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非得是南京?”胡一舟问我。
“啊?”我张着嘴巴呆呆地望着他。
他穿着白大褂,正襟危坐地看着我。我刚刚对他说了许多好话,他手下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我还以为他已经同意为我开药了呢。
“你去南京是想见李牧禅吗?”
我更震惊了。他是怎么知道李牧禅的?
“我和他原来都是一刻音乐社的。”他主动解释道。
一刻音乐社是我们上大学时学校最有名的社团。那时一刻音乐社的名气就跟现在娱乐圈的偶像一样,基本上是靠学校里的花痴少女捧起来的。
那些天天为音乐社拉名气的人里就有我和李梅兰。按照现在的话说,李梅兰是团饭,我是唯饭。我只饭李牧禅,但我喜欢上他并不是因为他会打鼓。那是他进一刻音乐社更早的事了。
李梅兰除了因为顾及我不能喜欢李牧禅,基本上把社里有点“姿色”的男成员都放在眼里了。所以我们经常在宿舍里谈起他们。但是我不记得和她讨论过胡一舟啊。只有一个可能,那时候他太不起眼。
“但我不记得有你啊。”
胡一舟的脸立马黑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可记得你。你就只为我们打杂了一天便弄坏了一把吉他。”
我干笑起来。
去音乐社打杂的这个馊主意是李梅兰想出来的。她那时候迷上了一个新进去的烟嗓帅哥,为了能和他日久生情,她便怂恿我一起以打杂的名义接近社团,进而各自接近小烟嗓和李牧禅。
本来在这之前,我们俩也曾参加过音乐社的新成员招募,但我以一曲破音的《我们的爱》,李梅兰以一曲不着调的《菊花台》相继被评委们带着礼貌的笑容拒绝了。
庆幸的是,李牧禅和小烟嗓都不在现场。李梅兰比我难过多了。我一直信奉距离产生美。虽然我也想天天看到李牧禅,但我是想远远儿地看着他,因为我知道,李牧禅是不可能喜欢我的。
但梅兰就不一样了。也许就像是小孩子刚见到好玩的玩具一样,梅兰对小烟嗓的新鲜感趋使她当时极度想要得到他,所以她一抬头看见墙上贴着的那张招收义务打杂工的传单后,就对我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奸笑。
于是,一个转身我们又跨进了音乐社的门去面试了打杂工。社长带着怀疑的表情接受了我们俩。事实上,他的怀疑是正确的。在音乐社擦桌子扫地不到一天,我就弄坏了一把吉他。
社里的音乐器具,除了学校配置的钢琴大件,其他都是成员们自己带的,所以大家都格外宝贝,也不会交给我和梅兰去擦拭。
我会去碰那把吉他,完全是因为它刚刚被李牧禅碰过。李牧禅在音乐社本来是鼓手,每次的晚会演出,他往后一坐,也不尖叫也不讲话,全程只跟着音乐挥动他手里的打鼓棒。我只在音乐的世界里见过这样安静的他。
但那天社团排练的时候,他走进来随手拿起摆放在一旁的吉就弹奏了起来。那天他弹唱的是郑钧的《灰姑娘》,我从不知道他还会唱歌,而且唱得那么深情。
我看到房间里所有姑娘的眼睛都盯着他,我知道自己和她们眼睛里的光芒一定是一样的。唱完之后他就和几个人嘻闹着离开了。一如很多个我在他背后的瞬间一样,他从不曾看见我。
傍晚我和梅兰规置好排练场里的东西,发现那把吉他放在桌上没有人带走。我拿起来轻轻地抚摸它的弦,然后回想起了李牧禅刚刚弹唱时的样子。我想我应该给他送去,虽然我知道吉他很可能并不是他的,但那是我接近他的最好借口。
正在我犹犹豫豫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粗暴的女声:“喂,你干嘛?”
我被她吓了一跳。于是手里的吉他就那么“砰”地摔到了地上。我顿时傻了眼儿,我从不知道吉他是那么娇贵的东西,不就摔了一跤吗怎么就会粉身碎骨了?
那个很凶的女生冲着我大吼大叫,接着梅兰赶紧过来帮我,她们当时吵得很厉害,差一点就到了互相扯头发的地步。但当时我满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没心思管她们。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把摔坏的吉他上。我要怎么赔呢?我才刚把为了做新发型欠大家的钱还清了。
“别吵了你们!都出去。”
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个男生捡起来了。
“都走吧,不用你们赔。”他语气极度不耐烦,像是极度讨厌女生们的聒噪声。
“你说的啊,那我们就走了啊。”刚刚还摆出一幅“斗鸡”模样的梅兰拉起我就往外跑了。
这转折太快了,我还没看清楚那个男生的模样呢。
“我攒够了钱就来还你!”我在门外朝着屋里喊了一声。
因为害怕他变卦让我立马还,第二天我便不敢再去音乐社。梅兰因为做了我的“帮凶”,也不敢再去了。
后来我在学校的舞台上再没有见过那把吉他。因为愧疚,我更加卖力地为音乐社做后援,凡是学校里和社团排名有关的榜单我都会投音乐社,凡是音乐社举办的活动我都会怂恿刘娅韩笑她们去帮忙添人气。
我一直不知道那把吉他是谁的。等到我终于攒够了钱有勇气去还的时候,只找到了音乐社的社长。
社长一脸不屑的看着我手里的一千块钱:“你这点儿钱还不够买那吉他上的一根弦呢。”
“不可能,我上网查了。普通的吉他都不超过一千块。”我觉得那把一摔就碎成渣的吉他顶多值三百块。
“行了行了,你给一千就一千吧,反正那小子也不在乎。”
明明为了表示诚意我多付了一倍的钱,到头来却像我贪了大便宜。
太欺负人了。我把钱塞到社长手里就走了。等回去气消了我才意识到,我还是没搞清楚吉他到底是谁的。
“那个我已经还钱了呀。”我对胡一舟说道。但我突然又想起来另一件事,“我只在你们社呆了一天你怎么就记住我了?”
