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波渡尽

作者: 美文古风_柒色 | 来源:发表于2019-01-13 21:22 被阅读2次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浓重的烟云渐渐褪去,只留那一抹被夕阳拉长的孤影。风把什么吹入了我的双眼,一种无力叫出名字的液体不觉间淌乱了腮上的胭脂。

    是时候去见他了。

    “渝姑娘,你……”穿过遍野的尸骨,他一眼便看到了我,难抑兴奋,我从他眼里看到了些许激动。然而,片刻,他面容上闪过的丝丝忧虑尽收我眼底。

    “渝姑娘,此地不宜久留,前方便是我军驻营之地,姑娘若不嫌弃,前往顾某营帐一叙,可否?”顺着顾忝手指的方向,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扬着“弩”字的锦旗,那便是营地所在了吧!

    “恭敬不如从命!渝沁先行谢过将军!”

    “姑娘这边请!”

    军营。将军帐。

    “顾将军,那日湘梁湖亭,将军舍身相救,未能报答将军之恩,渝沁甚是过意不去,前些日子听说将军将战于此地,特来相助!不想刚赶到,便看到四处逃窜的敌军。渝沁来迟,心中有愧啊!不知将军那日的伤……”

    “渝姑娘有心。顾某一介武夫,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一点小伤,劳姑娘记挂!”

    卸下戎装的顾忝伤疤条条,本已沧桑的面容和黝黑的臂膀上又新增了几道血痕,触目惊心。心里猛地一揪。伤疤下的容颜曾是那样俊朗,如今……

    “倒是姑娘那日不辞而别,可是有急事?”

    “是这样的,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做,不能多加逗留,所以……还望将军见谅!”无意的一瞥,“那是?”

    “那……”

    “渝沁冒昧,将军不方便不用回答的。”

    “是顾某的师妹的牌位。她临走前叮嘱,要作战时带她在身边,她要看到我英姿飒爽的样子……呃。顾某失态了,姑娘见笑。”顾忝指着一个灵位,这样说道,眼里闪过异样的光。

    那段搁浅的曾经又浮起,这么多年了,原来他一直记得……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儿时的我和师兄顾忝便是这样。

    顾忝明明只比我大两岁,初学剑时,就能将剑法舞得潇洒异常,每每练剑,还不时朝我得意地笑。多么欠扁的一张脸!暗暗想着,不经意我手中的木剑就插到了地上。

    “捡起来,继续吧!”一脸坏笑的顾忝,远远地站着,如琼树玉立。我不禁呆住了。“小丫头,看什么?是不是师兄玉树临风,心里默默崇拜呢?”不知什么时候,他已走到我身前,凑到我耳边戏言道。

    “呸!才不!”

    “哦?不啊?也是,被你看上就糟了,我是要娶萋儿的!”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我张口便是哇哇大哭。

    “嘘…嘘!别…别哭啊!让我爹听到就糟了!”

    “哈!你输了!”他听到我的哭声赶忙回身,我的剑就趁机架在了他的脖颈。

    “臭丫头!你耍赖!”

    师父是辞官多年的将军,顾忝便是师父的儿子。还是孩童时的我们便跟随师父习武练剑,我虽是女儿身,却也练就男儿般的勇气和剑术。那时,我和顾忝便各自怀揣心事,我愿就这样与他地久天长,他只愿与萋儿地老天荒。我不知萋儿是谁,只知道心底莫名酸酸的。

    一季梨花落,伊人泪两行。

    那年,我十六,他十八。春风漾的季节里,战鼓声,马蹄音却生生催散我们的梦。涎国强敌来袭,身为弩国子民的我们必须用一腔热血和一鼓作气去抗争,去保卫我们的国土。顾忝身为将门之后,须替父挂帅出征,而我,作为师父唯一的徒弟,自然也有责任!而正是那一年,我见到了顾忝的萋儿,那是个曼妙的女子,这个春天,仿佛正是她绽放的季节,娇艳欲滴,让人顿生爱怜。师父喊她:誉华公主!

    “公主,此事万万不可。刀剑无眼,公主千金之躯,若是有所损伤,老臣可如何向国主交代啊!”师父唯唯诺诺的样子让我对那个女子本已剩半分的好感消失殆尽!

