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车流如水。
他站在天桥望这城市,高楼林立,繁华依旧。
每个人如蝼蚁在自己的轨道中循环而不知。
扶着栏杆,他忽然想起从前……
(一)
“刘哥,钥匙给你,以后我不来了。”放学后,他跑入那家琴行
“怎么了?”刘哥又在哼着歌,擦那几把破吉他。准确地说,是三把——这琴行仅有的三把木吉他。而这所谓的琴行,也不过是拥挤在各种早点铺之间的一个小房间,面积不足隔壁包子铺一半。
“我要高考”他顿了一下。
“哈哈哈哈,小伙子这么有追求,加油。”刘哥嘻嘻笑着。
在他印象里,刘哥总是这样笑嘻嘻的样子——反戴的鸭舌帽、似乎从没换过的灰T牛仔裤和裂开的嘴角。快三十岁了还没有女朋友,整天便守着这小店,抱着吉他刷刷刷,唱老崔、郑钧的歌曲。
“最后来一首?”他抱起吉他。
“怎能就让这不停燃烧的心
就这样耗尽消失在平庸里
你决定上路就离开这城市
离开你深爱多年的姑娘……”
刘哥和他一起吼着,两把吉他刷刷刷的扫。
街上的小孩子跳到他们身边叽叽喳喳,往来人闪过厌恶、冷漠、不耐烦的目光。
他闭上眼,决定了,将一些东西埋入土地。
“高考完再拾起罢”他想,“这是正确也是目前唯一的的选择”
(二)
从那以后,他将自己沉入题海。
那些《侠客行》、《书剑恩仇录》、《撒哈拉的故事》、《科尔沁草原》……全被扔在了书柜最深处。耳机里的涅槃、绿日换成了不知名的轻音乐。
“你最近真是变了一个人。”同桌揉一揉睡眼。
“也许吧……”笔在纸上刷刷刷。
五点半起床,背英语、生物,二十分钟大课间刷数学选择题,每天一套理综卷子……
他没有时间关注天空的颜色,没有时间做年少哀愁的梦。
“多做题才有经验,所谓粗心只不过是题做少的借口!”老师皱着眉站在讲台。
他月考的排名跟随着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从三位数变成两位、一位。
做题、做题、做题……他的脑海中,只有磁场电场导函数。
有一些东西,渐渐下沉。
期许的声音,上升。
(三)
985高校火红的录取通知书似一张开启新生活的请帖。
从此,宴会不断。各种他从未听过的亲友前来拜访,各种“权威”的教育工作者为他指点着未来的道路。
他们说:“大学也不能放松,争取拿奖学金!”
他们说:“现在社会竞争越来越激烈,你以后一定要考研考博,相信伯伯没错的!”
他们说:“这个专业就业好,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一片光明”,他试着想象未来的道路,只看到蒙蒙的光亮。
他在乎的人挤着他,走上这条“光明的路”。他匆忙地赶着路,一步一步,似机器拍打着水泥的路面。
他享受着那些他不认识的亲友夸他优秀时的语气,享受着别人喊他“博士”时眼里崇敬的目光。只是总在欢笑声最浓时怅然若失。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忽然有一天夜里,他梦见自己在土里找寻着一样东西。梦里他大喊着:“我记得曾埋在这里的!我记得!”黑色的泥土沾满双手,那一样东西,却如何也找寻不到。
蓦然惊醒。
(四)
再听起曾经循环的摇滚,只觉鬼哭狼嚎嘈杂万分。
诗集是书柜的装饰品,什么江湖义气铁骨柔情,幻想云云。
假期里与同事约着去过科尔沁草原,拍完照片后,又进入城市灯火。
母亲说:“什么琴行?好像好几年前就关门了,现在那里开的餐馆特别好,什么时候回来尝尝……”
他躲在重重高楼间,躲在比夜的黑暗里。
辛苦工作买不起拥挤在都市的小房子,聚会欢歌后,是深不见底的冷漠与孤独。
桌上,那一堆厚厚的《生物医学工程》,冷冷望着他蜷缩的身影,给不了他答案。
他彷徨在这繁华城市的灯火间。
身边一个卖唱少年弹起吉他——打断他的思绪。
“如此生活三十年
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
淹没心底的景观……”
他心中一动,默默念着,如此生活三十年、如此生活三十年……
电话铃忽然响起。
“今天公司开会,你人呢?快来快来,不然领导生气了!”
匆匆跑下天桥——隐入,高楼、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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