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微弱的灯光下,傻根蹲在地上,用一双脏乎乎的手抓着黄豆玩,一会把黄豆扔到鞋子里,一会把放在傻根娘脚边下,挑选出来的带虫眼的和干瘪瘪的黄豆,抓起一把扔的满地是,傻根娘佯装要打的样子,扬起了巴掌,傻根斜着眼睛看看阴着脸的娘,嘴里含混不清的说了几句谁也不知道意思的话,转身来到玉兰的身边。
傻根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头,任嘴角的口水流下来,眼睛不眨的看着玉兰。
“姐姐,姐姐,我饿了。”
“把这个拿着吃了,一边玩去。”玉兰起身拿了一块馒头递给傻根,傻根一把拿过去,大口大口吃起来。
“儿子,这位姐姐不是你的姐姐,她啊,是你的媳妇。”傻根娘看着俊俏的玉兰,脸上掩饰不住开心的笑,对着大口咀嚼的傻儿子说。
“姐姐,媳妇”,傻根含混不清的喊着。
玉兰把脸背过灯,在昏暗的灯光里,看不清玉兰的脸。
玉兰背对着傻根娘,紧紧的握着手里的一把黄豆,手心感觉到一阵温热。
我是傻根的媳妇。玉兰心里说,我怎么就成了傻根的媳妇,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的媳妇!嫁过来四五个月了,从哪里看出自己是傻根的媳妇?无论是家务活还是外边地里的活,哪样不是和强子哥一起干的?
强子哥!
想起强子,玉兰脸上竟然慢慢的起了红晕。朝夕相处之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已经慢慢进入了心里。每天看不到强子,心里竟会是空落落的。和强子一起干活,从来没有觉得累过,甚至觉得,每天凌晨跟强子两个人一起,围着石磨磨豆腐的时间,是玉兰感到最轻松、最愉快、最盼望的时光。
强子和玉兰是家里的主要劳力了,傻根爹娘年老体衰,磨豆腐的活根本干不动了,现在强子和玉兰已经养成了默契,不必打招呼,当墙上的挂钟铛铛铛的敲三下的时候,强子就会把泡着黄豆的桶挑到石磨这里,几乎同时,玉兰会来到石磨这里。
凌晨三点左右的天空,已经微微露出些明色,星星亮晶晶的挂在天边,有时候瘦瘦的月牙镶嵌在星星之间,间或有颗流星划过。听说流星划过的时候,许下一个心愿,流星就会帮你实现。玉兰悄悄的在心里许下一个不能诉说的愿望,祝愿强子哥幸福,找到一个好媳妇。
凉爽的风吹过,院子里的白杨树随风惬意的摇曳着。推着沉重石磨的玉兰,心里无比的轻松与欢愉,两人一前一后推着石磨,随便聊几句,有时候强子兴起还会唱几句,逗的玉兰咯咯的笑着,慢慢的桶里的黄豆越来越少,而另外一个桶里的豆糊越来越多,天色已经大白。看着忙着整理豆糊的强子,玉兰怅然若失,玉兰纳闷,为什么两桶豆子,怎么不知不觉就全磨完呢,也没有感觉到累呢?
(2)
傻根娘把拣好的黄豆归拢到一个水桶里,强子忙起身把满桶的黄豆拿到一边,熟练的倒入准备好的清水里,把豆子浸泡起来。傻根早就困的睁不动眼睛,身子一歪,倒在墙根睡着了,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打鼾声。
“这孩子,真是一点心事都没有啊。”傻根娘爱怜的摸摸傻根的光头,“除了吃就是睡,从来就没有忧愁过。”
“婶啊,傻根这叫傻儿有傻福”,强子弯腰抱起傻根,“”我把傻根抱回房间去吧,地上凉,别冻感冒了。”强子抱着傻根,转身对傻根娘说道。
“强子啊,今天炕烧的热乎,要不让傻根在炕上睡吧。”说完,眼睛瞟了眼低头的玉兰,玉兰低头坐在那里,似乎傻根在哪里睡跟她丝毫不相干,傻根娘脸上呈现出一种难以言状的表情,张开嘴巴想跟玉兰说点什么,但是叹口气,重新坐在凳子上,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一会的功夫,强子笑着回来,坐在傻根娘旁边。“婶,我这兄弟,打雷都震不醒他!把傻根放我叔身边睡下了,爷俩呼噜一声比一声高,真担心婶今晚能不能睡下。”
“我都习惯了,听不见呼噜声我还睡不踏实呢。”傻根娘拿出一盆苹果,舀起一瓢水清洗了几下,递给强子和玉兰。
傻根娘手里拿着苹果,啃一口,不自觉的吧嗒着嘴,“可别说,哑巴嫁接的苹果就是比咱们家那些国光好吃多了,又脆又甜,这些苹果是哑巴娘今天送过来的。”
强子拿起苹果,咔嚓咬了一口,仔细品尝,“恩,脆、甜,汁水还多,看不出,哑巴还真有两下子,弄这些果木还真拿手,好手艺呢。”
“玉兰你听说了没?”傻根娘把身子转向小口吃着苹果的玉兰,“哑巴也找到媳妇了呢,是邻村赵家村的,姑娘能干的很,就是脸上有点斑,只要人心眼好,不是坏,能好好过日子的人家,就能过安稳日子不是。”傻根娘说着,眼睛直直的盯着玉兰,盯的玉兰心里慌乱的低下了头。