    “顾将军您且放心,自幼时在宫中见过顾忝哥哥的剑法,萋儿便求父王找了本领高强的师父入宫,传授萋儿十八般武艺呢!

    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到底是久居深宫,不谙世事。回头,看到了师兄含情脉脉的眼神,可是,这种柔情,却不属于我。

    据顾忝所述:多年前,师父带他进宫辞官,国主曾盛情相邀,请师父指点各王子剑法武功,而顾忝就是在那时与女扮男装的公主萋儿交手切磋。后来,得知实情的顾忝便被这个妙人儿所吸引!那一年,是我跟随师父的第五年。顾忝十一岁。

    “忝儿,这一战势必要得胜。为父不奢望你光耀门楣,只求还家国一份安定,当下朝中无将才,文官当道,若我们不出,国家必亡!你责任重大!”夜已深了,想到不久将要上战场,便难以入睡,到庭院散步。却发现师父房内仍掌着灯,去看看吧!行至门口,便听到师父和顾忝的交谈。“还有一事,誉华公主一直心悦你,国主前些日子对为父坦言:等你赢了此战,他就会赐婚!”

    “什么?爹!此事万万不可!孩儿暂无意娶妻,萋儿如何下嫁于我?还望爹爹请求国主收回成命!”

    “忝儿啊!王令如山吶!”

    “呵!这不正遂了你愿吗?”我心里暗道,胸口却是苦涩蔓延。

    几天后,顾忝加冠礼既成,我们就被派上了战场。

    战场上。

    乌云如墨,愈压愈低。顾忝不愧是将门出身,初露头角,便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在精甲骑士的簇拥下,急速奔驰在旷野之上。烈马嘶鸣间,敌军游魂又几缕荡于天际,春雷乍响,随即暴雨便席卷了整个战场。顾忝单手柱剑,看着对面的天空,缕缕的鲜血沿着宝剑的利刃渗进土里。被火烧的残缺不全的锦旗胡乱的淌在地上,又被雨水冲洗着。那个萋儿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仿佛一个受惊的孩子。顾不得心底莫名地酸楚,面对突如其来的流箭,我侧身,却射向了他!

    “师兄!”

    “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却是她的奋不顾身,向那支箭冲去。

    “萋儿!”“阿秣,快!带公主离开!”然而,此时的我正欲放箭阻下射向顾忝的羽箭,却没看到我箭锋所指。

    “啊!”一声惨叫,我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我的箭成功地拦下了敌军的箭,却是我身陷万劫不复之地。我——射伤了公主!

    终于,初战告捷!我却因蓄意谋害公主之罪入狱。

    近两年的时间,对我来说,仿佛是几个世纪,牢狱里的生活:严密的监视,老鼠的欺凌,一只蟑螂都会令我簌簌发抖。顾忝托人送来的书信,在我绝望时,我一遍又一遍地翻阅,每一封他都告诉我:战争快要结束了,胜利了带我回家。我就这样活着,依靠着心中的一丝信念和他给的希冀。

    战争持续了两年,两年后山花烂漫的时节,王令下达:“涎国狼子野心,倚仗国力之强大,欺凌我弩国!其不晓我朝民众亦非等闲。兹有大将顾络之子顾忝为我弩国存亡殚精竭虑,骁勇奋战,终力挽狂澜,旗开得胜。涎国已战败退兵,愿与我弩国和平相处。另有我朝誉华公主羚萋重伤痊愈,念将军顾忝年少有为,对涎国之战功不可没。封顾忝为当朝驸马,与誉华公主不日成婚!特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出狱那天,牢狱前等待我的是婢女小岚,“小姐,老爷吩咐奴婢在此等候,说是等到小姐,让小岚带小姐去梳妆,今日是少爷大喜之日……”“大喜??”虽知晓国主已赐婚,在狱中狱卒也已宣告,可没料想竟是我出狱之日!这个消息似晴天霹雳,没等小岚说下去,我便要疾步回府。然而,漫长的牢狱生活早已令我体力不支,心神俱损。不出几步,我便瘫软在地,禁不住泪水又迷蒙了双眼。

