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上飞

作者: 鲁慢 | 来源:发表于2017-08-27 00:04 被阅读36次

    本文参加【六专题】八月征文《月圆之夜

    顶上飞

    1

    我叫王大力,今年21岁,是一名理发师。我的英文名叫凯文,Kevin,店里的同事们都称我为“Kevin老师”。

    Kevin这个名字是我们理发店的店长帮我想的,我刚入职的时候,店长就告诉我,我们店的理发师必须要有一个英文名字,工作的时候,同事之间必须以英文名加“老师”来相互称呼,比如:Merry老师,Jack老师……店长说,这样会让我们店显得更上档次,更有气派。

    我没学过多少英语,就请求店长帮我想一个英文名。店长说,让我想想,然后摸出了他的土豪金iphone6s plus,我看到他打开手机百度,搜索了“常用英文人名”,然后店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你就叫Kevin吧,K-E-V-I-N,凯文老师,怎么样?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它够洋气,够气派。当身边的人不再以“王大力”来称呼我而改为“Kevin老师”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倍儿有面子,我仿佛已经脱胎换骨,我不再是那个除了力气一无所有的穷屌丝王大力,我成了社会精英、行业楷模Kevin老师。

    这家理发店位于和平街与东大路的路口,店名取得很别致,叫“顶上飞形象沙龙”,店长曾告诉我说,“顶上飞”寓意着我们的专业技艺相当高超,如果把顾客的头顶比作理发师的舞台,那么我们手中的剪刀就是能飞檐走壁的杂技演员,我们的服务无人能及,我们的技艺炉火纯青。

    对此,我曾提出过我的看法,我认为“顶上飞”的寓意,应该是在别人的头顶上飞,能在别人头顶上飞,那不就是人上人吗,所以顶上飞就是我们的人生理想,奋斗目标,以及兢兢业业努力工作不懈努力的动力和源泉。

    当时我编造这些鬼话的时候,还没有正式地入职,店长听了我的见解,立刻拍手说:“好!你他娘的真有想法!我们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2

    顶上飞美发沙龙一共有十二名员工,分为四个工作组,和我同组的是Peter老师和Angela老师。

    Peter本名叫李三富,和我同岁,四川人,喜欢打游戏,LOL最喜欢用的英雄是女枪,原因很简单,因为胸大。最大的梦想是去日本嫖娼。

    Angela本名周小美,是个本地妹子,长相和她的名字一样,小美,不大。年龄一直保密,据她自己说,她才18岁,但基本没有人相信。最喜欢自拍,追星,偶像是张杰。

    三富和小美跟我一样,我们都来自农村,我们是没学历、没本事、没背景的“三无”青年,我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我们被很多人所鄙夷,我们是又土又穷的“洗剪吹”。

    根据规定,顾客进门的时候,我们要面一齐大声喊:“欢迎光临!”,顾客离开的时候则是:“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喊的时候必须要声音洪亮,面带微笑,站位要面向顾客,甚至还要微微鞠躬。

    理发店的地板光洁,门窗透亮。所有的镜子、桌子、椅子都一尘不染。这里装饰豪华、档次高端,宛如皇宫。

    我们穿着整齐的修身小西服,脚蹬乌黑锃亮的尖头皮鞋,胸前别着统一的全英文工作名牌,留着前卫又时尚的发型,我们相互称呼着Kevin老师,Angela老师,Peter老师,我们看起来和那些社会精英、上流名媛并无二致。

    在这里,我们仿佛不再是一穷二白的无能屌丝王大力、一无所有的待业青年李三富、初中文化的打工少女周小美,我们是行业楷模,我们是社会栋梁。

    然而我们心里都明白,我们终究做不了“顶上飞”的人上人,我们根本不是什么专业造型师、五星发型师,我们只不过是廉价的劳动力,土气的洗剪吹组合,我们是三教九流,魑魅魍魉。

