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祖母绿
目睹自己的舞伴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扑向沈瀚的怀抱,而交换过来的美佳又僵着一张脸,寒川心里不知是何等滋味……
多么奇诡的人。仿佛夜空中一颗有着神奇引力、顽皮闪烁的星星,所有人、所有事,善意或恶意,喜欢的或仇恨的,都不由自主地被拉进他的轨道,绕着他旋转。
而自己又可以归为哪一类呢?又爱又恨,且喜且惧,好像比任何人都多了一种隐秘而巨大的动机,趋之若鹜,又避之不及。
“美佳……”寒川中规中矩地环住新舞伴,声音噎了噎,似乎难以启齿:“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但我要劝告你,不要和沈瀚走得太近。”
“这种劝告,我不是第一次听。”美佳的脸扭向一侧,表达着一种无声的抗议:“你和羽良,你们每个揪住他不放的人,都在警告我离他远点——不觉得很可笑么?”
“你在偷换概念,不是我们揪着他不放,是他身上有太多疑点,如果他老老实实……”
“老老实实……”美佳不屑地打断寒川:“老老实实让你们上刑、监禁、勒索,你们就会放过他吗?”
“你说得太绝对了……”寒川底气不足地分辨:“我不是一直在保护他吗?!我会确保他的安全!”
美佳长出了一口气,算是某种程度的妥协:“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你的两难立场——所以,我想站在沈瀚那边,让这场不公平的较量多一分公平的砝码。”
“我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寒川幽幽地说。
美佳一愣,抬头思索片刻,答道:“你站过来,我们不就是同一边了嘛!”
“呵……”寒川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世事如下棋一般楚汉分明就好了,到底是将军家的大小姐,有任性的资本啊!他换了低缓的语气:“所以,让羽良送你回家,好不好?!”
未等到美佳的回答,舞步变换,美佳离开寒川,和所有女士们围成一圈;而沈瀚则与寒川并肩而立。
“你夸下海口的赌注呢?”寒川抓住机会,对沈瀚敲敲打打:“把我引到百乐门,又想故技重施、偷梁换柱吗?”
“你期待的答案就在眼前。”沈瀚一边回答寒川,一边优雅地鞠躬,回敬对面舞伴的屈膝礼:“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别错失了……”
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寒川纳闷地抬起视线——在他眼前的,是屈膝行礼的长嬴,百乐门的新捧歌手,第一次登台便在未尽的硝烟中惊艳了世人的百灵鸟……也许,还有其他未知的身份……
长嬴也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寒川,莹莹的眸光里,流转着隐忍的询问,压抑的痛楚,欲言又止的捕捉以及惊慌失措的逃逸……
寒川心头一跳,目光顺着长嬴因为行礼而低垂的眸子落到颈间——那是什么?惊鸿一瞥,少女雪白的颈项因为那一倾身露出暗藏的端倪——
寒川比舞曲的节奏早了那么一拍,抢上前拥住长嬴:
“我看到了。”寒川哑声问:“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是,是‘纷红骇绿’的祖母绿,我家少爷早就拿到手了——你输了。”
“还有吗?”寒川鼻息粗重,握住长嬴的手因为用力而发抖:“还有什么其他解释么?沈瀚让你带着这条项链来见我,不会仅仅是为了告诉我,我输了吧?!”
“你觉得还有什么?”长嬴的目光不再闪烁,勇敢地直透寒川眼底。
“让我猜么?”寒川眯起眼睛,揽住长嬴后腰的手不由自主地加深力道,几乎让女孩贴在自己胸前,他的舞姿已然失去了绅士的翩翩风度,变成了强硬的桎梏:“你的掌心和虎口上有茧子,是因为经常练习、使用武器的缘故;我猜你的武器是一条鞭子,因为我第一次在百乐门见到你,见到被羽良从后台搜出来的你,我曾扶了你一把——那个时候,我便已摸到了你手上的茧子……”
长嬴被寒川的述说惊呆了,瞪大眼睛,不安地在寒川的臂弯里扭动身子。
她的挣扎是徒劳的,寒川先发制人地压制着她,甚至一手把她的脑袋压到肩头,贴着她的耳廓温热地说:“是你在羽良的枪口下救了我,用一根鞭子,对吗?”
“……”
“为什么救我?那时候我差点就抓住你了,我是你的敌人啊!为什么要救你的敌人?”
