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里的麦芽糖

作者: 田筱薇 | 来源:发表于2017-12-15 21:13 被阅读69次

    出生在乡下,我从小尝过的美味数不胜数,每年春节期间,更有一场场嗅觉,视觉和味觉的盛宴。

    记得很小的时候,每年进入腊月,家家户户就开始准备年货了。在众多美食中,麦芽糖的香味最令人难忘,至今回忆起来,似乎都有余香萦绕。

    当我看到母亲拿出麦子开始浸泡的时候,我就数着日子盼着了。待麦芽长至拇指般长短,母亲就将石磨清洗干净,开始磨麦芽。母亲推磨,我在旁边用一个长柄勺将麦芽和水送到石磨的圆孔处。很快,石磨的边缘流出的淡黄色的浓稠汁液。

    接下来就是过滤。房梁下悬挂着一根粗大的绳子,绳子下方是两根结实的木棍,交叉成十字形,木棍的两头分别系住一块厚实的方形白色纱布的四角,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吊床”。将石磨里磨出来的浓汁倒在里面,不断摇晃,麦芽的汁水与被磨碎的麦渣分离开来,流到下方的大盆子里。

    过滤出来的糖水,土灶大锅里煮开,远远地就可以闻到糖汁的浓香。这个时候,我一定是早早地围在灶边了,准备好了小碗。母亲会给我盛上一碗,热乎乎地端在手里,喝下去,全身都能感觉到温暖甜润。喝完之后嘴角也粘了黄色汁水的残留,被母亲嘲笑,“像一只花猫。”

    糖水接着熬,越来越稠,至半液态时,用陶制钵子装满一钵。如蜂蜜一般的半液态,叫糖稀子,即使已经冷却,我们依然无法阻挡它的诱惑。

    母亲将这个钵子放在堂屋大立柜的第二层,正好是小孩子们刚刚够到的位置,里面插上一只筷子,方便我们随时去“偷嘴”。用筷子轻轻搅一搅,拉扯出一条流光溢彩的糖丝,越来越细,却又似乎永远无法中断。趁着还没有流失多少,我赶紧将嘴凑到筷子下方,接住那不断流下来的糖丝,然后将筷子含在嘴里,那种柔滑冰润而甜腻的感觉,似乎能让人忘却所有的烦恼。

    大锅里剩下的糖接着熬,直至锅铲放到里面很难翻动的状态,冷却成琥珀色的糖块,就是我们说的老糖。老糖很坚硬,父亲将刚从锅里卸下来的整块老糖放在铺了干净蛇皮袋的地面上,动起斧头来,很快,地面上就散落了形状大小不一的,带有尖锐棱角的老糖。这些老糖的碎块用塑料布装起来,以备做麻糖和麻叶子之用。

    老糖非常坚硬,我常常到塑料袋里寻找小块的老糖碎块,含在嘴里,任其慢慢融化,那丝丝甜腻钻入我的胃,沁入我的心里。

    那时候,我们偶尔会见到镇上集市上卖的麦芽糖,白白的,切成规则均匀的块状,摆放在塑料布上,看起来很是诱人,没有老糖那么坚硬。听长辈们说,街上的麦芽糖之所以很白,是扯过了的,糖是越扯越白。农家的麦芽糖,不拿出去卖,不需要好看的卖相,也就不必要花那么大气力去扯糖了。虽说如此,对于喜欢新鲜事物的我,形状颜色不太好看的老糖在内心里还是留下了小小的遗憾。

    老糖的制作,只是美食环节的一个工序,接下来还会有更加令人期待的美食——麻糖和麻叶子。

    那个年代,在我们老家,用麦芽糖做成的麻糖,麻叶子,是过年招待客人的必备食品。做麻糖和麻叶子不仅需要技巧,也需要力气。在我的印象中,麻糖和麻叶子的制作,其隆重程度仅次于杀年猪。一般左邻右舍都会有默契地错开日期,以便互相协助。

    我们老家的麻糖,是麦芽糖加上炒米制作而成。经过加工的糯米用黑色细砂炒熟,就成了轻盈,纯净如雪的炒米。将老糖放到锅里,大火烧热,重新融化,加入炒米,在锅里和融化的老糖一起拌匀。

