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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教不可合一论(续)2019-02-15

三教不可合一论(续)2019-02-15

作者: 余东海 | 来源:发表于2019-02-15 12:52 被阅读2次

    四、論佛道不可指導政治

    儒家強調天道與人道、政道的統一。太極是天道,於人道稱人極,於政道稱皇極。太極是宇宙中道,人極是人類中道,皇極是政治中道,三者完全一致,因角度不同,側重不同,故名稱不同。

    聖人立人極。朱熹說:“聖人作易以立人極。”1周敦頤說:“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2人極即人道之極,立人極即定人道之極。陸賈說:“先聖仰觀天文,俯察地理,圖畫乾坤,以定人道,民始開悟,知有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別,長幼之序。”3董仲舒說:“《春秋》修本末之義,達變故之應,通生死之志,遂人道之極者也”。1

    大人立皇極。《尚書·洪范》說:“皇極,皇建其有極。”孔穎達疏:“皇,大也;極,中也。施政教,治下民,當使大得其中,無有邪僻。”2極指中道,太極、皇極都是大中義。太極是天道,表天德,故不能言建;皇極是政道,人道之大者,故言建。皇是能建,極是所建。建之則有,不建則無。建就是建立,建極就是立極,為民立極。

    《中庸》說:“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故君子之道,本諸身,征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繆,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3這就是建立之義,也是天道和人道、太極和政治貫通一致的最好說明。

    政治中道就是王道。《尚書·洪範》說:“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党,王道蕩蕩;無党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4這是對王道特徵的描述,不偏不倚,特別中正公平,實踐王道政治,建設太平盛世,是儒家萬古不易的強烈追求和美好理想。

    王道的制度模式是禮制。《禮記·禮運篇》說:“是故夫禮必本於太一,分而為天地,轉而為陰陽,變而為四時,列而為鬼神。”5《大戴禮記》也說:“禮有三本:天地者,性之本也;先祖者,類之本也;君師者,治之本也……貴本之謂文,親用之謂理,兩者合而成文,以歸太一,夫是之謂大隆。”6

    禮制以太一為本,最終又回歸於太一,這就將仁本主義世界觀(本體論)和政治論貫通起來了,為世界觀決定政治和制度文明提供了最好的經典依據。仁本主義世界觀,落實於政治為德治,落實於制度為禮制。《尚書·皋陶謨》說;“天敘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同寅協恭和衷哉!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

    孔穎達疏:“典禮德刑皆從天出,天次敘人倫,使有常性,故人君為政,當敕正我父母兄弟子五常之教教之,使五者皆惇厚哉!天又次敘爵命,使有禮法,故人君為政,當奉用我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禮接之,使五者皆有常哉!接以常禮,當使同敬合恭而和善哉!”1

    將“五典、五禮、五服、五刑”與“天敘、天秩、天命、天討”配套而言,就是將人道與天道貫通。人道政為大,政治是人道之大者,政治道德是天德最重要的體現。德治禮制,以民為本。仁本主義世界觀必然形成民本主義政治觀。關此,詳見東海《愛民主義論》2和《主權在民論》3二文。

    天道生生不息,君子自強不息。格致誠正修齊治平壹是皆以修身為本,格致誠正齊治平都是修身的功夫和方法。這就將天道與人道、政道圓滿統一起來了,將內聖外王圓滿統一起來了。這是儒家獨有的世界觀、道德觀和政治觀。儒家必須保證這“三觀”純正。

    儒家道器不二,體用一如,將形上與形下、本體與作用、本質與現象、內聖與外王打成一片。佛道兩家沒有外王理想和追求。在《大學》八條目中,對於格物致知的科學實踐和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政治實踐,佛道都不重視,只重視道德修養。而佛道的道德觀和修養法,與誠意正心又不同。

    佛道思想存在嚴重偏頗,尤其不適宜指導政治社會實踐。《論語·雍也篇》記載: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仲弓問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簡。”仲弓曰:“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無乃大簡乎?”子曰:“雍之言然。”1

    冉雍出門做事象接待貴賓一樣謙恭莊重,治理百姓象承辦祭典一樣謹慎鄭重,不論在諸侯的封國還是在卿大夫的家邑裡任職,都能妥當地待人接物處理事務,從不招人埋怨。所以孔子認為“雍也可使南面”,可以擔任領導。

