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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来到医馆门口的时候,我正在哼哧哼哧地搬着茉莉往阳台上放。刚放稳了,便听到门口的小咪懒懒地“汪”了一声。
“有人来了,快进来呀!”我欢天喜地地朝着门口迎去,被穿着米色大衣的小满惊艳了一下,她有一张小小的、素净的泛着白光的脸,鼻头和眼睛被冻得稍稍有点红,却更显得可怜可爱了。
她呆呆地看着小咪,似乎还在琢磨着为什么这只猫咪叫起来像狗。我刚想再上前去叫她,她又突然像听到了什么似得,缓过神来,有点局促地朝我点头:“您好,请问……这里第八号医馆吗?”
“是的呀。”我冲她笑笑,心里大概有了判断。
她又顿了一下,过了一会,眼里慢吞吞地涌起疑惑:“医生在哪里呢?”
“我就是啊”,我挺了挺并不存在的胸,然后加了一句:“你得延迟症多久啦?”
她还是满怀着疑惑地看着我,我耐心地等待着,并不催促她。
过了会儿,她惊讶地捂上嘴:“你知道我的问题?延迟症?”
“果然还是要一口说出病症来,他们才会相信我。”我无奈地想着。
“进来再说吧。”我想找到我的白大褂披上,却发现它已经被小咪当成了自己的坐垫,我恼怒地瞪了小咪一眼,他却老神在在地卷起身子,继续晒着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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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她进到里屋,给她泡了一杯茶,茶里我偷偷地加了一滴“朝花夕拾”。
她又滞了一会儿,接着朝我礼貌地道谢,举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说下你的情况吧。”我装模作样地打开我面前的病历。
唉,一点都不想装这一套,但师父说不装出点样子,来看病的人会觉得你不专业。
她有点紧张,双手虚虚地环了下茶杯,又捧起来喝了一口。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道:“我叫小满,我从小就特别迟钝。”
"大家都说我慢了一万拍。和我即使是面对面说话,也好像隔了一整个银河系。但是很奇怪的是,这个毛病仅限于当面交流,我在阅读、视听方面的认知速度是正常的,甚至比其他人还更快一点。”
“本来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大毛病,也有很多人说过我装腔作势,性格高冷,但是我不在意,本来我的性格就不是特别活泼热闹的那种。工作是杂志的撰稿人,也不怎么需要和太多人打交道。”
“哦……”我摸摸下巴,“那是最近谈恋爱了?”
她忽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我,可爱地红了红脸。
“嗯……还没有”,她声音小了下去,咬了咬嘴唇,“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聊得挺投缘的。前几天,他提出说想要见面……”
妹子这么好看,不能不帮一把。我心里思忖着。
“延迟症呢,要完全治好有点棘手……”,看到她瞬间暗下来的神色,我连忙补充道,“但控制起来很简单,刚刚你喝的茶里就有‘朝花夕拾’,它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加速运转你的人体年轮,让你本来迟缓的情感和思维变快。你刚刚和我的对话,就完全没有延迟。”
她愣了一下,马上惊喜地站起来:“真的吗?难怪我感觉刚刚和你说话特别顺畅,我还以为是因为你比较有耐心……”
“我只要每天都喝一点这个“朝花夕拾”就可以了吗?"她的大眼睛期待地盯着我,我很想说是的,但是……
“朝花夕拾一滴即可用一天,但是,一年最多能服用四十九滴,否则……由于一直在加速自己的年轮运转,是会耗损寿元的。也就是,会折寿。"
小满认真想了想,说:"没关系的,麻烦您先开一年的用量给我试一试。等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感情基础牢固了,他应该就不会在意我的这个毛病了。”
我思考了一下,觉得她说的话挺有道理的,于是取出了一小瓶朝花夕拾递给小满,告诉她:“你今天已经服用了一滴,小瓶里是四十八滴,这是一年的最高用量了。”
她接过去,好奇地看着手中的小瓶子,赞叹道:"这药的名字好美啊,颜色也好看。”
转而又问:“对了,要多少钱呢?”
我正得意着,突然被她问倒了
“咦,师父说过多少钱么?”我拍拍脑袋,怎么全然记不起来了呢?
对了,师父临走时给过我一本账册,上面应该有标价吧。
我急匆匆找到账册,打开一看——“病人十滴伤情之泪。”
这……我抬头看看小满,分明一副幸福洋溢的模样,怎么给我伤情之泪啊?
唉,师父真是老了,记账也乱七八糟。算了,就当交一个朋友,多一个主顾,这样才好做生意嘛。
于是我大手一挥,在小满连声道谢中把药免费送给了她。
送她走后,我乐呵呵地去找小咪玩,顺便向他夸耀了下自己刚刚的第一笔生意。
没想到小咪不屑地白了我一眼,还骂了我一句:“蠢材!”