    3

    理发店的店长姓孙,本地人,年纪不大,三十出头的样子。

    他平时的穿着打扮相当洋气。发型就不说了,据说是由某个美容美发培训学校的“金牌造型师”Jack老师亲自操刀,专属定制的。平时穿的衣服,不是明星同款的立领风衣,就是法兰绒的修身小西服。不管什么时候,皮鞋一定要擦得乌黑锃亮,还一定要随身携带一个棕色皮质公文包,随时准备给人递名片。不管做什么事都匆匆忙忙,走路都带风。

    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特纯粹的社会精英、商业领袖范儿,一副年少有为的样子。

    我们很是看不惯店长的这种气派。三富曾评价店长是“女人的内裤,装逼。”而小美的评价则是:“不就是有几个钱吗,看他得瑟那样子!”

    其实说起来,店长对我们也并无亏待,工资从不拖欠,该得的奖金提成一分不少,生活上也时常表示关怀,他还经常鼓励我们,要趁着年轻,为自己的未来努力打拼。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事业有成,又对下属关怀备至的模范店长,说不清为什么,我们就是不喜欢他,甚至厌恶他。

    说到底还是因为店长有钱,而我们没钱。

    我们认为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们羡慕,我们眼红,我们忌妒,然而我们无能,我们无力,我们更无奈。

    我们没法跨越阶级的鸿沟,所以我们愤恨,我们咒骂,而这也使我们显得更加下贱、丑恶、甚至歹毒。

    我、小美和三富,我们三个人来自天南海北,志趣爱好天差地别,但有一点我们的想法绝对高度统一:我们都无比渴望有钱。

    那天是小美的生日,我和三富商量着请她吃一顿路边烧烤,当时我们喝得有点高,开始肆无忌惮地吹牛。

    三富说,等老子有钱了,就去日本嫖娼,什么萝拉啊,什么玛利亚啊,先来他妈个全家桶。

    小美问我,Kevin老师,萝拉和玛利亚是什么?

    我说,可能是日本动漫里面的专业术语吧,我也不太清楚。

    三富一口啤酒直接喷出来,笑得像抽风一样,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王大力你他妈真会装!三富笑着说。

    眼看谎言快被拆穿,我只能随机应变转移话题:来来来,喝酒喝酒,Angela老师生日快乐啊!

    小美故作忸怩地说,谢谢Kevin老师,么么哒。

    三富又开始抽风一样地大笑。

    那天晚上天气很热,我们喝了很多酒,路边的行人越来越少,路灯昏黄暗淡,趋光的蚊虫碰撞灯罩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们三个人都有些喝高了,头脑昏昏沉沉,眼前的景象似乎有些模糊,蚊虫在嘶鸣,月光摇摇晃晃。我们开始放肆地大笑,我们大声咒骂店长装逼不得好死,我们自由,年轻,我们似乎一无所有,我们似乎无所畏惧。

    4

    每隔一个月,店长要召集我们所有人开一次全体员工例会。

    店长似乎特别崇拜“企业文化”这种东西,每次开会都要大谈特谈“狼性精神”。

    “你们对工作,对事业,要有“贪性”,要像狼一样,一闻到肉味就奋不顾身,勇往直前!这个社会的规则就是优胜劣汰,只有像狼一样,无所畏惧,不懈努力,才能够生存……”

    店长讲这些话的时候,左手拿着他那个棕色的皮质公文包,右手像指挥家那样起起伏伏,指点江山。

    他越讲越激动,越讲约澎湃,他抑扬顿挫,慷慨激扬,声情并茂,手舞足蹈,颇有开启民智、救国救民的先知风范。

    演说完毕,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店长满意地看着我们,欣慰地点头,像伟大领袖,在检阅自己的子民。

    我觉得他的样子很恶心,我一边鼓掌,一边悄悄地和身边的三富说,他这么厉害咋不上天呢。

    三富说,你他妈小声点儿,让他听见了没你的好果子吃。

    每次例会结束后,店长还要为我们“加油打气”。

    他要求我们排队站在理发店门口,面向路过的路人大声喊:“努力努力努力!加油加油加油!”喊的时候要声音洪亮,吐字清晰,还要声情并茂地拍手加跺脚。

    店长说,我们服务行业,就是不能要脸!你为人服务怎么能要脸呢?要脸还怎么工作?我们就是要声嘶力竭,不顾一切地呐喊!要成功,先发疯,头脑简单向前冲!喊得越疯狂,说明理想信念约坚定,越有狼性精神!只有这样,才能突破自我,激励自我,找回自信,进而创造价值……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一群头发五颜六色、造型各异又睡眼惺忪的青年男女,在“顶上飞形象沙龙”的门口一字排开,向着朗朗的晴空,一齐声嘶力竭地大喊:“努力努力努力!加油加油加油!”