    子桑伯子,人名。其身世情況不詳。或以為是秦穆公時的子桑(公孫枝);或認為子桑伯子是魯國人,即《莊子》中所說的子桑戶,與孟子反、子琴張三人相與為友。皆無確考,總之是一個脫略形骸、無禮無文的簡率之人。《說苑·修文》記載:

    “孔子見子桑伯子,子桑伯子不衣冠而處。弟子曰:“夫子何為見此人乎?”曰:“其質美而無文,吾欲說而文之。”孔子去。子桑伯子門人不說,曰:“何為見孔子乎?”曰:“其質美而文繁,吾欲說而去其文。”故曰:文質修者,謂之君子;有質而無文,謂之易野。子桑伯子易野,欲同人道於牛馬,故仲弓曰太簡。”2

    居簡而行簡則太簡,“欲同人道於牛馬”,正是道家思想之失。以之作為指導思想,其弊不可勝論,如魏晉南北朝很多風流人物就太簡,最不適合為政領軍,佔據高位。正如鹿善繼《四書說約》中所說:“居簡之簡,一切放下,全無關攝。廢事生弊,可勝言哉。”1

    魏晉人講“三玄”:《老子》《莊子》《易經》。其實《易經》是儒家正經,與《詩》《書》《禮》《春秋》和四書一以貫之,一體同仁,與老莊二書則存在重大原則分歧。易學遠遠高於魏晉玄學,所謂的玄理並不符合易理。魏晉人將《易經》道家化、玄學化了,所以學易談易者雖眾,不得其用,徒為玄風清談增添材料而已。

    《易經》作為眾經之王,為儒道所同尊,可謂兩家共法。然《周易》為孔子所贊翼,易理為孔子所闡發,易學與儒學完全一致,可劃等號;道家所得有限(或謂所宗易經不同),如康有為所說“只偷得易經半部”。《老子》《莊子》偏離違反易理之處,俯拾皆是。關此,我在《儒家法眼》2一書中有詳細闡說。

    或謂《易傳》本于老莊之學,出自老莊後學之手。答:別說老莊後學,老莊本人又何能為。他們不具備那種“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的剛健進取精神,不具備建設禮樂制度以“殊貴賤、別尊卑”的王道精神,不足以得天下之理、成聖賢之業而成位乎其中——這是儒家聖賢德業,道家何能為。

    莊子反對仁義,理由之一是仁義會被盜竊名義和惡性利用。這是不了解儒家仁義的真義。儒家仁義,原則性規範性強,仁者在文化道德上、仁政在政治制度上,都有一定的硬性指標和規定,不是那麼好假借利用的。齊桓晉文假仁假義,畢竟有一點禮義廉恥的道德基礎和尊王攘夷的事功表現。

    儒道兩家都反對形式主義,然取向不同。道家反對一切形式,完全不顧禮儀,不要禮制,甚至故意違反之,認為這樣才能把握道德之本質和精神;儒家文質並重,追求本質和形式的統一。在政治上,以道德統帥制度,以制度體現道德,兩者相輔相成。何為歧途,何為中道,一目了然。

    孔孟和老莊,歷史背景和環境相同:禮制喪失精神,殘留形式,即所謂禮崩樂壞,周文疲敝。對此兩家都有清晰認識,但提供的救世方案大異。儒家主張繼承道統推行仁政,恢復或重建禮制;道家則認為,仁義禮樂無非贅物,不如徹底拋棄,赤條條回歸大道。兩條道路何為中正,不可不辨也。

    道家無禮,臨喪而歌,自有其道理。《莊子·大宗師》中借孔子之口說他們是游方之外者:“方且與造物者為人,而遊乎天地之一氣。彼以生為附贅縣疣,以死為決疣潰。夫若然者,又惡知死生先後之所在。”1他們視生命為多餘的贅瘤,視死亡如割掉潰瘍濃瘡,喪事當然值得慶賀了。哭哭啼啼,何其陋也。

    臨喪不哀,儒家大忌。臨喪而歌更是反常——除非唱挽歌。對妻死鼓盆而歌、吊者臨屍而歌、母死登木而歌之類悖禮之舉,真孔子絕不會認同。《檀弓下》載,孔子故人原壤母死而歌,孔子裝沒聽見而不予阻止,是顧及故人之情。2《論語》中孔子以“老而不死是為賊”3斥責原壤,顯然很不以為然。

