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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泥路上一个男人,大包小包,又背又抗,手指受力太久,泛着青紫的勒痕,像个青紫色的铁钩,左肩被布包压出个大钝角,男人面上虽涨得通红,汗如雨下,却神采飞扬,脚底有源源不断的力气一般,进了一间农院,兴奋的大吼一声“沈叔好”
被称沈叔的老人,六十上下的年纪,见了男子,撂下锄头,小跑上前接包裹,眼睛像簸箕里的豆子,前后转个不停,
“小张啊,你这来就来,每回都拿这么多东西。”边说边打开口袋翻了个大概。
“哎呀,这工装服好啊,结实,这线手套也好,这能用上……哎,你看看,还有这老些核桃,核桃好,核桃补脑,你婶子爱吃,这围巾,这围巾色太鲜,这给沈盼的吧?”
张秀军看见沈叔摆弄围巾,汗湿的面上些许赧然。
“快进屋歇会儿吧,你婶她俩不知道你来,来串门儿也不打个电话。”
老沈头捡起地上的包裹,直接拎进仓房,张秀军一时震撼老沈的力气,等回神只看见那袋口粉色围巾在空气中留下的一抹流光。
张秀军手里没了东西,前后搓搓掌心,“沈叔,我,我跟谭姨说了,我相中沈盼了,想娶她,不知道你们同意不?”他这几句话说完,就像要英勇就义似的,紧张的不敢看老沈,可又急于去探知结果。
谭姨是他与沈盼的媒人,自打介绍他们认识的第一天,他就相中沈盼了,那叫什么,“一见钟情”,对,一见钟情。他前后来沈盼家不下十回,越看越中意。
老沈头沾着唾沫卷起旱烟,面上倒是不疾不徐的模样,抬眼扫下张秀军,笑着说“你们都是年轻人,我老人不懂年轻人感情,你们年轻人谈啊,年情人谈。”
张秀军听了心里一喜,眼前这位仿佛已经是老丈人的既视感,一米八的大汉,腾的站起,又有些无所适从的坐下。
按着炕沿,就知道傻笑。
老沈的眸光和嘴角在明灭的烟火里模模糊糊,就像整个人都要消失在黄色的烟雾里般。
“呀,小张什么时候来的?”两鬓稍白的老妇人,抱着一捆韭菜,热络的打招呼,她身后跟着一姑娘,看起来二十四五的年纪,长发及腰,鹅蛋脸白嫩似剥了皮的鸡蛋,眼睛像黑珍珠般明亮,红唇微扬,削微羞涩又礼貌的朝张秀军点点头。
“婶,我刚到,刚到”张秀军腾地立起,刚平复下的潮红翻涌的更厉害了。
“盼盼……”叫了一声,就又开始傻笑。
“那你等着,今天婶子给你做韭菜盒子,一会儿就好啊!”老妇人使眼色召唤老沈,老沈吐了嘴边烟沫子,边起身边嘟囔“鸡蛋别放多了,鸡蛋多了不好吃”
到门边看眼自家姑娘,“去给小张倒杯水。”
张秀军热切的眸光一直跟着沈盼的肩头,手掌被他搓的咔咔响,和脸一样烫红。
灶台边,老沈认真的摘韭菜,老妇人打了两个鸡蛋,准备煎鸡蛋拌馅,边开燃气,边小声嘟囔“我看这小张也挺好,姑娘都是老姑娘了,你不行就吐口得了。”
老沈头甩了手上的碎草,不满的瞪了眼老伴儿“你懂个屁,他一个工人,狗屁不趁,你说他能拿出十万彩礼吗?”
“这孩子个儿高,人也憨厚,不行就少要点呗!”炒锅说话的功夫,油冒起青烟,鸡蛋下锅,阵阵香气升腾而起。
“个高当饭吃?十万一分不少,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少。我给闺女联系好能给十万彩礼的家了,后面瞧好吧你。”
“哎,你不问问姑娘想法?”
“姑娘比你懂事,她听我话。让你少放鸡蛋,这是两个吧?”老沈目光来回在炒蛋上扫,像在点钞票似的。
妇人白他一眼,不做声,将嫩黄的炒鸡蛋盛到盆里,准备拌馅。
主屋,沈盼刚倒好水,张秀军马上两手接过,心里美得好像明天就要入洞房似的。
“我问沈叔了,沈叔说让咱俩处看,让我和你商量。”
他对自己十分自信,来这些趟,盼盼从来没有表示过厌烦,沈叔和婶子也没拒绝过,每次拿的水果和各种吃穿,他们都喜欢的紧,就差层窗户纸,而这层窗户纸已经被他捅破了,今天也算正式登堂入室了,想想他嘴咧的更大了。
“我听我爸的”沈盼眼神坚定的看着地面,
“对对,听叔的。”张秀军尬笑的应了应“盼,我明天来接你去市里玩啊?”也许是环境,张秀军想到可以把她带出去多培养培养感情。
“我得问我爸,我爸说行我就去……”沈盼荡着脚跟,自在的回复。
“啥要问我啊?”老沈头进屋正听个尾音,顺着问道。
“啊,沈叔,我明天想领盼盼出去玩儿,您看……”张秀军边说边站起来,紧张的等待未来岳父批准。
“那不行啊,那不行,啥都没定下来,大姑娘就和男人在外面跑,那不行”老沈头拒绝的干脆又不留余地
张秀军一如兴奋后的气球,鼓胀后,干瘪的缩在一边。
突然觉得自己在这家里变成了皮球,在这屋里,在老沈和沈盼的手里反复推转,揉捏。
张秀军出了沈家,丧头耷拉眼,后腿灌铅似的腾挪,回头看看又不甘心,决定,干脆先不回城,直接去隔壁村
“谭姨,你看能不能在帮我问问,我挺中意沈盼,可问她好几回,她吞吞吐吐的,也不给个准话啊。”
张秀军顾不上黑亮皮鞋蹭的泥土,挽起西裤,下到菜园地里帮着种菜。一米八大个插在地间,打下一大片阴影,额间沁起层层细密的汗珠,心里抓心挠肝的急,手里小葱快被他攥出汁水。
被称为谭姨的妇人,黑黄的面颊写满不耐,蹲在长垄边摆葱苗,糙黑的手速度奇快。
“小张,我不说了,沈家姑娘不行,后面我在给你介绍别的吗?”
