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是个乞丐,不是什么骗子,只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天还下着雨,已经连续五天了,天光虽明,却也晦暗不堪。老人已经不想再腾挪地方,索性往墙壁缝隙间又深深缩进了一尺。抬起头来,两面墙夹着一线天空,像是一道刀劈的口子,无数的雨坠落成帘,他伸手去接了些润了润舌头,那些无根之水到了手中,却蓦然变得鲜红,数天前的血迹又被重新润湿,一丝红线在掌心中央细细游荡着,像是数天前儿子游丝的命。
他久久看着掌心,长唉一口气,眼里的泪哗然而落。老人没有再喝,捧起了手搓了搓干枯的双颊,水顺着他手上的皱纹滑进了袖子,他也不觉,像是一个神圣的仪式,朝天祭拜。
雨天是一个多好的伪装,在浩瀚的城市之中,高楼之下,无数人匆匆地来去,手中伞罩去了天空,也扣住了前方的视线。人人盯着脚下两尺宽的距离,纵横地移动。公交划起大片水花,红绿灯的光变得模糊难辨,司机打开雨刷刮下一片朦胧,却又在瞬间被淹没在茫茫之中。人们会努力地往干燥的地方挪去,哪怕只有一寸,那似乎也能救下自己一命,于是锲而不舍。雨天下的人不喜善解人意,总得先独善其身,双眼的视距都已缩小到足下,自然也无暇多顾前方的悲凉。
只可惜悲凉并不分气候,在雨天似乎还更要猖獗一些。那个老人就是在雨天一步步从华西医院挨到了天府广场。
他记得儿子的病房在第三住院部,却不记得自己究竟怎么到了这儿。昨天究竟下没下雨,他也不记得了,这几天来,他的记忆力严重衰退,甚至已经记不起上一顿在哪儿吃过什么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个老人似乎是刚从梦里醒来。雨小了许多,外面却依然是白天,自己究竟睡了一个小时还是睡了一天,却也无从考究。他侧着身子起来,只觉得腹中空空,脚步有些虚浮。
侧着身子走出了巷道,两片高墙戛然而止,前方是一个冰冷的世界。灯光和车辆造就了一个流动的世界,在他的视线里,这些流动的光,像是玻璃窗里划过的路灯,已经模糊不清了,不远处的天府广场上泛着油油的光,朦朦胧胧的,倒映着一个雪白的身影。
他走近了抬头看,雪白的雕像并未看他,只是平视着远处的世界。他却忽然笑了起来:“我认得的,这个是毛主席。毛主席是好人呐。”
老人佝偻的背似乎伸直了些,眼里闪出了些奇异的光,无数的霓虹在周围晃动,大荧屏上播放着名酒的巨幅广告。老人全身肮脏不堪,泥垢丛生,天地之间似乎所有的颜色黯然退去,只留那雪白的雕像和漆黑的双眼相对不动。
他慢腾腾走到雕像脚下,弯腰附身,吃力地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再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默默朝着成都博物馆背后的清真寺方向去了。
他已经饿得厉害,舔了舔嘴角,看着面店里端出来的面,心里憧生无限的期待。服务生从他身边经过,刻意地顿了一下,脚步左跨,绕行了一尺距离,皱着眉头,放到占了人行道摆好的桌子上,桌边的客人已经动筷。
那个老人的视线锁定在那碗上,半寸也动不得。那吃面的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吃了两口,便掏出手机刷起了微信,手里的筷子有意无意的动几下。
老人顿足许久,终于前行了两步。
“姑娘,我好久没吃过东西了。”他伸出手去,眼睛却还盯着那碗残面。
“莫得钱给你,你去其他地方要。”那女人也并未看他,全不在意。
“我真的好久没吃东西了,你....”老人靠近了两步,那女人突然掩了鼻子腾地站起了身。
“哎呀真是晦气,你身上那么大的味道,离我远些。”那女人大皱眉头,撂了筷子收拾了包,口里骂道:“像你们这种骗子我见得多了,换个套路嘛,大把年纪了还出来做这些。”
他连连摆手,“我不骗你,我....”女人并不等他,踢了一脚胶凳子便快步走了。老人追了几步,沙哑喊了声:“面你还吃不吃啊?”
前方并无回应,他转过身来,那碗面还在桌上摆着,桌畔堆着许多花椒,想是那女人不喜,一颗颗择了出来。老人颇为兴奋地走近那面,双手战战兢兢的捧了起来,便要往口里倒。不料一股大力传遍手臂,他一个踉跄退了两三步,双手划了好几个圈,方才站定身形。
“哪个喊你碰的,走开些,弄了老子一身。”那人拴着条纹裙,应是面店的老板伙计一类的。方才用力过猛,汤水溅到了领子上。
老人眼中浮起许多不忿:“人家没吃完的,莫糟蹋粮食了。”
“给你才是糟蹋粮食。妈的,滚远些。”那人有些动怒,双眼一瞪扯下了胸前的围裙,重重扔在面前的桌上。
老人双颊蓦然一鼓,龇裂了牙,突然身手变得矫健起来。他一个步子扑上去,漆黑的手扣住那人手里的面碗。全身的力气灌注到双手上,立时青筋暴起。这一阵用力,竟将那人生生拽了一个趔趄。
“你给我!”
那人被彻底的惹怒,一把顶着他的头,将老人推向身后的车道。汽车一阵嘶哑地鸣笛,骤然刹住,那人双眼瞪圆,愤怒全消,已然全是恐惧。
半个小时候,民警赶到了事发现场,两个挂着蓝绳牌子的警察走进了警戒带。
“是他!”其中一名干警吃了一惊,脸上忽的浮起一抹哀伤。
身边警员疑惑问:“看着挺可怜的,怎么,你认识?”
干警叹了口气,说:“他儿子半年前跟人斗殴,头部受重伤,送到了华西医院,不过重伤不治,没活成。这老头受了刺激,神经有些不正常,隔三差五地要往华西赶,说是去找儿子。闹了几场,被我带回去过几次。他这辈子就一个儿子,孤寡老人一个,政府又管不住他,弄回去几天就失踪了,能活这半年,也算是个造化了。”
网友评论
产妇的权益很难得到保障,我国法律在这方面还不完善,呼吁法律上应该对她们加以更多权益保护,还她们签字权,而不是交给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属,毕竟人类的发展是无数个孕妇用痛苦和牺牲换来的!
进而分析了丈夫、婆婆和产妇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