    顾府。

    “府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一个女子,衣衫褴褛在将军府前与国主嫁女的迎亲官兵大打出手,后不顾门丁之阻,闯入誉华公主成亲大典,被当朝驸马所伤。”那段时间,说书人把这段故事作为顾忝的风流韵事传播一时。

    “在冰冷和黑暗中等待,麻木和绝望一点点吞噬着我活下去的欲望,当我重获自由,才明白,我想要的自由我避之不及!师兄,好好照顾自己!这一次,阿秣没能看到师兄的雄姿英发,倍感遗憾,如有师兄披挂日,请带阿秣在身,阿秣护师兄一世长安。

    替阿秣照顾好师父!

    ——阿秣绝笔”

    自那日大闹师兄成亲典礼被顾忝失手所伤,我情绪极其消沉,过去的一年的委屈,辛酸一股脑儿涌上脑海。因他,我在牢狱中熬过病痛,饥饿和寒冷熬了过来,没有了他,我苦苦地支撑还有何意义?留书顾忝,作以人尘的告别。

    青凌峰。了结此生。

    师父告诉过我们,这里生长着世间稀有的不老常绿青,因而此峰以四季常青,青色凌人而得名。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这里是我们的故事。

    “阿秣,注意了,师兄可不会怜香惜玉的!”

    “废话少说,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过去的岁月不着痕迹,却令我痛而无力回挽。一袭白衣,就那样翩然坠落,无牵无挂的样子,只求解脱。

    七年后。盛夏。

    “顾老将军去世后,将军顾忝,也就是那个驸马爷,过得很是凄惨。就在顾将军逝世后一个月,誉华公主因难产而亡,一尸两命,孩子也在娘胎夭折了,可怜啊!那孩子都没能见过他爹爹一面……”茶楼里的说书人顾不得唾沫星子横飞,将他的故事娓娓道来。

    “哎!各位注意了!故事的重点来了!大家还记得顾老将军的那个女徒弟吗?”

    我心里一颤。

    “就是多年前在青凌峰坠崖的丫头吗?听说顾府上下都出动了,寻她不见。最后,少将军顾忝在青凌峰顶发现了她的一只绣鞋。”只听有人道。

    到底还是顾忝知道我去了那里,他还记得我们的青凌峰。那日跳崖,本以为会就此丧命。谁知,老天怜我,我被一棵不老常绿青托住,到底是世间灵树,又大概我命不该绝吧!我心里自嘲道。既然如此,我就要好好地活着。我这样想着,戴着昔年我生辰时顾忝赠我的人皮面具,离开了这个我生活十多年的地方,在江湖上闯荡,仅凭着师父教给我的剑法,孤身一人历经七年,到底还是怀恋,又回到了这里。

    “这位兄台知道。大家可别小瞧了这个丫头,她可大有来头。”我心里不禁觉得好笑。杜撰些故事来吸引听众的人而已。遂不屑地笑笑。

    “这位姑娘似是对小可有些怀疑?”台上之人注意到我的神情,朝我看来。

    “在下有位亲戚在顾府谋职,有次闲谈,他告诉我:就在那丫头坠崖的当天晚上,顾府有客前来,听说都是些涎国的人呢!”

    “老板!饭可以乱吃,这话不可以乱说啊!说不好就是叛国之罪啊!”

    “这位客官此言差矣。彼时涎国已经战败退兵,敌我两国签订盟约和平相处。有涎国之客来访也并无异常。那日,正是我那亲戚当值。有涎国之客来访本没有什么不妥,可顾老将军却屏退了所有佣人。这天下都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是为顾将军那女徒弟而来的消息还是跑了出去。”

    “啪!”再也端不平手中茶水!

