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领,是永城一个乡镇的名字,也是一个村庄的名字。侯领共八个生产队,一千八百多人。侯领村很大,我的家很小,位于村庄东南方一个大沟的东南角。
那是爹结婚时爷爷选的地儿。爷爷请的先生,晃动着罗盘,念念有词:“东为阳,主康健长寿;南,任也,阳气任养物,主多子,人丁兴旺。此处北背高坡,南迎水,面南背北,主富贵。”
侯领村四百多户人家,五大街二十多条小巷,星罗棋布。我是爹唯一的儿子,我在村初中,苦读了九年,考上县高中。我爹除了一个生产队长的头衔,没见多少富贵。日日里,走在密密斜织的街巷,我常常想,它们一条条曲曲折折,延伸着出了村落,终有尽头!从这条出去,顺那条回来,不就是一个“圈”?!这个“圈”存储了我太多的幸福和快乐。站在大沟高高的坡上,遥望村外的世界,我还是推开了爹的留恋,迈出了这个“圈”。
四十八年前,一个五斤六两瘦的男孩,在大沟东南的四间草坯房,哇哇大哭,宣告他拥有了家,爹娘给的第一个家!会说话的男孩第一声喊的是爹,爹太感动。此后,生产劳动,赶集串城,开会宴请,爹牵着儿子,一刻不曾撒手;儿子跟着爹,温暖随行!一次回姥爷家,姥姥问:“你的家在哪?”儿子指着草坯房:“和这一样,那个大沟旁就是我的家。”娘酸酸地红着脸:“你爹才是你的家!”
转眼儿子八岁,读小学二年级。二叔三十好几,终说成了一门亲。从爷爷那两间草房搬出来,二叔就没了着落。爹不顾娘砸锅摔盆地大吼,牵着儿子,顶着寒冬阴冷的北风,离开了大沟旁的家。爹宴请了十多个男劳力,在村南头菜地,脱坯笘草,三天功夫盖成了三间草坯屋,这是爹给儿子的第二个家。搬进新家的那天,寒风吹落了满树的叶子,裹着西北风淡黄的阳光,一块一块地照在儿子头上,冷嗖嗖地灌进脖颈,儿子顿觉冰到了脚底。晚上,在板床前,爹乐呵呵地燃起了柴火,红红地烤着潮潮的泥墙。娘拍着儿子,哼起了眠歌:“小小子儿,睡觉睡觉长成人儿,个子高高娶媳妇儿……”儿子嗅着棉被上爹娘的温暖,酣然入眠。
现在想起来,小时候棉被上的味道,怎么闻也是闻不够的!它是那么的馨香,那么的温暖!那时候,只要放学到家,姐弟俩人就趴在板床旁,嗅着那些棉被的味道,总感到非常的幸福——那是家的味道!
有一年,儿子从县城补习班回家,突然发现,家的南边盖起了四间青砖灰瓦房。爹微笑着:“预备好了,怕你今年复习又考不上,媒人上门了,咱们抓瞎。”儿子大怒:“你就这么瞧不上我?”摔门而去。几个月后,儿子考上了大学,一次也没踏进那瓦房一步。临近大学毕业,爹给儿子寄来四百块钱,汇单附上留言:“那三间草房眼看要塌,我和你娘合计,搬进瓦房,咋样?”四年没回家的儿子满脸流泪。三个多小时的火车,儿子到家,搀着娘,跟着爹,搬进了瓦房。这是爹给的第三个家!
家的变迁让儿子不断长大,儿越来越随爹,乐观而豁达!千斤的担子不是扛在肩上,而是装在心里。
儿子结婚了,结在租赁的房子里。儿子新婚的第二天,爹在车站等着回家的大巴,哭了!这是儿子第一次看见爹哭:“儿啊,爹对不住你,没能力给你在城里买房,借了十多天,才凑了七千多块钱。临出门,放到你书桌的第二个抽盒子里了。”目送大巴开出了车站,儿子嚎啕大哭,心碎不已……
爹的七千块钱,给了儿子奋斗的力量,儿子努力工作,有了第四个家——城里的家。
二十多年过去,儿子已满头白发,爹亦去世十七载。是爹给了儿子一个个家,给了儿子坚毅乐观的生活态度,给了儿子拼搏进取的精神。如今,儿子有了房,有了车,有了存款,是爹给了儿子一生的幸福!
娘说的没错,爹就是儿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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