    这时候,已经拆下来一块平整的门板,摊在两把长凳上放平,洗净了作为案板。赶紧趁热起锅,将这些混合物腾到案板上,用几块小木板将炒米与麦芽糖的混合物挤压成规则的长方体形状。刚成型,就要开始切,切出来的麻糖,大小整齐,厚薄均匀,好多片大块大块地连在一起。

    根据自家的喜好,每一家做出来的麻糖其口感,颜色,大小,厚薄都有可能不同。麦芽糖的比例比较多,颜色就会偏黄,入口甜软。炒米的成分比较多,则看起来很白,口感比较脆。

    童年里的麦芽糖

    切好的麻糖,整体地存放在不透气的塑料袋里,想吃的时候,手伸进袋子里,掰开几片拿出来享用,塑料袋口要赶紧系好,以免受潮影响口感。

    相比麻糖而言,形状不太规则的,香味更浓的麻叶子更具诱惑力。不管哪家做麻叶子,都会有一群孩子守在旁边,舔着嘴唇,忍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香气瓢出的地方。

    我们老家的麻叶子,类似现在市面上流行的孝感麻糖。做麻叶子的工序和麻糖类似,只是加的原料不再是炒米,而是芝麻,另外也可以根据自家喜欢的口味再少量加入切碎的花生或者橘皮。融化的老糖加入熟芝麻,两种农家的绝美香味混在一起,任谁也无法抗拒。

    香气四溢的混合物一经落到在案板上,便有几双手迅速凑过来,将这一大团揉搓成直直的长条蛇形,后面刚刚成型,前面已经开始切了,动作要快,不然冷下来,就切不动了。

    菜刀切下去薄薄的一片,倒下一个不太规则的椭圆形,旁边的人手持一只筷子,迅速地扒开,以免和后面切下的粘在一起。而此时,围在边上的孩子们,早已按捺不住,顺手抓过去,温热香甜的一片放到嘴里,心里也乐滋滋的。

    正月里,走家串户,对于孩子们来说,除了能收到压岁钱以外,最开心的就是能吃各种美味年货。主人端来一个圆形塑料盘,里面除了有花生糖果以外,也少不了麻糖,麻叶子和其它自制的食品。即使是同一样东西,每一家做出来的味道都会略有区别,都带有主人家特有的风味。小孩子们自不必说,瞅准自己喜欢的,毫不客气地抓上一把,就算是平常很矜持的大人们,在主人热情的招待下,也会尝上几片,并对主人家的手艺做出评价。

    不记得从哪一年起,村里的人家渐渐搬离,老家渐渐空了,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淡了,腊月里做年货越来越少了,再也没有人熬麦芽糖了,麻糖,麻叶子和其它手工美食开始缺席。过年招待客人的零食,都是从街上买来的,瓜子,花生,还有裹着漂亮糖衣的糖果。看起来琳琅满目,只是每一家盘子里端出来的都是雷同的味道,再也勾不起食欲。

    如今,道路旁的小摊上,常年都有麦芽糖块,也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麦芽糖制品,和小时候家里做的麻糖,麻叶子有点相似。偶尔嘴馋买下一些,却再也吃不出小时候的那个味道了。小时候曾被我略微嫌弃的卖相不太好的老糖,如今已成为了一种遥远的奢望。

    在异乡的土地上,这些机器批量生产出来的食品,让我无限怀念童年里吃过的麦芽糖制品。而我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麦芽糖的香味,就如我们的童年一样,一去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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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向行:麻糖有点像米花
        向行:@菀柳青青 特别好吃😊
        田筱薇:@向行 各个地方的叫法不一样,说不定就是同样的东西,只是有细微的差别。
      • 叶半居:好有回忆感,怀念😊😊
      • 深山女巫一:被过滤出来的麦渣如同一群士兵一样左右冲撞,想冲出包围,却最终只能徒劳地退回来,被越来越小的包围圈困住,最后只能抱成一个团。

        写的好形象。👍
      • 寻找梦想的鱼:馋的我流口水
        田筱薇:@寻找梦想的鱼 😆
      • 小苜蓿:好香啊。纯手工打造,这样的东西现在越来越少了。
        田筱薇:@小苜蓿 是的,传统正在慢慢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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