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烈先人

冬日，晴空暖阳。

清晨寒热交织的光辉照着起伏连绵的群山。山环水卫之间，一个僻远的小山村，静静的窝着，在渐渐消退的雾蒙蒙底下，楼房人影像被晕染一般明晰起来。

村口。

村里新修的停车场，宽敞，整洁。三面边缘有护栏，平坦处用水泥墩，临溪河水沟用亮闪闪的铝合金阻拦，画专业双组份聚氨酯白漆显示的停车位里面，停着五花八门的车辆，小车货车农用车，大小新旧，杂乱无章。

村支部石书记烦躁的很。耳朵上夹着一只烟，随着频繁的走走摇摇，手机接一个电话打一个电话，蹭蹭擦擦，香烟掉下来。蹲在停车场的一个身架骨子大而高却因上了年纪，微微有点伛偻苍老的男人窜过来，拾起烟卷，用心打量一阵，用嘴吹吹，送给石书记。

“你抽。”

石书记瞥了一眼，手机贴在耳边，右手腕做了个抖动动作。

“刚才，马老板给我的好烟，你抽。”

石书记打完电话，见老人捏着香烟凑在眼睛下又看又嗅，说。

“好牌子呢！吉祥龙凤，你老人家听过没有？”

“呵呵哈。”

漏风的嘴发出不好意思的假笑。老人站直了，很高，比一米七八的年轻书记要高。老人年轻时一定高大帅气得很。

“梁老公公啊，你儿子每个月也给你回点菜米钱吧？”

“叭。”

老人摸出火点燃，娴熟地吐出一个游走的烟圈。

“那个短命鬼，他在外面吃喝嫖赌，哪里管老子母亲儿子女子的死活。”

“那今天的问题怎么解决？”

“送回来搞什么？那个管的她了，让她死了算了。最好死到学校里，我给她收尸，还能打官司打点油火钱，榨点学校里的或者国家的油水，养活她家里那个蠢宝毛毛。”

老人心火不打一处来，大声叫喊，想去吸一口烟，一下子呛到了。

小雪时节过后大雪节来，虽然山里没有下雪，但雪风从阴冷的山坳贴着地皮吹刮过来。石书记冷的不禁抖了一下。

一辆色彩鲜明的校车开进来，小心翼翼的停下，打开车门，下来几位乡中学老师。

“石书记，辛苦您了。这是吴丽丽的爷爷？您好！”一个前额高高的，三十多岁的老师走过来，散了两支烟，车上又下来几位中年教师，神色晦暗，无精打采。

“吴丽丽，你下来，你这些行李，我们帮你送回家去。”

“我不下，我没有犯法，我有人权，我有受教育权。我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你们都犯法了，统统开除，统统抓起坐牢。”

车上那个女孩不出来，声嘶力竭在抗议。

“你先下车来，你下来！老师要求你在家里呆两天，你爸爸今天也会回来。”

石书记忙来到车门边劝说。

“我爸爸回来要砍死你们。”女孩跳起来。

“好的，我们等到他来砍，你下来。”

“下来就下来，我早就不想读死人书了，我明天就去打工。”

“吴丽丽，谁敢招你的工，你不打他？”一老师搭腔道。

“石书记，我们真的是什么办法都想了！没办法了！麻烦您和学生家长做做工作，原因都说了，您也了解吧？”

“霸王头子，校园霸凌，打老师，骂老师学生，常往男生寝室去睡觉，是不是？丽妹子？”石书记问。

“我又没有和男同学搞，就在那里睡有什么关系？没你们想的那么龌龊，你们这些垃圾人！”

“我草泥马！天老爷额，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吴家造了什么孽，我以为你就是打了个把老师，你还跑到男寝室和男同学睡，你这个小婊子婆，你对得起我们家门贞烈先人吗？我打死你。”

那一直没开口的老头跳起来骂，想过去打人，那黑粗高壮的女孩子看了他一眼，老头子就蔫巴下去了。

贞烈先人？

老师们疑惑不解，纷纷看向石书记。

石书记告诉老师们：

“时代变了。以前，吴丽丽曾有个姑奶奶，就是她爷爷的姐姐，十八岁，长得好看极了，远近闻名，个子高奶大胸挺，别个村里有个老光棍讲了她一句‘人高奶子长，偷人不要钱’。那个时代，妇女太重贞洁名声。她那年轻的姑奶奶受不了，脸皮薄，回家就喝农药死了。”

冬阳和煦，静静的怀抱着迤逦的群山。

那黑粗黑粗的身子似乎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