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走远

 文/施咏健

 

一天，我拿着手机进了厕所，然后在朋友圈里晃悠，戳戳这个，再戳戳那个。

一个个老喜欢在这秀饭菜，秀闺蜜，秀男女朋友，秀身材，你说，不去黑上一黑合适么？

这个时候，手机震了一下，没拿稳，差点脱手。

说什么来着，做坏事，是要遭天谴的啊！！

我赶紧离开厕所，这才重新打开手机。

一条新微信消息——

    大海：帮我写个故事吧。

    你大爷，又要让我窥探别人生活，我可不是个八卦的人！

关于你自己的故事？义愤填膺归义愤填膺，我啪啪啪地打出一行字。

恩。

犹豫了一下下，又被好奇心打倒。

是他自己要说，又不是我强迫，这叫倾听。我努力说服自己。

好吧，那你说。我又啪啪啪地打出一行字。

靠，我要说了，从哪里开始说呢？我不知道我该从哪说起哎。他说。

我瞟一眼，也是醉了，发了个尴尬的表情。

她喜欢樱桃小丸子。他说。

额，你又不是给我相亲。但说出来不好，我默默丢下手机去洗澡。

 

等我慢悠悠地洗完澡拿起手机的时候，他已经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了，但还是在说开始阶段。

我瞟了一眼时间，都九点半了，照这速度，想要听完恐怕要到十点多了吧，于是又起身去拿了罐饮料继续看。

到了十点半，我才发现我还是低估了他，还是在讲开始阶段。

你是不会概括么，讲重点啊，讲感动的啊。我抓狂。

可是我觉得关于她的事都重要啊。他说。

你这个人一点都不罗曼蒂克。他又加了一句。

狗逼，装什么情种，算了，我忍。

我想了想，点开了《超能陆战队》喜滋滋地看了起来。

好看，好看……

然后，我睡着了……

 

等第二天早上我一觉惊醒再打开微信的时候，那个他的头像边上忧伤地挂着个99+。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显示凌晨2点04分。

感觉好像摊上事了，但我好庆幸。

我赶紧去读完，中途还看到好几个“还在不在啊”、“靠，别装死啊”之类的话。

就剩没流虚汗。

看到最后一条——我知道你睡着了，可是你知道么，现在我好想好想她啊，如果我和她没有分手，该有多好。

和以前聊天的动不动配上个嬉皮表情不同，这次干脆地只剩下文字。

哀莫大于心死。

事情往往没有如果。

 

大海第一次见到这姑娘，是在医院。

姑娘叫晓君，是那儿的护士。

他去医院看望朋友，才坐下没多久，晓君走进来给朋友检查。

大海笑呵呵地抬起头，目光不偏不倚恰恰落在了晓君身上，眼神就有点收不住。

窗边是打开着的窗帘，细碎的光轻轻地落在她的眼睑上，时光一下子变得好安静。

姑娘也是有注意到他的目光，眼神往他这带了带，他回过神来，怪不好意思地别开头去。

等姑娘出去，他问朋友，刚才那姑娘叫什么？

朋友是过来人，笑笑也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问他，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大海支支吾吾不出个所以然，朋友拍拍他的肩膀，说，待会看我的，我帮你问问。

他点了点头。

 

过了会，姑娘进来了，要给朋友打点滴，可能是被大海看害羞了，连扎了好几针都扎偏了。

朋友笑着问她，哎，姑娘，你叫什么？

姑娘低着头，继续扎针，不说话。

大海在旁边干着急，时不时抬头瞥上两眼姑娘。

姑娘脸越发红，手法更显凌乱，只是苦了朋友，手就剩没被扎成马蜂窝。

朋友咬咬牙，使出杀手锏，他把手往回一缩，说，你不跟我说，我不但不让你扎了，而且还要投诉你。

大海回忆起当时的画面，说朋友是凶神恶煞的大灰狼，而姑娘就是只娇弱的小白兔。

他刚想说算了的时候，姑娘妥协了，给了名字和联系方式。

 

看到这的时候，我有忍不住回了句，你们也真是够了啊，欺负人家一单纯小姑娘。

大海发语音嘿嘿干笑两声，说，其实我也是一纯情小处男。

我发一堆省略号。

一会，大海用正儿八经的语气回来一句：这是我的初恋。

人不管从前怎样，以后怎样，在第一次遇上心爱的姑娘的时候，总会被突如其来的情愫砸晕。这么一说，我信了他。

 

于是事情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他开始频繁地借口看望朋友去医院看她，买些零食带给她，联系开始变得愈发密切。

等到姑娘生日那天，他满心踌躇地买了99朵玫瑰给她。因为害羞，他直接委托了花店店员替他送了花。

朋友一拍他的头，说你是傻逼啊，这就怂了，也不直接去看看她反应。

他心里也起伏，闷头刷朋友圈。

正要关了手机，翻到新动态，瞬间不说话了。

朋友注意到他的变化，赶紧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再继续努力嘛！

他一把抱住朋友，差点亲上去，嘴里嚷着，你看，她发朋友圈了发朋友圈了哎。

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他文艺气的说，那一刻，我以为我拥有了全世界。

我说，你的怀抱真大。

大海沉默了一下，说，那时候，我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在我的能力之内，给她最好的，我现在还不够好，但我要去为她去创造，争取最好的。