    声势浩大,排山倒海,路人纷纷回首。

    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学着我们的样子,用稚嫩的童声奶声奶气地喊,加油加油加油!天真又滑稽的模样,逗得路人纷纷开怀大笑。

    我也很想笑,我觉得我们的样子可能更滑稽,我想到电视剧里看到过的,邪教组织祭拜的场景,和我们还颇有几分神似。

    私下里谈论的时候,小美忍不住直翻白眼:搞得跟传销一样,店长是不是有病!

    5

    “顶上飞形象沙龙”里的十二名员工,每个月的工资都是按照“固定工资+提成+奖金”的模式来计算的。

    当员工完成了每月的指定业绩目标,可以拿到固定工资3000元,超出目标业绩的营业额的百分之二十算作员工的个人提成,月末奖金则分为团队奖金和个人奖金,分别奖励给当月业绩最高的工作组和个人。除此之外,如果员工能成功拉到客人办理会员卡,还可以获得额外奖金,每拉到一个客人办卡,就可以获得8块钱的额外奖励。

    所以除了常规的洗剪吹,我们平常的另一个工作重点就是拉顾客办卡,我们戏谑地称之为“发展下线。”

    说起发展下线,我最佩服的还是“Peter老师”李三富,他曾创造了一个月发展18个“下线”的惊人成绩,从此获得“传销头目”的荣誉称号。

    我不得不承认,三富在忽悠人这方面确实有着极高的天赋,有很多次,我和小美轮番上阵都搞不定的客人,三富上去随便忽悠一番,人家马上就交钱办卡,毫不含糊。他拉客人办卡的时候,起话来都是一套一套的,什么“一次投资,长期回报”,“一次办卡,终身受益”,三富在客人面前搞这些套路的功夫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我和小美曾私下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诀窍,三富告诉我,这事儿也是有套路的,然后便向我们介绍了他的“三步走”战略:

    第一步,获得客人的好感,可以先夸他两句:“小妹妹上高中吧?什么?已经工作了啊?看着好年轻!”“帅哥你是学生吧?哦,做建筑的啊,那一定可有钱了吧?”夸人的时候,不能太明显,这样显得虚伪,也不能太含蓄,否则人家根本听不出来,要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既不显山露水,又让人听了能暗自高兴。

    第二步,取得客人的信任,可以先假装和他随便聊聊,然后慢慢把话题转移到办卡上来:“美女您一般多久做一次头发呢?我看您头发,发质好像不太好,平时有脱发的情况吗?您这是典型的XX型发质,好多人都是这样的,我们老板原来也跟您一样,头发都快秃了,后来我们给他做了几次护理就好了,您可以在我们这儿做一下护理,会员还可以送您洗发水……”

    第三步,如果顾客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兴趣,那就要乘胜追击,开始疯狂安利:“您可以办个会员卡嘛,会员消费打8折,充100反60,节假日还有更多优惠,还能送您一些额外服务,对您来说真的很实惠的,上次跟您一起来那个美女都办了,哎呀您相信我,保证您吃不了亏上不了当……”

    听完三富的“三步走”战略,我和小美佩服得五体投地,小美说,人才啊,你不去做传销真是太可惜了。

    然而人有失足马有失蹄,然而就算是传销头目,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三富也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地发展下线。有一次他就遇上了一个狠角色。

    那天三富给一个中年大妈做烫染,他照例用了他的“三步走”战略来“发展下线”,刚开始的时候,大妈还是比较随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走到第二步,大妈开始表现得有些不耐烦了,但三富似乎有些心有不甘,没有拿捏好尺度,继续向第三步迈进。