胡一舟一愣,“不是对你说过吗?因为你的狮子头太个性了,无法让人不对你印象深刻。”
“哦。”我心里顿时感到非常郁闷,他以后不会总拿“狮子头”这个黑历史嘲笑我吧?
“你真的不记得我当时也在音乐社?”胡一舟问我。
“不记得。那你当时在社团里负责做什么?”
“打鼓。”
“不可能。打鼓的是李牧禅。”
胡一舟给了一个鄙视的眼神:“你眼里除了李牧禅,就看不见别人了吧。”
“呃……”我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我总感觉胡一舟对我说话的语气怪怪的,像吃醋的男朋友,又像跟妹妹争妈妈的小哥哥。
可我对胡一舟的印象,除了知道我曾经不小心搞得他和女朋友分了手,还有他是我们大学知名校友一览表那一栏里最惹眼的人之外,真的想不到和他还有什么交集。但现在他这副样子总搞得我好像跟他很熟似的。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小胖子!”
李牧禅到大二那年就不再玩音乐了。他一走我对一刻音乐社也不怎么关注了。我们宿舍的其他人也早都没了大一时对那帮男生的新鲜感,所以学校里有什么晚会我们也懒得再去凑热闹。
但梅兰的热情还没减灭。她那时越来越迷恋小烟嗓,甚至对音乐社的其他“美男”都不怎么在意了。有几回她看完晚会回来,是向我提过社团里的鼓手换成了一个胖子。
“他那打鼓水平和你们家李牧禅没法比啊。我都能看清他胳膊上的肉也在跟着音乐乱跳。没有一点美感!”梅兰说。
“那是当然的。这学校里就不可能还有人敲鼓的时候帅过李牧禅。”我一脸自豪。
沉浸在回忆李牧禅魅力里的我完全没发现胡一舟的脸色不太好看。而且我还又追问了他一下:“那个胖子鼓手是你吧?”
“你管呢。”胡一舟没好气儿地回答我:“你要去南京几天?”
“这就不用和你商量了吧?”我赶紧说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给你开多少量的药?”
“哦哦。那你先开半个月的吧。”
胡一舟挥动着鼠标在电脑上点来点去,“我可提醒你,你的手术就安排在半个月之后。”
“我知道。”我乖巧地答道。
“我教你一套手法,你要是不舒服就自己按按。自己够不着你就再教给别人,让人给你按按。”他抬头看着我补充了一句,“一个普通女生的力量就足够了。”
“哦。”
“你趴那儿。”
我看着那张铺得洁白的床,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我趴到床上,心里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胡一舟站在门边的水池边洗手。正对着床的墙上有一块大穿衣镜,镜子里照着他使劲搓手的样子。
“你们医院房间里挂块镜子是方便病人自己偷师吗?”我故作轻松地问。
“嗯。”
房间的空气一时静默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尴尬。如果胡一舟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我一点也不介意他将用手接触我的身体,但他偏偏是我曾经认识的人,他还知道我青涩年华时的一些糗事,这样的他来帮我推拿,让我感觉很不好意思。
“准备好了没有?”他手里拿着一块毯子站在床的不远处问我。
“好了。”我轻轻答道。
他走近了些,用手展开毯子要为我盖上,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我和胡一舟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同时看向了门口,是那个小吴护士。
“胡医生,中午你想吃什么?”她边说边走了进来,还撸起了袖子,看样子她想给我推。
“你看着随便帮我买点就好了。”他往床边走近了一点,谢绝了她的好意,“这里我来就行了。
“还是我来帮你吧。”小吴说着用胳膊肘推了胡一舟一把。她这一推胡一舟一下就踩到了一块香皂上,那是他刚刚洗手时用的,鬼知道它是怎么掉到地上的。
沾水的香皂被胡一舟一踩就带着他滑了起来。
“啊!”
这声尖叫听着非常惨烈而冗长,它出自于小吴护士的口中。但是明明该叫的那个人是我啊!
我,被胡一舟的脸压到了屁股,也就是我的屁股被他亲到了。
所以,我不仅该大叫,还应该大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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