涝池

作者: 段宏儒 | 来源:发表于2021-09-27 23:12 被阅读0次

    南方有池塘,北方有涝池,虽然叫法不同,但功能基本一致。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中国北方农村,几乎村村都建有涝池。所谓涝池,是指人们在地面挖掘或在洼地筑埂形成的池塘,拦蓄地面径流、山泉溪水,主要为解决家畜用水、浆洗衣物之需,间或有灌溉之功能。

    一般涝池多修在村庄附近、主要道路边、山坡浅凹地、沟壑源头处等地面径流集流处。我们村的涝池,面积有七八亩大,四周以黄土围堰,通过一条胡同沟,主要收纳宝鉴山(耀县水泥厂石灰石矿山)下来的雨水。如同老屋、老槐树和高大的皂荚树,涝池也是一个村落的标识。

    春天的涝池,浅浅地没有多少水,没有鱼虾,没有螃蟹。清明后雨水开始多起来,所有的树木都像渴坏了的婴儿,尽情吮吸着天赐的乳汁。过些许日子,水边上飘起一团团暗绿色的浮萍,继而便有一点点的小蝌蚪在游荡,窜来窜去,即便被淘气的孩子捞进瓶子,依然自由自在地畅游着,仿佛永远也不知道疲倦和忧愁的滋味。

    一场暴雨,把涝池灌得满满当当。雨过天晴,女人们把家里的衣物、洗衣板板、洗衣粉或者肥皂带上,她们在涝池边围了一圈,上身俯了下去,给衣服上蹭了皂角,在洗衣板上狠劲地搓揉,用棒槌狠劲的捶打,每洗净一件,便铺展在周围的草滩或者挂上杨柳的树杈,将草滩和树也装扮得花花绿绿一片斑斓。洗着衣服拉着家常,东家长西家短,村里的奇闻轶事都在涝池边儿传播。

    夏夏日炎炎,涝池边少不了洗衣的妇女、挑水的汉子,而最最快乐的莫过于孩子们,小伙伴们或是手执竹竿围着涝池追蜻蜓,或是拿了瓦片打水飘儿,看瓦片蹦蹦跳跳点起的一串串小涟漪,心里别提有多美。尤其是在炎热的正午,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喜欢穿了花花绿绿的大裤衩,将脏兮兮的腿脚往池水里泡。有些胆子较大略通水性的孩子则常常光着屁股在浅水处嬉戏,甚至会趴在充气的拖拉机内胎上,在涝池里来回巡游,招来岸边一片片惊羡声。

    夏天的雷雨来的急,往往是你觉得快要下雨了,场上晒着粮食的人家粮食收到一半雨就已经来了,雨滴像豆子一样从天上倒下来,似乎都能听到雨滴落到地面的声音,噼里啪啦的,黄土被急促充满力量的雨水激打起来,充斥在空气里,不一会儿泥腥味就飘进鼻孔里。雨水急急地落在涝池中,像烧开了锅一样地冒着泡儿,鼓起又消失,消失又鼓起。雨越下越大,四面的雨水汇入涝池,涝池的水位渐渐地升高。在孩子们的呐喊声,涝池里的水终于接近满溢。

    秋天,草儿黄了,树落叶了,一片片金黄的叶子从树上飘落下来,在风儿的带动下在空中,在地面上不停的飞舞着、旋转着、跳动着,还时不时发出的欢呼声。“巴山夜雨涨秋池”,涝池的水几乎要溢满了,有风吹来,荡起层层涟漪,一波追着一波。秋风下,涝池发出流水的声音。

    冬天到了,涝池结上厚厚的冰,像一块平整的镜子。这是孩子们的运动场地,可以在冰面上滑冰。在滑不唧溜的冰面上,小伙伴们猛不丁就摔个四仰八叉,惹得围观的人们轰然大笑。但有厚厚的棉袄棉裤护着,不觉得疼,况且在这光溜溜、洁净的冰面上也不用担心它会沾上污秽,站起来拍拍屁股便忘了摔跤的尴尬,复又重新开始。只是鼻孔里的鼻涕在冷空气的驱使下,自觉不自觉得流出来,顺势用棉袄袖口一擦,时间一长,袖口又黑又亮。

    农业社解散后,都忙于各自的生活,涝池也就疏于管理,任他水涨水落。一场大暴雨后,山洪咆哮着像一群受惊的野马,从胡同里狂奔出来,势不可挡,冲开了老池的围堰,漫过肥沃的十三亩埝,横扫生产队的大梨园,最后到门前的沟畔,像瀑布一般直落下去,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雨后人们赶紧堵住了豁口,但是没过多久又被洪水冲开了。如此反反复复,无奈之下,村上组织劳力又新挖了一条导流渠,把胡同来的洪水引流到另一条沟岔里。没了来水,涝池也失去了作用,渐渐地彻底干涸了,羞涩地漏出了龟裂的池底,继而长满了荒草,终于被彻底废弃了。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三十年来,先有水窖工程替代了涝池,后来又家家户户通上了自来水,塬上人蓄饮水难问题基本得到解决。如今,塬上的涝池大多已颓废荒芜,现存的只是污水坍墙,似乎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已然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了!

    涝池,承载着许多人的成长记忆、人文情怀,是那抹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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