    于是大妈火了,开始爆发:“我说了不办卡了,你这样逼逼叨叨的有意思吗?不办你还逼我办,不就是想多从我们身上多捞点钱吗……”

    三富只好陪着笑,不断地说:“不好意思,抱歉,抱歉。”然后继续安安静静地给她做烫染。

    那个大妈打扮得媚俗而妖艳,脖子上挂着显眼的金项链,在理发店里明亮的灯光映照下,像一条金黄色的小蛇,让人不由得敬畏和恐惧。

    店里依然和往常一样忙忙碌碌,地板光洁,门窗透亮,宛如皇宫,在那一刻,我看到三富的脸上,写满了无尽的辛酸与无奈。

    下班以后,三富在我和小美面前大骂那个大妈“死三八”,“不得好死”,我和小美跟着附和:“就是嘛,一大把年纪了还打扮得那么风骚,真是丑人多作怪……”

    6

    在“顶上飞形象沙龙”的隔壁,有一家“新时代网吧”。三富是个游戏迷,下班后经常会叫上我和小美一起去网吧开黑,我们也欣然同意。

    “新时代网吧”并不新,小美说,这家网吧的历史至少也有十年,也算是老字号了。门口的“新时代网吧”几个霓虹灯大字,“新”和“时”都只有左半边能亮起来,“代”是完全不亮的,所以到了晚上,就变成了“亲日网吧”,让人误以为是日本企业。

    网吧设施简陋,空气污浊,但好在收费便宜。在其他网吧纷纷改装成“网络会所”,收费从三块一路飙升至八块的今天,只有这家“新时代网吧”,以不变应万变,依然保持着经典的装修风格和良心的收费标准。而这也是我们选择它的一个重要原因。

    三富的LOL段位已经是黄金了,而我由于玩得不多,依然停留在白银,小美本来不玩游戏,但看我们玩得开心,也开始加入进来。

    三富最喜欢用的英雄是女枪,他曾告诉我,女枪是英雄联盟里面,胸最大的一个。

    我说,嗯,有眼光。

    小美因为玩得不多,基本上每次都很坑,但她兴致依然很高。

    在网吧的这几个小时的时间,应该可以算得上我们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候了。

    交五块钱,可以玩三个小时,在这三个小时里,我们可以化身为所向披靡的战士、神秘莫测的法师、身怀绝技的刺客、百发百中的射手。

    在游戏的世界里,没有三六九等,逆来顺受,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所有人都是一样,要靠自己的实力去战斗,这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武林江湖。

    网吧里烟雾缭绕,空气浑浊,空调机和电脑机箱嗡嗡作响,周围是敲打键盘的噼啪声响和游戏玩家战斗时的叫骂。

    我坐在老旧的电脑屏幕前,看着游戏结束时出现的硕大的“胜利”两个蓝色大字,耳机中适时传来“Victory”的提示音。

    在这短短四十分钟的时间里,我们我们无数次杀死敌人,也无数次被敌人杀死,然后我们复活,报仇雪恨,我们又继续进攻,拆高塔,杀恶龙,过五关,斩六将。这场战争激烈而残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而我们都是慷慨赴死的勇士,要将热血洒满疆场。

    这更像是大梦一场。

    然而四十分钟后,游戏结束,我不再所向披靡,我依然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理发师王大力,依然要每天为生活终日奔波,依然拿着仅仅能养活自己的微薄的工资,依然要每天卑躬屈膝,曲意逢迎,依然要被人鄙夷,遭人白眼,也依然要在生活的洪流中随波逐流,飘摇无依。

    在那一刻,我突然感到有些空虚。

    那天我们玩了很久的英雄联盟,晚上十点多,小美说她有点困,要先回家,我和三富准备送她,小美说不用不用,我住的很近,你们继续战斗。

    小美走后,三富神秘地跟我说,你觉得小美这人怎么样?

    我说,什么怎么样,你看上人家啦?