    或問:“臨喪而哀,是不容已。任何宗教不能例外。莊子亦是爹娘養。竊疑先秦道家之徒臨盆而歌、登木而歌,所表達的不是一種普通喜悅之情。或因其生死觀,而別有一種寂廖悲欣感發之意。”答:非也。莊子齊一生死,甚至以生為附贅,以死為決疣,故道家臨喪不哀或放聲歌唱,是真的不哀甚至可樂可賀。

    何以妻死不吊且鼓盆而歌,莊子自有解釋:“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於巨室,而我噭噭然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1

    莊子看來,人生如夢,生死無異,所以“古之真人,不知說生,不知惡死。”2;“以生為脊,以死為尻,孰知生死存亡之一體者,吾與之友矣。”3;“萬物一府,死生同狀。”4“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若死生為徒,吾又何患!”5

    莊子追求的是絕對的逍遙,擺脫一切相對,擺脫一切現象包括生死現象的束縛,離形去智,無人無我,忘生忘死,順應自然。其生死齊一的生死觀貫穿《莊子》內外雜篇。在他看來,臨喪而哀,是不自然不知命。內篇《大宗師》中,孟孫才其母死,哭泣無涕中心不戚居喪不哀,受到“孔子”高度稱讚。

    由於見性不全,證道有漏,老莊思想雖頗有可取,又很不中正,我稱之為“偏激的深刻”。見性證道,故深刻;不全有漏,故偏激。尤其是莊子,喜怒哀樂常常發不中節,發而失常。只要亮出《莊子》中的道家人物之觀點言行來,有儒眼者不難發現其偏頗錯誤,何用東海多言哉。

    由於思想偏激,《莊子》屢犯原則性立場性錯誤,本亦反盜賊,卻常不小心站到盜賊的立場上去了。《盜蹠》借盜蹠之口辱駡孔子為盜丘,說孔子“縫衣淺帶,矯言偽行,以迷惑天下之主,而欲求富貴焉,盜莫大於子。”6又詆毀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其毀辱之語至今仍為反儒派所利用。

    或問:孔顏之樂與莊周之樂,不同處在哪?答:都是自由之樂,然所悟有異,故所樂不同。孔顏之樂,盡心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1莊周之樂,樂在擺脫一切內外之束縛,超越一切現象之相對,追求無是無非無人無我忘生忘死的逍遙。非禮非人道,與鳥獸同群可也。

    莊子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2此言反知,把知識和智慧割裂了,否定了孔子“學而時習之”的教導,否定了《中庸》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重要性,否定了《大學》格物致知的科學精神和重大意義,否定了正確的知識是開智升德的必須。

    黑格爾說:“無知者是最不自由的,因為他要面對的是一個完全黑暗的世界。”無論追求政治自由、道德自由,都有賴於相應知識的正確。儒家下學上達,以學習各種知識為上達臺階。大學八條目以格物致知為首,這裡的物包括物質精神一切現象,知也就包括宇宙萬物、人間萬事及眾生生命一切知識。

    對莊子之病,荀子一針見血:“蔽於天而不知人”3。莊子知天道而為天道所蔽,不知人道,可見知而不全。天道不外乎人道,“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4孔子此言深中老莊之疾。為道遠人,遠於人倫日用,偏離人道之常,有索隱行怪之嫌,故孔子對道家人物既有贊同又有批評。

    道家對道的推崇和不合作主義態度值得有所肯定。對於形式主義、物質主義、利益主義和各種世俗主義,老莊思想亦頗有作用,但又很容易矯枉過正,走向反形式、反物質、反利益、反世俗的另一面。唯有儒家,才能將本質與形式、精神與物質、道義與利益、超脫和世俗圓滿統一起來。因此,老莊思想可以偶爾藥用,孔孟之道才是日常食糧。

    或謂莊子動機是批判虛偽的道德而不是批判道德本身。沒錯,然由於一切“人為”包括仁義原則和禮樂制度都為莊子所不喜,被視為“偽”,批判虛偽的道德就必然滑向批判仁義禮樂批判儒家。流弊所致,孔子就成了“妄作孝弟而僥倖于封侯富貴”的“魯國之巧偽人”1,孔子之道成了“狂狂汲汲詐巧虛偽事”2

