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有一个天赐的农家小园

2017年12月5日        星期二        晴

我的家，在云南腾冲界头桥头街，东望高黎贡山，西偎龙川江。

沿于桥头街人历年来形成的习惯，绝大多数人家的正房都是临街开门，没有大门，也没有围墙，打开门，就是街道，院子和菜园合二为一，都在正房后面，称为园子。

我家就有这样一个园子，这也是我的园子，我的自由天地。

老爸爱花，找来各种兰花种下。

偏偏的，老妈孵了一窝鸡仔，在老母鸡的带领下满园子刨食，把老爸的兰花都弄个底朝天。

于是，老爸怒火三千丈，买了包耗子药撒满园子，结果，不到一天的时间，二十几只鸡仔死的一只不剩，老母鸡呢，事实上也是被毒死的，但是我更喜欢老妈的说法：老母鸡看到自己的儿女在一天之内一个个死去，接受不了，气疯了，活活气死了。

老爸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远远的躲到山里亲戚家里，几天不敢回家。

脾气暴躁的老妈这一次竟然出奇的冷静和宽容，从头到尾、直到现在都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说过老爸一句半句，非但我们家里人深感惊愕，连左邻右舍都觉得不可思议，放到平时，即使是老爸在哪多坐了一时半刻，都能换来老妈没完没了的数落，甚至是无休无止的咒骂。

后来，我问起这件事情，老妈是这样说的：你爸知道自己错了，本来心里就害怕，我再骂他，他想不通，万一出个三长两短，那咱们这个家就完了，外人看来是我放着这个家，其实你爸才是我的主心骨，说难听的，万一的万一，我可以没有你，但是没有了你爸，我也过不了日子了。

听老妈这样说，我没有觉得不公平，没有觉得难过，反而觉得感动，觉得幸福，也才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夫妻情深。

老妈也爱花，逛集市的时候，只要看到喜欢的花草，就算不买肉不买水果，也要把花草买回家来种下。不过老妈性子也忒急了些，总是忍不住隔三差五把花草拔起来看一看，长了新根没有，成活了没有，结果只要是老妈种下的花草，成活率都很低，她把这件事情归咎于自己的命——老妈说她是火命，火命的人栽东西不容易成活。

老爸老妈互相看对方不顺眼，连带着，也彼此看不上对方的花草，所以，两个人形成一种自觉：不碰对方的花草，也绝不允许对方碰自己的花草。如果哪一个打破了这个不成文的约定，那家里就热闹了，乒乒乓乓……

说句实话，老爸老妈种的有些花草，我也看不上眼，总是开着玩笑说要拔了扔掉，老爸说：你只管试试看，你妈会不会打得你下不了床？！老妈说：你快拔，看你爸会不会打得你走不了路？！

可是我的花草，他们谁看了不顺眼，随手就拔了扔了，他们才不管那是我钻头觅缝“寻花问柳”花了多少力气、多少钱才拿回家里来精心种下的呢。

受老爸老妈的影响，我也爱花草：

为了图一个“花开富贵”的好彩头，我买了好几色的牡丹花种下，听说芍药花是牡丹花的亲戚，也沾染了点富贵气，所以我也种了芍药花；

我虽然没有能够当上教师，但是我对“桃李满天下”和“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怀抱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憧憬和向往，所以，我种下了桃子和李子；

我喜欢屈原，屈原喜欢橘树，所以我爱屋及乌，也喜欢橘树，橘树也在我的园子占有一席之地；

从小，老爸老妈就教育我要好好读书，替他们整一口气，长大了有了工作，他们在左邻右舍面前才能“扬眉吐气”，也为了个彩头，我又种下了杨梅；

椿萱并茂，说的是父母康健常在，为了祈求上天能够让老爸老妈健康长寿、多陪我几年、十几年、几十年，我种下了香椿和椿头，种的时候，老爸老妈都不在家里，我是郑重其事磕了头、许了愿的，我虽然不是共产党员，但是我也是个无神论者，从不相信迷信，但是因为老爸老妈，我相信了，但也仅仅只限于老爸老妈的事情上；

各色的茶花；

各品种的桂花；

各色的菊花；

……

这些年，花盛开的时候，果树飘香的时候，我的园子，总是最吸引人的所在，左邻右舍都恨不得搬来和我们家同住，不用说寸土寸金的大都市，即使是在这样边陲上的小集镇，能够拥有这样一个园子，也已经算得上是弥足珍贵了。

花事已说，该说说书事了。

老爸因为爷爷奶奶过世的早，没上过学，不识字，奔波劳作之余，看到做作业的我，老爸会坐下来，一页一页的翻着我的书，那种想看懂的希望和看不懂的失望夹杂裹缠在一起，成为一种难言的隐痛，至今每每想起，我都觉得遗憾：那么多的暑假和寒假，都只顾着疯跑瞎玩了，如果我能够懂事明理得更早更早一些，就应该利用这些时间教会老爸认字才是。

老妈的命比老爸也好不了多少，也没读过书，到夜校一个多月，凭着死记硬背的功夫和顽强的毅力，硬生生的把一本《农民夜校识字读本》一字不落的记下来，在之后的十几年里，一边背，一边比对着识字读本认字，我大学毕业了，老妈也掌握了大部分的常用字，现在，读书看报都不成问题了。

我呢，该怎么说呢？这么着说吧：小时候，家里糊墙的纸都不用买或者找，用我的奖状就足够了。

我替老爸老妈争了口气，成了一名乡镇公务员，老爸老妈觉得这样就很好，好吧，只要您们觉得好，我也就觉得好。

几经辗转，我回到老家所在的乡镇上班，就为了能够隔三差五回家看看老爸老妈，多陪他们吃几顿饭，多陪他们说说话，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回家是最好的礼物，这就是我的孝道。

我们家不是书香门第，是世世代代的农人之家，可我们也爱诗书也爱花，我们也想：捧书丛中过，诗花两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