“你放开我!”长嬴始料未及,已然乱了分寸。百乐门的初相见,那个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人,那么冷静,隐忍,滴水不漏;轻易识破了长嬴的身份,却在虎视眈眈的羽良面前不动声色地护得长嬴的周全。念及种种,长嬴的心,乱得毫无章法,只盼速速逃离,她在寒川臂弯中的反抗,便更激烈了些。
“长嬴怎么了?!”一直在不远处关注着事态进展的沈瀚高声干涉。
舞曲又适时地变换了。原先成双成对的人群又松散成片,欢快地跳起了恰恰。
寒川失去了舞蹈姿势的掩护,不好再强行留住长嬴。他手臂一松,便被长嬴狠狠推了一把;长嬴扭头钻入人群。
“长嬴!”寒川和沈瀚同时叫出了声。寒川挤进人群;沈瀚追出两步却顿住,因为四面八方那些盯梢他的人,在忍耐了两只舞曲后,终于合围了上来。
“跟我走!”在今夜的喧嚣和灯火明灭中,换成美佳捉住了沈瀚的手,拨流分海般,将他拖向舞池一隅。
饶是美佳的身份,这回也未能阻挡身后那些纷杳合围的脚步。美佳拖着沈瀚左闪右避,左支右绌,一腔孤勇渐渐凉了下来。徒劳奋战的短短十几秒内,被拖住的人意外地乖巧,不挣扎不抗拒,十足一个信任而顺从大姐姐的小弟弟。在脚步停下的那一刻,他轻轻回握美佳因为无望而汗湿的手心,传回一股温暖笃定的力量:
“这里我比你熟,跟我来!”
所以,他们调换了先后,调换了引领和跟随,手牵着手,在烟火喧腾,危机四伏的百乐门里穿行。
穿过一道拱门,他们来到一个挂着帘子的隐秘楼梯口。掀开帘子,一个黑脸大汉门神一般挡在面前。见是沈瀚,顿了顿身形,一言不发地侧身让开一条缝。
“二楼是百乐门老板的私人会所,一般人不让上。”沈瀚边跑边解释。
“所以……”美佳崇拜地问。
“所以我不是一般人嘛!”沈瀚一点也不谦让。
身后传来嘈杂声,仔细一听,果然是追在身后的人被黑脸大汉拦住。
“我们随便找间屋子躲一躲。”话音未落,沈瀚已经推开一扇房门;二人闪入黑暗,嘭的一声将光明关在门外。
世界突然安静。他们不敢开灯,也不敢说话,藏匿的紧张让他们在黑暗中绷直了身体。楼下的喧嚣隐隐传来,像一簇簇微弱的火,在抵达他们的耳膜前便被黑暗吞灭;所以,他们的耳膜中只留下各自心跳的声音,嗵、嗵、嗵……乱得找不到节律。
“你说,追你的都是写什么人啊?”美佳轻声地打破沉默。
“我父亲的人,还有樱花组的人,都有吧!”沈瀚显得不是很在意。
“你落到父亲手里,是不是比落到樱花组手里要好点?”美佳尝试做一做选择题。
“呵,现在落到了美佳小姐的手上!”沈瀚笑着举了举紧扣着的美佳的手:“这大概才是最好的选择。”
“少贫!”美佳嗔怨地甩手,甩了两下没甩开,便悄然作罢,任由沈瀚牵着自己。
“你说,樱花组里,还有寒川的人吗?”沈瀚毫无担心自己的自觉,反而问到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不会都被羽良左右了吧?”
“应该不会。”美佳凭借身份之便积极地分析:“樱花组是寒川一手组建的,寒川是中国通,组员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都很依赖他,感情不一般;羽良空降樱花组也不过一个月左右,就算有父亲的余威撑腰,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力。”
“……”沈瀚陷入了深思。
就在这一刻,门外传来喧哗,其中一道厉声清晰地传入二人耳膜:
“皇军办事,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羽良?!二人对视一眼,开始在黑暗的房间里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将将藏好,房门就被撞开,一个人和门外的灯光,一齐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跑?看你往哪跑!”门外紧跟着出现了一个人,以一种压迫的姿势走进房间。
“羽良少佐!你为什么跟小女子过不去?!”第一个闯进来的人赫然是长嬴,她抖抖索索地贴墙而站,向房间深处移动,仿佛要避开门口泄入的灯光。
“因为你特别危险,特别可疑。”羽良一边说,一边走进房间,向长嬴逼近:“你一个小小歌女,怎么可以自由出入二楼的私人会所?我怀疑你是个逃犯,曾经在我枪口下逃脱;刚才在舞池里你还对我们长官动粗,别以为我没看见,就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拿你回军部审问!”
长嬴已经被羽良逼退到房间的黑暗处……躲在一隅的沈瀚看见长嬴借着沙发椅的掩护做了一个欠身的动作,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握住美佳的手。
“长嬴!”房里房外,同时有两个声音在呼唤。
下一秒,羽良被掀翻在沙发上;一个人影闪电般闯了进来。
“啊——”美佳来不及捂嘴,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