    莊子的偏激,很容易被盜賊利用來詆毀儒家,攻擊聖賢,反對仁義。莊子認為孝悌仁義忠信貞廉等,都是人道毀棄之後的人為標榜。《胠篋》說:“聖人已死,則大盜不起,天下平而無故矣。聖人不死,大盜不止,雖重聖人而治天下,則是重利盜蹠也。”3這就為反對和打倒儒家提供了絕妙的藉口。

    總之,老莊作為道家兩大宗師,對仁義的偏見,對知識的輕蔑,對聖賢的嘲笑,對政治的冷漠,對禮制的排斥,對世事的超脫,都很容易產生誤導。

    《老子》是道家第一經典,所以道家的問題根源於《老子》。“道可道,非常道。”《老子》一開頭就將常道與言語割裂了,神秘化並架空之。故輕視文章和知識,進而輕視甚至排斥文化和文明,重道體而輕作用,重道德而輕規範,就是道家邏輯的必然。

    常道不易道,並非不可道。仁義禮智信就是五常道,吾家聖人道之何等中正。道不可道,始非常道,非人間正道,故道家只能為文化輔統。對於《老子》,我在《儒家法眼》4一書有詳細分析批判,茲不贅。

    孔孟與老莊,聖賢氣象和魏晉風度,兩相對比,高下優劣立判。聖賢氣象只能出自儒家,並且是醇儒,雜儒就差一些;魏晉風度主要出自道家,缺乏莊嚴性和責任感,好起來是風流,風行水流;壞起來則下流,沒有底線。竹林七賢有風流有下流。到了南朝,流波所至,愈趨愈下,沒了風流,只有下流。

    佛教同樣不關心政治,不適合指導政治建設。兩家如果過於興旺激揚,喧賓奪主,那就利少弊多甚至無益有弊。韓愈《論佛骨表》指出:

    “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已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後三度捨身施佛,宗廟之祭,不用牲牢,晝日一食,止於菜果,其後竟為侯景所逼,餓死台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乃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1

    雖然嚴厲,不無道理。後來北魏、北周時,唐朝武則天和唐武宗時,元朝時,佛教都過於旺盛,儼然淩駕於儒家之上,雖屬儒家王朝,政治上很不儒家。而佛教過於旺盛,亦非佛教之福。三武一宗滅佛,與道家作祟有關,但也有佛教自身的過咎。

    佛道在兩宋影響也較大。在《佛道在宋代的影響和理學對佛道的批判》中,我總結了佛老對宋朝五大不良影響:一是侵蝕忠孝節義,敗壞人倫道德;二是淆亂價值標準,敗壞士風吏治;三是損害政治道德和智慧;四是在政治上與申韓鼙鼓相應;五是導致對外敵抵抗意志的衰退和軍隊戰鬥力的下降。2

    五、結語

    程伊川在敘述其兄程明道生平事蹟的文章《明道先生行狀》中說:“明於庶物,察於人倫,知盡性至命必本於孝悌,窮神知化由通于禮樂。”3這句話揭示了儒家的特徵和高明中正所在。佛道亦講性命,然不能盡性至命,不能自盡其性、盡人之性和盡物之性;亦言孝悌,然不能以孝悌為“為仁之本”;亦自詡窮神知化,然不能通達禮樂之源,故不能制禮作樂。歸根結底,是不明於庶物,不察於人倫。

    程伊川又在《明道先生行狀》中引用程明道之言曰:

    “道之不明,異端害之也。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難辨;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入人也因其高明。自謂之窮神知化,而不足以開物成物。言為無不周遍,實則外於倫理。窮深極微,而不可以入堯舜之道。天下之學,非淺陋固滯,則必入於此。自道之不明也,邪誕妖異之說競起,塗生民之耳目,溺天下於污濁。雖高才明智,膠於見聞,醉生夢死,不自覺也。是皆正路之蓁蕪,聖門之蔽塞,辟之而後可以入道。”1

    不明於庶物,故不足以開物成物;不察於人倫,故外於倫理。有這兩大缺陷,縱然窮神知化,畢竟有限;縱然言為周遍,難以圓滿。真正的窮神知化,盡性至命,唯有儒家能夠做到。《中庸》說:“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2