    “大家有所不知,那丫头竟然是涎国国主失散多年的女儿!二十一年前,涎国内乱,当时还是涎国三王子的玫耽在战乱中失势,情势所迫,无奈之下,战途中将他当时唯一的孩子——一个四岁的幼女,令一个名唤肖林的贴身侍卫秘密送走。后来,在邻国相助之下,玫耽顺利登上王位。当他听闻当年肖林是向楼国和涎国的方向逃去时,便多年来寻访他的爱女在这两国之中。无果。相传,那个带走女娃的侍卫身受重伤地来到弩国寻找他故交——顾络。把女娃交给顾络后,他便销声匿迹了,可能早就死了!”台下是久久地沉寂。

    四岁?呵!正是我不记事的年纪。

    “那后来呢?”有人忍不住道。

    “后来,随着涎国一点点强大,玫耽野心也愈大。有次弩国使臣出使涎国,带了一只金龟,作为礼物献给涎国国主,恭祝涎国繁荣昌盛。但这金龟,偏偏头有些短,也难怪触了那国主的霉头,说是我国主欲羞辱他涎国。一为立威于各国,二来也为寻找他遗失的公主的下落。再后来,那玫耽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公主的下落,便找上了老将军顾络。那晚,据说顾老将军只言那丫头失踪了,而涎国人并不相信,因而又频频来犯!”

    “这不?老百姓都以为要过上太平日子,涎国又派兵前来。只为向顾府讨还公主。这些年,当年那意气风发的小将军顾忝……唉!也沧桑了不少啊!”心里隐隐作痛,如千万蚁虫咬噬。

    从茶楼里走出,天色已晚。茶楼里被侃侃而谈的那些话,似根根针扎在我的心上,扎得我喘不过气来!也罢!既然命运让我又回到这里,我就回去走一遭,临走,都没来得及见师父一面,没想到……

    想到这里,眼里又是一阵酸涩。抬眼,不远处,小亭一座,亭内灯烛微光若隐若现,但那梁上牌匾上的字却异常夺目。“湘梁湖亭!”距顾府不远了。走近,亭前湘梁湖畔酒家一处,也好,浅酌一壶酒吧!

    “小贱人!没想到你在这儿啊!哈…哈……”

    “出言不逊!找死!”

    长鞭起落间,一人脸上便是增血痕一道!原来,又是他们——为恶一方的恶霸!初回此地的那天,恰巧碰到他们为非作歹,欺凌一对孤儿,便顺手教训了一下!这条鞭子,自离开这里的那天起,便取代了我佩剑的地位,也沾了不少腥血呢!清醒了不少,才发现他们人比几天前多了几个。我心中有事,并不想打,几鞭子挥舞,本欲离开,却不想被暗算,眼睛里不知侵入了烟雾,再难睁开。

    “啊…!”不料却听到那些恶人的惨叫。

    “姑娘!你没事吧!”熟悉的声音,掺杂了多少痛苦和不堪。我忍不住潸然泪下。

    “姑娘,他们用的是佘雾,这雾气无毒,不出一个时辰,你就看得见了!”

    突然,扶着我双肩的手臂一紧。“公子,你怎么了?”

    他拿起我手中长鞭,鞭风起,又是一阵惨叫。一点点亮光渗入眼睛,朦胧中,我看到那一地的恶徒以及顾忝左臂不断向外流出的鲜血。我急忙从衣裾上撕下一片,欲为他包扎。

    “姑娘不必麻烦,前方便是我府邸,这小伤,在下回去处理即可。”不紧不慢的语气,如此从容。

    “只是……姑娘如何称呼?已入夜,何故会在此?”

    “公子叫我渝沁就好。我乃是江湖中人,刚到此地不久,来探望一位故人,没想到他…竟然去世了!我暂时住在悦来客栈。今晚天气有些燥热,来这里散步罢了。”恐怕他怎么也想不出,人皮面具之下,会是去世多年的我吧!这些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他,终于见到了,却发现他老了不少,我心里隐隐作痛。

    “现在市井不安全,渝姑娘若不嫌弃,到我府上暂住一宿吧!”求之不得,却难以启唇。

    “如此…麻烦公子!”

    再踏进这里,泪腺又被触动。物是人非。月光透过横斜的翠竹,射在我们儿时的秋千上。

    “将军,您回来了!”

    “小岚,这是渝姑娘,我回府的途中遇到的,天色已晚,今晚将在此暂住一宿,快去收拾一间客房!”

    小岚…她还在这里……

    “是!渝姑娘,请随奴婢这边走。”

    “有劳了。”向顾忝俯身作揖,“原来是顾将军,渝沁失礼。多谢将军收留,叨扰了!”

