一次,我心中时常的堵闷感消逝得一干二净。
我想明白了:即使,我是那个早恋者又怎么样呢?路,在自己脚下,走好自己的路,就好。
我与明泽,一直在好好地走这条路。努力,努力,再努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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