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爸，怕不是“傻子”吧

楼上这句话，是小米亲口说的，不止一次，千真万确。小米是我在这个城市最好的朋友。蹭饭多次之后，小米的爸，江叔，我也认识了。在我看来，江叔是我认识的最善良的人，没有之一，所以我对小米的话，坚决予以反驳。

01

江叔，就在我家小区不远处的菜场卖鱼。我跟小米是认识13年的死党，所以我有时也会去鱼档帮忙。小米说过，他家常年是水产摊开门最早，关门最晚的。这是真的。

记得有一年冬天，我下夜班，一早去市场转悠，很多店家都没来人呢，江叔就已经摆好了大大小小的盆子，分类排列、整整齐齐。那氧气泵，咕噜咕噜泛着的水花，格外有生机。他总是提前打点好一切，静静地等待开张。

我说时间还早，泵一直开着好浪费啊。他笑着摆摆手，

“不会不会，这样我好心里有数”。

嗯，心里有数，就有底气。

02

我第一次在菜场跟人吵架，就是为了一条鱼。

那是一个午后，江叔有事儿走开一会儿，我帮忙看着摊子。这时候来了个人，冲上来、骂骂咧咧地说在这儿买的鱼有问题。说鱼好好的突然死掉了，肯定是鱼不新鲜，要赔偿。说完就把死鱼袋子扔在我脚边，真是生气。

强压住怒火，就问他具体时间。嗬，我无语了，“你都买了一上午，如果没有放置好，确实会容易死的”。

他摆明了不吃我这一套，仗着声音比我大，就喊旁边的人来围观。这下可好，那些不明情况的吃瓜群众，纷纷下场发表意见。当时我又急又气，可我一个人根本敌不过那七嘴八舌。正在这时，江叔回来了。他大致问了一下情况，就麻利儿地捞了一条新鱼递给他。

最后，扯皮的走了，围观的散了。我仍然不服气地说，“叔，明明是那个人无理取闹，你为什么还要退给他一条更大的鱼呢？”

江叔慢悠悠地回我，“为了一条鱼，犯不着生大气伤身，再说，说不定那人以后就会是咱家的固定顾客呢。”

当时我半信半疑，可是后来，我真的多次遇到那个人。不过，他是来买鱼的，看到我也是讪讪一笑。

是哦，这世界哪有永远的敌人呢。你把你手里的糖大度地分给别人，换来的也许是一大包巧克力。嗯，江叔真聪明。

03

10年前的江叔，在老家是一个建筑小工头，经常带着三五亲友在各个工地趴活。用小米的话说，就是工地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可是那样繁重的工作，并没有让家里的生活有所改善。反而，因为一场意外，将他家推入了更大的深渊。

工地上出了事故，有人从脚手架上失足跌落死亡。可是工程老板竟然跑路了！遇害者家属无处发泄，就跑到他家来堵门。小米说那真是段可怕的日子，你能想象到，有人半夜三更硬闯入你家堂屋里烧火纸，唱丧歌，不依不饶吗？

即便是清白无辜，江叔依然选择面对。他自己一个人去敲门协商，最后决定一力承担下所有的丧葬抚恤等费用。那张白纸黑字的欠条，就像一座重重的大山，陡然压在了江叔一家身上。小米说，不记得什么时候还清的，反正接下来好多年，家里都没有闻到过肉味。说起这些，小米仍然有毫不掩饰的愤恨和委屈。

我就这个事儿求证过江叔，问他为什么。他有句话我记得特清楚：“人是我带出来的，跟着我混饭吃，死了活了，我都要给人父母亲人送回去。这是做人最基本的信誉。”

嗯，信誉，不是每个人都有，可是每个人都要努力去够够看，这是自己的人生银行啊，能存一点是一点。

04

小米给我讲他爸的故事，江叔又给我讲了他爸的故事，我一听到爷爷这儿，所有一切都明白了。

在那个全国还是各种票子盛行的年代，对于一般家庭来说，糖票是难能可贵的存在，砂糖更是梦寐以求的珍品。

因为江叔的父亲，偶然得知邻居有亲戚在外县的大商场工作，就时常拜托对方帮忙买一些，好给老婆和孩子补身子。

爷爷每次都是哈头弯腰地去登门，千恩万谢地拿回来。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纸包装揣进口袋，生怕撒了漏了。江叔说他小时候最开心的时刻，就是父亲在他的手心捻一点点糖粉。他每次都舔好久好久，担心有浪费的，所以那一天都不敢洗手。以免漏下了甜味，被水冲走了。

这样的情况，说实话并没有多频繁，因为很多时候就算你有票，也未必能买到。可是爷爷从那之后，经常去邻居家帮忙干活。修修烟囱下水道什么的，基本上一叫就赶紧去了。在他看来，受人恩惠，无论大小，就当不忘于心。

有一次，去邻居家的时候，天黑了，路又滑，他狠狠地摔了一跤，掉进了阴沟，胳膊都折了。可是他硬撑着去邻居做完事情，才去了医院。就诊的医生简直不相信，一个年迈的老人家竟然硬撑着延误了那么久伤情。

爷爷总是说，平白无故借用了人情，就应该在力所能的范围内加倍奉还。那点儿糖对别人可能没什么，却是孩子和家人的盼头。别人出了力，帮了你，你不能心安理得，要尽量回报，让这份情谊不变质的延续下去。这样，你安心，别人也乐意，岂不两全其美。

是啊，很多时候我们说善良是一种本能，可是它更多的是一种传承，一种选择。

05

华江熠在《真实的信仰》中说过这样一段话：“一个人的素养跟内涵往往会在生活中不经意体现，尤其在没有人际关系的陌生人面前。”

我知道，这是个大多数人都想追效率、赚快钱的时代。可是很庆幸，在这个冰冷的钢铁城市里，仍然看到了一大批如江叔这样自持、善良的守望者。他们安贫乐道，努力宽容，在他们身上没有弥漫着焦虑、愤恨。只有技在手，能在身，思在脑，爱在心，从容过生活，给我们信赖和温暖。

我欢迎你们都去江叔家买鱼，绝对不需要复称斤两，更不用担心鱼的质量。

最后，我想对小米说，你爸绝对不是个“傻子”，你真幸运啊。

                        （2017.11.07虞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