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不期而遇
下了班，我在附近的小商场里转了又转，才磨蹭到了约好的时间。步行通过天桥，来到本市闻名的小吃街，很快找到了我们经常光顾的那家烧烤店。
远远的，我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彭陆，他又提前到了。
彭陆是我跟蒋琳在外院读书的时候认识的朋友，是高我两届的德语系的学长。我们都在院办兼职，所以慢慢熟了起来。他现在自己经营一家广告公司，搞得有声有色。他总是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他智商情商都富富有余，另一方面也因为他思维上总比对手快一步，才能临危不乱，处变不惊。
他这种性格在生活中的体现就是：他总会在约会时提早到达。比如今天，他又早早地到了烧烤摊，点好了东西，生好了炉子。
“来了？”他突然回过头来，让我怀疑他是不是背后都有双眼睛。
“嗯。”
“坐啊，傻站着干什么。”
“哦。”我赶紧坐到他对面，还好想起来先恭喜他，“听说你又接大单了，恭喜啊！”
“谢谢。”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不好意思啊，前几天不在本市，都没机会跟你聊聊。你还好吗？”
“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啊。”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我们一跳，也吓跑了我的那些因为彭陆的话而生出的那些酸楚和委屈。
“我还以为你把我们都忘了呢。”蒋琳依然不依不饶。
“哪敢啊，谁敢忘了您大小姐呢。”彭陆见蒋琳来了，变得没那么一本正经，陪着笑。
“切。”蒋琳依然佯装生气。
看着这一对逗趣的样子，我就想笑。
彭陆也算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外语学院叱诧风云学生会主席、篮球队长，却总是对眼前的这个张牙舞爪的嚣张姑娘有些束手无策。自从她进了学生会，成为他的手下，他的生活便再无一日安宁。而他自己也是深深明白的，他离不开这样的吵闹，所谓安宁对他来讲也不过是了无生趣。
何况，他们还有共同的朋友，也就是我。
有这样的一对朋友，我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哪里还有什么事值得我去怨恨，哪里还有什么是值得我去烦恼？我只要珍惜他们，不就好了吗？
初春的傍晚，天气刚刚暖和起来，小吃街生意就好得不得了。桌上很快升起了羊肉的浓香，加上小麦胚芽的香味，混杂着其他各个小吃摊飘来的各种味道。在这里一坐，就能听到整条街的喧哗，闻到这条街的味道。这样一来，好像自己就不存在了，什么烦恼什么忧伤，都不过是这喧嚣中芸芸的一缕，不值一提。
我们三人很是默契的，都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也不提那件事。我的失恋，甚至恋爱，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们三个只是像往常一样，聊聊工作，聊聊八卦，开怀畅饮。
也许是因为有男生在，蒋琳喝的有些肆无忌惮，所以很快就醉了。别看她比我高也丰满些，可酒量却远不如我。人醉了，自然地也就忘了避忌，特别是蒋琳。她一喝醉，嗓门就格外大了起来。
“苑苑，你知道吗，我现在特后悔当初撮合你们在一起。”酒精作祟，她也就忘了本来的避忌。
“你喝多了吧？说什么胡话呢？怎么是你撮合的？”彭陆有些不知所以然。
“怎么不是，当初周穆南借着学生会的名义老拉着我们出去吃饭，我就带苑苑一起去了一次，后来周穆南就老叫我带苑苑去。后来他过生日那次，也是我拖着苑苑去了。”
这样，大家就都明白了。周穆南就是生日的时候跟我表白，并在众目睽睽下得到了我的应允。如果这样算，蒋琳还真算是给我们牵红线的人呢。
“我有罪，你们罚我吧。”蒋琳可怜兮兮的表情，让人又好气又好笑。这姑娘平时看着大大咧咧，遇到事的时候却格外的敏感多虑。
我刚想说“得了吧，别太当回事，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就见她作势要用空杯子砸自己脑袋！这个危险动作吓得我和彭陆赶紧伸手，一个抓住了她的胳膊，一个抓住了那只酒杯。