    小岚引着我走在通往客房的小道上,倍觉凄凉。曾与彤云并肩染一身孤绝,不料仍会因过往难割舍而泪湿白裳。

    “渝姑娘,客房到了,姑娘稍等,奴婢先打理一番。”

    “小岚…”欲言又止,揭下了脸上的面具。

    “你是…”小岚牢牢地望着我,不觉间眼里泪珠簌簌,“小姐…小姐,真的是你吗?他们说你死了,老爷这么说,少爷也这么说,可是,小岚不信,小岚一直没有离开顾府,只因为我怕小姐回来没人侍候,少爷说小姐脾气差,只喜欢小岚…”小岚紧紧抱着我,昔日的主仆二人在月光下涕泪涟涟,互诉衷肠。

    “小姐,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发生了多少事?老爷走了,少夫人也走了,现如今,府上只有少爷一人,还有,小姐你竟然是……”

    “小岚,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小姐,还有一事:在小姐你失踪后,少爷本欲为你举办丧事,可自那些不名来历的人来访后,他只能秘密为你建造了一座墓,将捡到的你的绣鞋放了进去,陪葬的还有老爷交给他的一个包裹。既然小姐没死,何不取出那包裹,可能是老爷的遗言呢!还有,既然小姐还活着,为何不肯回来?既然回来了,又为何不肯坦然见少爷呢?你可知道,少爷这么多年怎么熬过来的……”打断我的话,小岚不绝道。

    “小岚…一言难尽!暂时还不能告诉他我还活着,我这次回来,便是听到了市井上流传的事,探寻我的身世。趁夜,师兄已睡,你且领我去我的墓地看看。”

    更已深,空气中仍是溽热不堪。小岚带我来到了后山,微风轻拂,氤氲中充斥着凉意。原来,“我”就被埋在这里。

    “小姐,”小岚突然开口。“这么多年来,小岚一直侍奉着少爷,现在应该叫将军了。当年将军发现你坠崖后,小岚便随他来到这里,看着他用双手掘开这处的缕缕草叶,一点一点挖开地上的松土,不顾双手血迹斑斑,终于理出一块荒凉的墓,将你的绣鞋,包裹,以及你之前所用的一些物什放了进去。小岚的心里真的很痛,总是在想,若小姐还在,怎么忍心?没想到一别七年,小姐还活着,却不愿与将军相见。而我可怜的将军,频频收到自涎国而来的战书,下一场战役在三个月后的桓垣坪!小姐,小岚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小岚说着泣不成声。

    “什么?师兄他…竟待我如此…”我扶住满脸泪渍的小岚,喃喃说道,“既然这墓是师兄亲手所挖,我便用双手挖开吧!”

    小岚抽噎着,不知怎样劝阻我,遂和我一起徒手拂开草叶,在地上挖了起来。历时七年之久,我不知道物什保存是否完好,但一想起顾忝憔悴的脸庞,心便隐隐作痛。淡淡渐渐地,随着挖得深入,我的手痛觉越来越浅,慢慢变得麻木,直至失去知觉。四更天,终于挖到了。墓里是一个小小的棺木,擦去棺上的尘土,我用颤抖的手打开了棺木。果然,棺木里,我的绣鞋静静地躺着,旁边是一个锦缎裹成的包裹,包裹上还有着一个信笺,已微微泛黄。

    “秣儿!”

    信是师父的笔迹。

    师父对不起你!师父骗了你,你不是个孤儿,你的父母健在,这些为师近来才知晓。你四岁那年,一位肖姓故友带你来到顾府,将你托付与为师,他便匿了踪迹。当时,你高烧不退,声声喊着爹爹,娘亲。终于,你慢慢痊愈,活泼可爱,聪明伶俐,惹人喜爱。只可惜,什么也不记得了,只好让你喊我师父。为师把你当亲生女儿般养大,却从不知晓你的身世,自当是肖兄的女儿,为你取名肖秣!却不料…竟是涎国王室后裔。你出狱那天,想为你接风,欲找寻我珍藏多年的佳酿,却看到了肖兄留给你的包裹。人老了,好奇心重了。第一次,去探寻你的身世,竟是这般尊贵,这么多年,为师委屈秣儿了。你和忝儿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你们又以师兄妹相称,为师自然知晓你对忝儿情根深种,其实,你若嫁与忝儿,做我儿媳,我们平平淡淡,安安乐乐多好啊!偏偏你伤了那誉华,若非忝儿娶了公主,你又如何得以走出牢狱。你一直对于忝儿的话耿耿于怀,师父想告诉你,他倾心的从来不是什么萋儿!而是秣儿你啊!为师让小岚前去迎你,迟迟不见你的身影,等到的竟是你坠崖的消息。当日他捡到你的绣鞋,终日消沉,终于病倒了!而他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为你举行丧事。恰巧寻你的人当晚到访,为师也只能老泪纵横地告诉他们,你失踪了。