傻根娘低头吃一口苹果,边吃边说着,“‘我和你爹,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人这一辈子,跟谁都是一定的了,据说月下老专门管这事,跟谁过一辈子,他就用红绳把两人栓在一起了,不管两个人是隔着天南还是海北,早晚得走在一块。在一起时间长了,就知道谁才是自己的亲人了。”
强子低着头,大口吃着,一句话也不说。
“强子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连人家哑巴都要定下来了,我得赶紧托人给你说门亲事啊!我得对得起你那死去的爹娘啊。”傻根娘看看低头的强子,“强子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跟婶说说,婶托媒人去。”
“急什么,我才不要呢。”强子低着头,大口吃着掩饰着内心的慌乱,用眼角瞟了下旁边的玉兰。胸膛里的心脏跳的厉害,仿佛有只小兔子不停的在上下跳跃着,不禁用手抚摸了下心脏。
玉兰小口小口慢慢的咬着苹果,昏暗的灯光下,俊俏的脸掩饰不住落寞的表情。自己在流星划过的时候,就许下了心愿,要让强子哥幸福,找到一个好媳妇,可是,为什么,婆婆要给强子哥找媳妇的时候,心里竟然是隐隐作痛呢,嘴里的苹果怎么变了味道,竟然是酸酸涩涩的味道呢?
“强子啊,这么多年,这个家多亏了你,要不是担心你兄弟人傻,怕我和你二叔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怕傻根以后生活给你添麻烦,其实早应该给你娶个媳妇的。现在傻根和玉兰结婚了,该给你好好张罗下了。”昏暗灯光下的傻根娘,脸上露出对强子同傻根一样疼爱的表情。强子从小跟着傻根娘长大,在傻根娘心里,强子就是自己的儿子了,同样,强子对傻根娘有着深深的感情,养育之恩大于生养之情,这么多年的,婶的含辛茹苦,强子都看在心里,婶就是娘,就是没有改口而已。
“婶,真的不急”,强子抬起头,笑着对婶说道。“我想着,趁着现在没有什么负担,把咱们家的豆腐生意做大呢,听说现在出来了好多豆制品,咱们不能光靠老手艺做豆腐,有机会我得出去学习学习,看看城里人出了什么新产品,说不准,咱们真的就做大了呢。”
“生意咱们得做,媳妇咱们也得娶。”傻根娘打着呵欠,慢慢起身,用拳头捶着腰,强子急忙站起来,扶着傻根娘的胳膊,傻根娘抚摸了下强子的头发。“我靠不住了,人老了容易发困,我先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说罢,就慢慢走到里屋去了。
坐着慢慢吃苹果的玉兰,抬起头看了一眼强子,恰巧此时,强子正好抬头看着玉兰,四目相对之时,两个人都慌乱的躲开了彼此的眼光。
玉兰沉默片刻,抬起头,打破了沉默凝固的空气。
“强子哥,听婶的话,有合适的,就娶个媳妇吧。”玉兰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的话,说这些话的时候,玉兰能感觉到,整个身体都是虚无的,心是抽搐的。这么违心的话,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自己的心在告诉自己,你撒谎,你无耻,你根本就不想让强子娶媳妇!你欺骗你自己,可是,你凭什么不希望强子能娶到媳妇,过幸福的生活呢?你有什么资格呢?太荒谬了,你不是一个傻子的媳妇吗?强子是你的大伯哥,想些什么呢?
“说什么呢?”强子低着头,瓮声瓮气的说着,边说,边起身朝外走。
“这事不要再说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得早起。”说话间,强子已经抬腿往外走,快走出房间的时候,回头看了眼玉兰。
玉兰呆呆的坐在那里,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得出,有晶莹的东西在眼睛里闪耀。强子多想转过身,帮玉兰擦拭一下,可是,怎么可以呢?
里屋里有双眼睛,外屋里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两个人的行动言语,看的是真真切切。
“必须得给强子说门亲事了。“傻根娘自言自语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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