谭姨边说边站起身准备盖土,张秀军粗眉攒的乱七八糟,耐着性子抖站一旁。
“你啊,就是年轻啊,今天去老沈家又买啥了?”
“也没买啥,就拿一包我们厂发的工装啥的,一袋子核桃。”张秀军随手蹭蹭犯痒的额,干土与汗水和成小滩黑泥,趴在额头。
“你有几个钱?事儿都没定,你回回去回回买,是不是缺心眼儿?”谭姨盖完土,收拾碎杂的葱皮,回到院子里,张秀军笨拙的跟在她身后。
“那都是小钱。”
“你有大钱吗?”谭姨好笑的怼他“你有十万吗?”
“我哪有十万,有十万我还用跑农村里找对象”张秀军像被人掀了遮羞布,又有些抱怨
“那倒是,你有模有样,就是没彩礼。老沈头开头没问过你,有十万吗?娶她家姑娘,过礼就要十万。”谭姨在院子里敲打鞋底的泥土,顺便甩给张秀军一块抹布。
张秀军像被淋了冷水,耷拉双肩,沉坐在一旁的竹椅上“那第一次见面,我以为他是开玩笑。”
“这可不是玩笑,那沈盼还就听她爸的,要不你觉着能留到你眼前?都二十五的老姑娘,为啥一直没结婚?”
“不,我觉得盼盼对我是有想法的,就是他爸看的太紧”张秀军削尖脑袋,梗起脖子钻牛角尖。
谭姨迎光虚了一眼,挺高个小伙儿,这看着就矮了几分“算了,我就再帮你认清现实一次,明天你来我家,我把盼盼再给你约来,你再试试。”
张秀军一听这话,立马挺直腰板,又鲜活起来。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明天不行就是不行了,以后别老往人家跑。”
“好好,谭姨,我听你的。”汗渍的脸上,神采飞扬。
第二天,张秀军买了两斤香蕉,两斤葡萄,脚步跟踩着鼓点儿似的。刚进谭姨家院子,就见沈盼一身淡粉长裙,立在谭姨旁,像副仕女图。
“小张到了,我去给你俩洗水果,你俩进屋呆会儿”谭姨乐呵打开香蕉袋放一边,接过葡萄,进屋。
张秀军紧张的跟在沈盼身后,过门槛差点被绊倒,掩饰尴尬故作放松的扯话头“沈叔让你出来了?”
沈盼规矩的坐在凳子上,像个学生似的“我爸说来谭姨这儿没事,但中午前就得回家。”
张秀军有些着急“盼盼,我挺喜欢你,你对我没感觉吗?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一起去沈叔那争取。”
沈盼见他突然这么迫切,面上粉红一片,她喜欢吗,她不知道,她二十那最喜欢的,因为老沈棒打鸳鸯,就再也没见过了。其余这几年见这些,在她眼里都一样。
她不想争取自己的生活,丝毫不想,她觉得那种行为太可笑了。她已经被
老沈彻底洗脑,她要还家里养她的钱,十万。还完才算有自由,嫁谁不重要,重要是有十万的。
“我都行,还是听我爸的就行。”
张秀军听不见她心里话,只觉得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谭姨的水果没端来,主屋所有窗户大开,前院的土豆花绚丽绽放,两人一时间无语的都抻脖子赏花。
忽听锁门声起,张秀军一头雾水,沈盼紧张的喊“谭姨?”
谭姨在外应声“我临时有事,出去办事,你们放心处啊!”
话音一落,沈盼更紧张了,起身紧张的盯着张秀军。
张秀军见她紧张的发抖,站起来刚要解释,只见沈盼边叫边果决的撑上窗台,跳窗就跑,慌乱中鞋掉了一只都没来及捡,仿佛只要一驻身,身后洪水猛兽就要把她吞了一般,居然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一系列的反应太快,快到张秀军反应过来的时候,谭姨已经好笑的开门进来。
“这就是你说的人家对你有意思?”谭姨好笑的调侃他,不管他面色灰败。
“死心吧,老沈对你没意思,小沈对你也没意思。还没碰过手吧?你看人家跑的比鸡都快”
“没意思为啥不直说,我白跑这么多回?没意思为啥东西都留下了?”张秀军胸膛起伏,气鼓鼓的反驳谭姨,又像在反驳自己。
“那天天有免费劳力帮干活,还有好东西送过来,何乐不为……反正记住昨天答应我的话,”谭姨顿了顿“这老沈家,以后别去了,就当买个教训。”
张秀军颓坐在炕边,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谭姨,这么跑回去不会给你找麻烦吧?!”
谭姨随手捡起沈盼刮落在屋的一只鞋,笑笑没说话,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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