    三富说,追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会看上她,我是问你,觉得她怎么样?

    我只能说,挺好的吧。

    其实说起来,小美这姑娘长得不丑,性格也挺开朗,说实话我对她也是有一些好感的,但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而且万一人家有男朋友,那这草就更吃不得了。

    三富说,我看她是对你有意思。

    我不太相信,怎么可能?女人的心思,你能看得透?

    三富说,你一个打野的,她选一辅助,还老是跟你屁股后面,这还不明显?

    我说,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三富摁灭了手中抽了一半的中南海,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反正我是看出来了,后面的事儿,你自己好好把握。

    7

    三富说得没错,小美确实也是对我有一些好感的。

    我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和小美应该会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就像千千万万对青年男女那样,在爱情的庇佑下,肆无忌惮地彼此缠绵,又彼此伤害。

    那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也有好多奢望,想爱,想吃,想钱,想女人,也想在一瞬间变成高楼里叱咤风云的有钱老板,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然而正如书中所说,人生就是一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两个月以后,小美走了。

    她要回老家结婚了,家里给安排的婚事,对方是村里比较有钱的人,小美说,她不想回去,但她没得选。

    小美走的前一天,我请她吃了一顿麦当劳,那家麦当劳就开在理发店的对面,小美曾说,她从来没有去吃过,有钱了一定要去一次。

    麦当劳的装饰和理发店一样豪华,小美点了一份最便宜的薯条,一边吃一边抱怨,好贵哦,还是沙县小吃好吃又实惠。

    我说,没事儿,你随便吃,反正我请客。

    也对,反正你请客。哎,你说为啥这儿的东西这么贵啊?

    可能他们的厨子是外国人吧。

    这薯条不就是一盘土豆条嘛,我们那边也有炸土豆,比这好吃多了。

    嗯。

    哎,你说我都要结婚了,你还没有女朋友,你可要加油啊。

    嗯,好,我加油。

    你以后都没有什么打算吗?要打一辈子工?

    打一辈子工也行吧。

    哎,我说,我回去就结婚了,以后我们可能就见不到了啊,说实话还挺舍不得的。

    ……

    那天小美的话特别多,她睫毛很长,说话的时候,睫毛会跟着眼睛跳来跳去,像两只蜻蜓。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心中像是出现了一条滔滔大河,河水汹涌澎湃,排山倒海。

    留下来吧,和我在一起。我说。

    沉默。

    她的睫毛不再像蜻蜓那样忽闪忽闪地跳动,她低着头,用力地咬着嘴唇,犹豫又痛苦的样子,我看到她的眼睛有些湿润。

    对不起,我没得选。

    小美没有告诉我她到底为什么没得选,我也没有追问,我觉得她一定也有自己的苦衷。

    后来我常常想,如果我有钱,她应该就有得选了吧。

    麦当劳里的人并不多,玻璃墙的外面车水马龙,行人匆匆,这座城市灯红酒绿,热闹而繁华,我们隐藏在这城市的角落,像两颗种子,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中默默地生长,发芽。

    小美走后,我依然在“顶上飞形象沙龙”做理发师,店长很快又招了一个年轻人来填补小美的空缺。我依然和往常的千千万万个日月一样,每天准时上下班,拿着刚刚能养活自己的工资,终日为生活终奔波不息,在当下孤独又恐惧的现实中荒唐地苟且。

    一个又一个日月过去了,我依然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屌丝王大力,我依然没钱、没本事、没背景,依然是土气的洗剪吹小哥,是三教九流,魑魅魍魉。

    这年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

    我依然有很多的奢望,想爱,想吃,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我想成为高楼大厦里的有钱老板,我想腰缠万贯,挥金如土,我想指着店长的鼻子破口大骂,想一巴掌呼在那些不讲理的客人脸上,我想把麦当劳最贵的东西都吃个遍,我想出入休闲会所,高端商城,我想毫不心疼地说买就买,说玩就玩,我想做“顶上飞”的人上人……

    我想,等我有钱了,一定要把这些事儿都做一遍。

    但愿会有那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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