    唉!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原谅师父,师父对不起你啊!这包裹里是肖兄留给你的物什,为师现在还给你。”

    本已猩红的双眼又滚出泪珠,大滴大滴地拍打在信笺上。用血痕和泥迹布满的双手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取出包裹,辞别小岚,便作了赶去涎国的准备。不为享我公主尊荣,只为我那未谋面的父王可以休战,还顾忝一份安宁。

    “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难相见,易相别,又是玉楼花似月。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想得此时情切,泪沾红袖黦……”

    两个月后,我带着我的信物来到了涎国城下。听闻我的归来,母后热泪盈眶出城相迎,父王大宴群臣,庆贺我的归来,赐我名号:“还沁”,赐国姓:“玫”。“玫渝沁…”心房一阵温暖。三天后,大宴接近尾声。受宠若惊之际,我提及了退兵弩国之事,却遭到众臣反对。

    “多年前,弩涎两国便协议休战,后战事因我而起,现在我回来了,我朝君臣却言而无信,这不是令天下人耻笑吗?父王,女儿从小在弩国长大,养育女儿二十多年,就是令母国去攻打恩国吗?更何况,应战的将军乃是我养父之子!”一番话出口,群臣面面相觑,终于,父王下令:即刻退兵!

    我换下华裳,拿起长鞭,溜出宫门,带着父王的御赐令牌,直奔战场。便看到了撤兵的涎国士卒。果然,父王没让我失望。

    迎上顾忝,随他回营。

    “报!报将军!敌军有一个叫做彭宇冉的将军,请将军出营迎战!” 闲聊间,只听得士卒来报。

    “怎么回事?不是退兵了吗?”我一脸地诧异。

    “姑娘有所不知,这样迂回的战术顾某已历多次。姑娘稍安,顾某去去就回。”多勉强的笑容,早已失去了当年活力。

    彭宇冉?宴会上母亲曾为我介绍:有着一腔孤勇,力大无穷,曾为涎国立下赫赫战功。可据我所知:他桀骜不驯,目中无人!怕是向顾忝宣战也不是父王的意思!

    一惊,顾忝一把抓住起身便要冲出军营的我!“渝姑娘奔波辛劳,当休息一番才是!来人!照顾好渝姑娘!”

    “顾将军!”我没来得及拿出令牌,他便上马赴战场!

    片刻,兵刃既接发出的声响便从远处传来,惨叫声响彻云霄!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受不得压制,一掌下去,看守我的人便乖乖睡去。顾不得多少,连忙向他所往的方向赶去。

    马背上远远看着,红压压的一片红服大军,那是涎国的军队,夕阳下,便如秋色中的枫林,火红火红。我在这火红之中急切地找寻顾忝的身影,啊!那里!弩军只有这么些人了吗?

    骤然之间,涎军鼓声号角大作,战旗在风中烈烈招展。我骑着马杀出一条血路。终于靠近了顾忝。

    “顾将军,渝沁前来助战!”远远地,我向他嘶喊。

    “渝姑娘,这里很危险,速速离开!”

    无视他的劝言,我的长鞭又杀了一个自己的子民!

    风起云涌,呐喊声和残叫声交织着,血光辉映着,战场上空的羽箭来回穿梭着。随着我从马背上重重地摔下,便看到顾忝肩上的羽箭。

    “住手!父王都下令停战,谁给你们的胆子!”我冲着不远处手持大刀的大汉吼道。但那厮杀声淹没了我的喊声。冲上前去用身体护住了顾忝。

    “我说过我要护你一世长安。师兄!阿秣食言了!”当那支箭射入我的身体时,我笑着在他耳边说出了这句话,觉得身体一下子轻松了。能死在他的怀里,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

    “阿秣!你怎么这么傻!师兄什么都知道,都知道啊!”