    盡己之性,成就自己的本性,就是成己,盡人之性就是成人,盡物之性就是成物。

    《易經•繫辭上》說:“備物致用,立成器以為天下利,莫大乎聖人。”3備天下之物,致天下所用,建立良制良法,開發良器良物,就是成物。《大禹謨》說:“正德,利用,厚生,惟和。”4發展科技、開發物質以利物之用,就是成物。

    《易經•泰卦》:“天地交泰,後以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1意謂君王從泰卦得到啟示,認識把握天地之道,輔助天地所生之宜,以幫助人民。

    “後”指君主,裁成謂裁度以成之。“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就是贊天地之化育;“左右民”就是就是盡人之性,就是成人,幫助和成就人民,就是王道。

    人道政為大,政治以王道為最優,王道依於內聖。唯儒家內聖外王,得人道之正,亦得天道之中,天人合一故,道不遠人故。對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諸道,儒家置而不論,論人道天道,唯儒家為大,非佛道所能望塵、所得妄論也。

    這不是為了與佛道爭高下,而是為了對家國天下對人類負責任。因為佛道兩家論及人世間事,包括人生、家庭、社會尤其是政治之事,即使所說有理,往往不夠中肯靠譜,不像儒家那樣中正,大中至正。當然,這是出世法的共同點。因為他們的最高宗旨和寄託不在人間,不在此岸。

    中華文化三大家,儒家品質最高,最為中正,故必須是主統,佛道可為輔統。易言之,儒家必須是大宗,佛道可為小宗;儒家必須是大堂,佛道可為側室。對於中華來說,儒家必須是國家意識形態和政治指導思想,居於憲位,佛道作為中國的正教正信,自應受到高度尊重,但必須守住宗教本分,不許僭越到政治領域。

    或主張只說自家是,不說他家非,免起無謂之爭執。這種態度未免自私冷漠甚至鄉願。儒家要對天下後世負責,故對於人間萬事和中西百家,都必須是是非非,善善惡惡,對於是的善的,必須予以實事求是的贊肯;對於非的惡的,必須予以如理如實的批判。

    故儒家在尊重佛道的同時,對他們各有批判。論道論及高處,則神來殺神,佛來殺佛,泰山岩岩,寸土不讓。恨不能起釋尊於涅槃、出老莊於虛靜而一問之,以顯我仁本主義之大中至正也。以仁義屈佛道,是為了更好地申張人道之尊嚴,建設人間之美好,豈為了區區門戶之爭哉。

    三家應該和而不同。不同,不能強同,苟同,混同。所以孔子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小到修身齊家,大到治國平天下,很難謀到一塊去。然三家皆於道有得,不無相通,故可以道並行而不悖,可以和平相處。儒者在大本確立的前提下,於佛道有破有收,破其違仁背義之言,收其尊道重德之旨,並尊其為輔統。

    不僅對佛道,對於中西各種異端外道和歪理邪說,儒家都有責任予以如理如實的批判和恰如其分的定位,是者是之,非者非之;優者收之,非者破之。對於各種異端邪說,西方優秀自由知識份子也能有所批判,但又批得不准無力,根本原因在於自由主義。

    自由主義的文化品格不算低,又不夠高。故有一定的明辨功夫,又頗有限,於優劣是非正邪善惡,能有所辨,又辨不太明白、明確。就像陰天,比黑夜明亮得多,比豔陽高照又差得遠。唯我儒學真理,恰似陽光普照。

    首发于《澳门学刊》2017年11月

    [if !supportFoot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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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f !supportFootnotes][1][endif]馬其昶 校注:《韓昌黎文集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12月,第612頁。

    1[後晉]劉昫 等撰:《舊唐書》卷七十九 列傳第二十九,北京:中華書局出版,1976年5月,第2714頁。

    2余東海 撰:《乾元論》,儒家網:http://www.rujiazg.com/,2017年5月19日。

    3王財貴 主編:《學庸論語》,北京:北京出版集團公司、北京教育出版社,2011年6月,第139頁。

    1中華教育研究會編訂:《經典育讀全書——孟子》,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2年6月,第230頁。