 

再后来说到有一天，姑娘问他周围有没有人买海鲜，她这卖。

不得不说大海这怂逼脑子还是挺好使的，他随即问，你转行卖这个了？

姑娘支支吾吾老半天，说，最近缺钱了，想做这个喂喂钱包。

大海说当时他蹭地老脸一红，自己喜欢的人缺钱花了，自己却不知道，这可不行啊。

随即，他问姑娘，你要多少？

大家都是扭扭捏捏的人，姑娘也怪不好意思，反问他，你有多少？

他想了想，说，把你的银行卡号码发给我。

其实这个时候，他自己也是囊中羞涩，只剩下寥寥几百而已，也同样揭不开锅。

挂了电话之后，他开始给平时的朋友打电话借钱，硬是凑到了两千。

他一路小跑到银行。站在自助取款机前的他，咬咬牙，把两千全打了过去。

我问他，土豪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他发来一句，那个月，我差点没饿死沦落到街头做乞丐。

那你还装英雄。忍不住吐槽。

大海信誓旦旦回复一句，因为她比我重要啊。

 

等到过年那天，姑娘给他发了微信红包。

金额不大，他却喜滋滋地去一个朋友一个朋友炫耀，再后来，他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收到了红包。

新版的干柴遇到烈火，小宇宙要爆炸了。

他疯狂地和姑娘煲电话粥。

讲到最后，他声音颤抖地跟姑娘说：晓君，我喜欢你。

姑娘说，嗯。

大海肾上腺激素飞速分泌，想要再进一步，手机却不合时宜地没了电。

他原地辗转好几次，终于还是没再打电话过去。

那个冬夜，他失眠了，闭上眼时，晓君就铺天盖地地覆盖了他的所有念想。

窗外下了很大的雪，每一片雪都像是被烙印上她的影子。

 

大年十五的时候，姑娘休假回来。

结果姑娘身子骨弱，一回来就发了高烧，大晚上默默跑到医院楼下打吊滴，无聊之余，发了张自己挂着吊滴的照片。

大海看到，抓起柜子里放了好久的戴瑞钻戒和一份文件，披星戴月地就往医院赶。

因为想要给她一份惊喜，所以没有事先给姑娘打电话。

结果这份想要给姑娘的惊喜，硬生生非常戏剧性地变成了给大海的惊吓。

大海兴高采烈地走进医院，看到自己心爱的姑娘一边打着吊滴，一边合着边上一男生兴高采烈地聊着些什么。男生不挂针，只是来陪她。

恋爱中的男人，是敏感易碎的。

晓君的目光在空中撞到大海顾作镇定的眼神，突然有了一下子的慌乱。

她说，大海，你怎么来了？

大海强颜欢笑，说，我在朋友圈看到你打吊滴的照片就想着过来看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个男生身上，说，不给我介绍介绍？

晓君也是牵强地笑笑，我朋友啊。

男生也许是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氛围，站起身离开。

大海也没有停留，说看到你没事，我放心了，那我先走了。

走出医院后的大海，一抹眼角，湿了一大片。他再没有力气将戒指拿出来，他只是将那份文件撕得粉碎。

 

那天晚上半夜，晓君发来消息说，那是我前男友。

大海第一次没有回复她。

 

一个月后，两人分手。

大海心里难受，大半夜起来一个人绕着城市跑到东方露白，整个人虚脱地摊在地上，也分不清脸上是汗海水泪水。

他恍惚地睁开眼，看到自己坐在朋友病床边，朋友说，你是不是看上这姑娘了啊？

一晃，是从前难过的时候，姑娘给自己玩拉拉队的表情，说，别灰心，加油啊！

一晃，是那个冬夜，他一口气跑了好几千米，站在取款机，咬咬牙将所有的钱都打过去，然后接通了姑娘的电话，电话那头，姑娘哭成泪人，他说，没事，你好就行了。

再一晃，大海满脸泪水地冲出医院，将那份购房合约撕得粉碎。他说，我本来想为她在这安定下来了的，但是……

 

他想追过地平线，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一切从来。

可是，他追不过。

他只能扶着地面慢慢起来，步伐不稳地继续走到下一个没有了她的路口恍恍惚惚。

他只能看着她走失在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曾有她来过。

可是他说，我好想好想她啊，如果我和她没有分手，该有多好。

是啊，如果有如果，该有多好。

 

多少故事落进回忆里，往事美好如初，春来万紫千红，夏来一任群芳，秋来絮絮叨叨，冬来还有你怀抱，让人想要用尽一生去流连。

总有一天，你会路过更宽广的河流，看见更湛蓝的天空，听见更美妙的音乐，享受更热闹的人潮，而你不曾想，你不过是漂泊了一个又一个的没有了她的如果。

你不必走远，他守在原地不曾走远。

如果有如果，可以不再有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