“别，别，用不着，”我赶紧劝，“那些错误……无非都归结成青春二字。”
瞬间，酒桌上一片寂静，周遭环境的嘈杂也不复存在。
因为我的一句感怀，让三个人陷入沉思。
三个互相参与了彼此的青春的人，相互望着，一言不能发。
我们各自回顾自己的青春，想自己犯过的错，错过的时间，失去的际遇。
最后，还是彭陆先回过神，给我们三个人的酒杯又添了酒。举杯，念道：“致青春。”
“致青春!”蒋琳咋咋呼呼的跟着吆喝，我也举杯。
叮——的一声，然后两个姑娘和一个小伙儿举杯，一饮而尽。
这样“励志”的场面，早被不知何时已经被这边的喧哗吸引了注意力的人收入眼底。忽地，他眼底闪过一抹光，嘴角嵌上几不可查的笑意。
陈维杭是跟朋友来喝酒的。后天的presentation还没有准备，虽有成竹在胸，他却没有心情。比起工作，此刻的他更需要一个能倾诉内心苦闷的人，他需要一个人来听他讲述自己经营了十年的爱情是如何破灭的，他想把心里的怨恨和不舍都说出来。可他毕竟不是那样的人，虽然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但他就只会找来他一起长大的朋友，那个不用他说就什么都知道的人，陪他在路边吹凉风，灌点酒，虽然他们都不会醉。
陈维杭的笑——如果那还算得上是笑容的话，已经引起了曲志鹏的注意。他太了解陈维杭了，知道他绝不可能对陌生人起无谓的感慨。即使失恋，也不可能失格。隐隐的感觉到某种猫腻，却又不急于探究，而是暗暗观察着——这是一个优秀的侦察兵过硬的素质。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他老爸的影响，曲志鹏天生就是狡狭的，喜欢不动声色。他顺着陈维杭的视线，找到了我们这一桌。
就算一男两女的搭配不算新鲜，两个女孩举杯豪饮的场面也不是那么常见的。于是，两道灼灼的视线就锁定在我们这一桌上。再精确点说，就是集中在我的身上。即使是背对着他们，不一会儿，我还是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略侧头，看得见两双盯着我的眼睛——一双玩味，一双探究。
而那双玩味的眼睛，还带着十几个小时前的那种轻蔑。
是他！
没想到，世界这么小！这么快我们就又遇上了。
这个男人的眼睛很奇怪，明明在注视你，却还是让你觉得他对你漠不关心。那种似乎是习惯性的轻蔑，很好的掩饰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和情绪，掩盖了他的好奇、紧张和关心。关于这一点，是我在以后的近距离的接触之后才渐渐领悟到的。在那之前，我还以为他就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因为没有过挫折而一直用狂妄的态度生活着。
酒精让我无所畏惧的直视着他，完全不考虑昨夜的荒唐和今早的狼狈。
我堂而皇之的与他对视，屏蔽了旁人的目光，直到他嘴角一挑，收回视线。
“认识的？”
蒋琳八卦的小声音，将我的意识拉回。转回头，猛地发现彭陆也是一脸的好奇。
“不认识。”我答得斩钉截铁，脸上却难以控制地泛起红晕。
“Shit！你又骗我，你喝多了吧？脸都红了。”
蒋琳是真的喝多了，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爆粗口。幸亏我们都喝了不少，她才没猜到我脸红的真正原因，我也没表现的那么不自然。
彭陆默默听着蒋琳的分析，什么也没有问。他最终只是收了探究的眼神，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又倒了满满一杯。
我有些心虚的给自己也添满了酒，小声怼了蒋琳一句：“你才喝多了吧？”
哈哈——蒋琳傻乎乎的大笑起来。
哧——彭陆特不厚道的跟着笑起来。
面前的一昏一醒的两人边笑边轮流伸手揉我的头发。
终于，变成了三个人的哈哈大笑。
傻笑平息下来，我偷偷的再回头望，身后异样的目光已经不在了。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看我的？他都听到了什么？
他会怎么想我？
……算了，反正也不会再有交集，何必去想？
只不过我忘了，相遇，从来都不可期。不相遇，亦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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