    1[宋]黎靖德 编,王星贤 点校:《朱子語類》卷第一百二十六,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86年3月,第3016頁。

    2[宋]黎靖德 编,王星贤 点校:《朱子語類》卷第一百二十六,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86年3月,第3027頁。

    3[宋]黎靖德 编,王星贤 点校:《朱子語類》卷第五十五,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86年3月,第1320頁。

    1中華教育研究會編訂:《經典育讀全書——孟子》,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2年6月,第98頁。

    1中華教育研究會編訂:《經典育讀全書——孟子》,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2年6月,第99頁。

    2 [宋]朱熹、呂祖謙撰,彥斯莉譯注:《近思錄》,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2011年1月,第176頁。

    3 [清]陳立撰,吳則虞點校:《白虎通疏證》卷八,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1994年8月,第369頁。

    1張雪松:《“三教合一”概念的歷史鉤沉》,載於《黨政幹部學刊》,2014年11期,第25頁。

    2[南朝梁]僧佑 編撰,劉立夫、胡勇奪譯注:《弘明集》,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2011年8月,第80頁。

    3[明]僧紹:《弘明集》卷六(《乾隆大藏經》第115冊),第111頁。

    4[唐]姚思廉:《梁書》卷四十八儒林,北京:中華書局出版,1973年5月,第662頁。

    5[唐]姚思廉:《梁書》卷一本紀,北京:中華書局出版,1973年5月,第71、73、92頁。

    1 [宋]释志磐撰:《佛祖統紀》卷四十七淳熙八年條。國學大師網:http://www.guoxuedashi.com/a/589744/811139.html,2017年5月19日。

    1王夫之:《讀通鑒論》卷十七梁武帝,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1975年7月, 第581-582頁。

    2釋淨空 主講:《佛說十善業道經(講義)》,北京:北京通教寺敬印,第8-14頁。

    3[北宋]贊甯:《大宋僧史略》卷下總論(CBETA電子版),中華電子佛典協會,2001年4月,第32-33頁。

    4郭绍林:《玄奘与佛道名位》,載於《洛阳师专学报》,1997年03期,第48頁。

    1駢宇騫、齊立潔、李欣譯注:《中華經典藏書》之《貞觀政要》卷六慎所好,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2012年3月,第187頁。

    2魏承思:《試論唐太宗對佛教的態度》,載於《法音》,1984年04期,第31頁。

    1[唐]釋道宣 述:《乾隆大藏經》第124冊之《集古今佛道論衡實錄》卷三,第237頁。

    [if !supportFootnotes][2][endif]魏承思:《試論唐太宗對佛教的態度》,載於《法音》,1984年04期,第31頁。

    [if !supportFootnotes][3][endif]《乾隆大藏經》第124冊之《集古今佛道論衡實錄》卷三,第237頁。

    4[唐]慧立、彦悰 著,孫毓棠、謝方 點校:《中外交通史籍叢刊》之《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六,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2000年4月,第140-141頁。

    1魏承思:《历史回溯:唐太宗到底信不信佛呢?》,載於鳳凰佛教網:http://fo.ifeng.com/guanchajia/detail_2014_07/14/37316511_0.shtml,2017年07月19日。

    2[北宋]呂大臨 撰:四庫全書經部易類《橫渠易說》之附《横渠先生行状》,第202頁。

    1[明]王守仁 撰:《王陽明全集》卷一,上海:上海古籍貫出版社,2011年9月,第85頁。

    2轉引 姜广辉著:《走出理学》,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64頁。

    1余東海 著:《儒门三大杂家》,天涯社區:http://bbs.tianya.cn/post-no01-516539-1.shtml,1917年5月19日。

    2《熙甯變法與荊公新學》一文收入拙著《宋儒和理学》,待出版。

    1中華教育研究會編訂:《經典育讀全書——孟子》,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2年6月,第221頁。

    1[清]陳立撰,吳則虞點校:《白虎通疏證》卷六,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1994年8月,第216頁。

    1王財貴 主編:《孝弟三百千》,北京:北京出版集團公司、北京教育出版社,2011年6月,第1頁。

    2轉引刘梦溪 主编:《中国现代学术经典•马一浮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292页。

    1林國平 著:《林兆恩与三一教》,360doc網:http://www.360doc.com/content/12/0404/01/9543986_200638488.shtml,2017年5月20日。