    “都住手啊!你们伤了你们的公主!玫耽不会放过你们的!住手啊!”看到顾忝从我手中拿起我没来得及拿出的令牌向对方嘶吼着,哭腔蓦然抬高,泪水淌在我的脸上。

    “师兄,萋儿为你挡箭,你便娶她为妻,现今,阿秣也为师兄挡箭,师兄可否…娶…娶我?”我竭力撑出的笑容被他的泪水遮掩,想睁开眼睛,却再也没有力气……

    番外篇

    那彭宇冉看到那顾忝举起的令箭,遂退了兵,回报玫耽还沁公主是假的!真正的公主多年前已经死了。除了哭闹不休的王后,涎国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玫耽仿佛也想通了,从此休战!

    只有那顾忝,痴痴地抱住他的师妹,一遍遍地呼唤。

    “难道你真的熟睡了吗?阿秣?我的师妹,你竟永远也不醒了吗?阿秣!你醒醒,醒醒……其实我知道的,师兄一直都知道的。知道你的心意,你的身世,你的坚持和放弃,却…单单不知道你还活着…后来,小岚告诉了我,师兄知道!本想阻拦你来到战场,你却……”

    顾忝的眼前突然模糊得像一片云雾。他又一次失去了她——又一次失去了她!声嘶力竭却再也换不回佳人巧笑嫣然……满腔绝望之情就又一次覆盖了他原本干涸的心。轻轻地揭下她的面具,看着那张可人儿的脸,他收紧了臂膀。

    天色暗了下来,乌云滚滚,随即豆大的雨点砸在了他的身上,他仿佛已经没有了感觉。原本,阿秣“去世”后,他便过着为了活着而活着的日子,早就腻了……

    “阿秣,等我……”

    “唔~师兄,你压疼我了!”

    “师…师妹!”

    月照故里听马蹄

    带半世的记忆

    江河未必会

    随我独自老去

    叶溅着雨榕树下

    我披上湿透的蓑衣

    向远方遥望着哭泣

    混沌中

    有多少痴痴爱爱在作俑

    有人发梦 我在发疯

    你陪我再撞一盅

    离离合合

    时逢乱世此情最浓

    故事不用有始有终

    此段只是命运作弄

    谁明了

    我心自逍遥怎么庸

    不必说也不求谁能懂

    拭唇上的裂缝

    卸下了战戎

    为你 歌颂

    策白马啸西风

    若我醉 就醉死在梦中

    随战鼓雷

    指你看那道彩虹

    这伏兵还未动

    即如弦上弓

    山海啸箭万支火光涌

    我生于混沌中

    你应当读懂我的心痛

    持着利斧

    欲劈开爱恨朦胧

    待战火燎原后

    生死难与共

    方知此情有多重

    战乱时

    你在我掌心沾了一点泥

    别在做序 听我叹息

    写成残垣一道迷

    关于分离

    从来不是谁的传奇

    那些过客回忆过去

    过去缘分只待回忆

    我仿佛

    又听到你哼着乡曲

    山那方 小镇满怀风雨

    我会为你饮下去

    就算醉过去

    难逃此局

    刀剑如谱过曲

    就让我成为你的音律

    你若愿意

    我化身焰火飞絮

    借一冬的寒意

    呼吸着呼吸

    交杂离别时刻的诗句

    旧桥人潮百里

    只有我涌着万股思绪

    本是红颜

    为何唱着小生戏

    身后谁试探说

    原来真是你

    刹那混沌再开启

    策白马啸西风

    若我醉 要醉死在梦中

    随战鼓雷

    指你看那道彩虹

    这伏兵还未动

    即如弦上弓

    山海啸箭万支火光涌

    我生于混沌中

    你应当读懂我的心痛

    持着利斧

    欲劈开爱恨朦胧

    待战火燎原后

    生死难与共

    方知此情有多重

    ——《混沌》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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