和师父训斥的声音一模一样。
“小咪,你学什么声音不好学师父的!”我郁闷地摇摇头,回屋继续搬我的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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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小满,是两个月之后了。
那时,天气已经渐渐暖和了起来,晒在阳台上的茉莉越发地青绿起来。下午趁着天气正好,我正在院子里晒着书。
又是小咪“汪汪”了两声,我才察觉到来客人了,再仔细一看,高兴地喊道:“小满姑娘!”
但走到她跟前,我却有点心惊,她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憔悴和刚哭过。
她的延迟好像又比之前严重了,我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眼神聚焦到我身上,又要哭出来。
“哎哎哎,千万别哭,”我连忙引着她往屋里走,心里思摸着:难道“朝花夕拾”不起作用?
小满已然跟不上我的劝诫,早已哭出声来。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她的情绪,但她讲的事情,却让我傻了眼。
“‘朝花夕拾’……确实很有用,我和他见面后一见如故,很快就在一起了,沟通上也没有什么障碍。他特别风趣幽默,为人也很体贴,对我很好。我们两个一起看电梯、吃饭、逛街……我,我很快爱上了他,而且……很快就把自己给了他。”
“我准备服用朝花夕拾到第四十天就不吃了。但是……但是……”她又哽咽了一下,“但是,还没等到我停药呢,他突然有一天就和我说,已经不喜欢我了。他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爱来的快,去的也快。我……我不相信,缠着他让他给我一个原因。直到昨天,我发现,他……他居然已经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了……”
我叹息着看着小满,她再也说不下去了,耸着肩膀,豆大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滚落下来。
咦,眼泪!
我脑中好像闪过了些什么。来不及给她递上纸巾,我飞快地跑到院子里,一通乱翻,终于找到了账本中“朝花夕拾”的完整记录。
“朝花夕拾,昙花9两,蝉蜕9两,辅以决明子、玄参,捣碎,匀朝露3滴,余晖照射3个钟头而析出。”
“可促日转夜,冷暖交替,更岁以年,加速人体年轮运转。通常用于伤情后,加快延迟症患者悲伤情绪的流逝。因此,可在患者使用前,索要十滴伤情之泪作为报酬。”
下面还有一行小小的注意:一年不可使用超过四十九滴,否则损耗寿元。不建议延迟症患者在有恋情时使用,以免后续伤情时无法使用。延迟症患者情绪脱离缓慢,将加重病情。
“完蛋了!”我哀嚎道,拍着自己的脑袋,”怎么看书就不仔细呢?这下完蛋了。“
这时,小咪不紧不慢地走到我面前,对着我又“哼”了一声。
“小咪,怎么办,你别哼我呀,她现在不能服用朝花夕拾了,她这个反应速度,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啊……”我一把抱住小咪,絮絮叨叨地找他求救。
“第一笔生意就弄成这样,师父会打死我的……”我越想越怕,也想哭了。
小咪厌恶地扭扭身子,从我怀中挣脱出来。抬起猫爪指着书上的另一部分文字,不耐烦地“喵”了一声。
终于是正常的猫叫了,我一边感叹着,一边朝猫爪指的地方看过去。
扫完两行,我便瞪大了双眼。
“有救啦!”我兴奋地跳了起来,连忙捧着书去找小满。
小满正哭的伤心,我连忙找到两个玉盏放到她脸庞下,接住她那一颗一颗大滴大滴的泪珠。她持续地哭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你这是……”
“够啦”,我心满意足地看着玉盏里大半杯眼泪,“书上说:伤情之泪可以用作‘断舍离’的药引,你吃下‘断舍离’,就能很快忘了让你伤情的人啦。”
她又呆了很久,我以为她还没反应过来,刚想再说一句,她却默默点了点头。
“忘了吧,忘了好啊。‘断舍离’,这药名真好啊。”
她有点凄楚地笑了笑。
我心虚地不敢说话,只好沉默着加紧了手头上“断舍离”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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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她出院子的时候,她脸上已经挂上了清澈的笑容。
“医生,不好意思啊,我不记得我为什么要过来了,我就是反应慢了一点,我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
“好的,抱歉啊,延迟症我没法治好。”
“没关系的啊,我觉的迟钝一点也未尝不好嘛。”
我点点头:“是啊,能慢一点爱上一个人。”
她羞红了脸,我们在春天的晚风中挥手告别。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四合中,我怅然地叹口气,突然想起一件事:
—— 她还是没有给酬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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