    2王財貴 主編:《學庸論語》,北京:北京出版集團公司、北京教育出版社,2011年6月,第183-184頁。

    3李學勤 主編:《十三經注疏·孟子注疏》(標點本),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12月,第406頁。

    4[明]王夫之著:《船山遗书》第六册,北京:中国书店,2016年3月第1版,第7頁。

    1王星贤 点校:《朱子語類》卷第九十四,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86年3月,第2382頁。

    2[宋]周敦頤 著:《太極圖說》,國學大師網:http://www.guoxuedashi.com/,2017年5月19日。

    3王利器 撰:《新語校注》,北京:中華書局出版,1986年8月,第9頁。

    1賴炎元 注譯:《春秋繁露今注今譯》,台灣:台灣商務印書館有限股份公司,民國七十三年五月,第27頁。

    2李學勤 主編:《十三經注疏·尚書正義》(標點本),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12月,第307頁。

    3王財貴 主編:《學庸論語》,北京:北京出版集團公司、北京教育出版社,2011年6月,第41-43頁。

    4李學勤 主編:《十三經注疏·尚書正義》(標點本),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12月,第311頁。

    5賈太宏 譯注:《禮記通解》,北京:西苑出版社,2016年2月,第277頁。

    6[漢]戴聖 著:《大戴禮記•禮三本篇》,中國古典名著青蘋果電子圖書系列,第20頁。

    1李學勤 主編:《十三經注疏·尚書正義》(標點本),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12月,第107-108頁。

    2《愛民主義論》一文收入拙著《仁本主義》,待出版。

    3余東海 著:《主權在民論》,儒家網:http://www.rujiazg.com/article/id/7130/,2017年5月19日。

    1王財貴 主編:《學庸論語》,北京:北京出版集團公司、北京教育出版社,2011年6月,第80頁。

    2盧元駿 譯注:《說苑今譯今注》,台灣:台灣商務印書館有限股份公司,中華民國六十八年四月,第682頁。

    1轉引 李炳南 著:《論語講要》,武漢:湖北長江出版集團、長江文藝出版社,2011年5月,第92頁。

    2余東海 著:《儒家法眼》,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7年1月。

    1張震 點校:《莊子•大宗師》,長沙:岳麓出版社,1989年8月,第27頁。

    2賈太宏

    譯注:《禮記通解》,北京:西苑出版社,2016年2月,第146頁。

    3王財貴主編:《學庸論語》,北京:北京出版集團公司、北京教育出版社,2011年6月,第160頁。

    1張震 點校:《莊子•至樂》,長沙:岳麓出版社,1989年8月,第73頁。

    2張震 點校:《莊子•大宗師》,長沙:岳麓出版社,1989年8月,第23頁。

    3張震 點校:《莊子•大宗師》,長沙:岳麓出版社,1989年8月,第25頁。

    4張震 點校:《莊子•天地》,長沙:岳麓出版社,1989年8月,第45頁。

    5張震 點校:《莊子•知北遊》,長沙:岳麓出版社,1989年8月,第90頁。

    6張震 點校:《莊子•盜蹠》,長沙:岳麓出版社,1989年8月,第127-128頁。

    1中華教育研究會編訂:《經典育讀全書——孟子》,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2年6月,第200頁。

    2張震 點校:《莊子•養生主》,長沙:岳麓出版社,1989年8月,第11頁。

    3沈嘯寰、王星賢:《荀子集解》,北京:中華書局出版,1988年9月,第393頁。

    4王財貴 主編:《學庸論語》,北京:北京出版集團公司、北京教育出版社,2011年6月,第21頁。

    1張震 點校:《莊子•盜蹠》,長沙:岳麓出版社,1989年8月,第126頁。

    2張震 點校:《莊子•盜蹠》,長沙:岳麓出版社,1989年8月,第129頁。

    3張震 點校:《莊子•胠篋》,長沙:岳麓出版社,1989年8月,第38頁。

    4余東海 著:《儒家法眼》,北京:中國友谊出版公司,2017年1月。

    1馬其昶 校注:《韓昌黎文集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12月,第613-614頁。

    2《佛道在宋代的影響和理學對佛道的批判》一文收入拙著《宋儒和理学》,待出版。

    3程顥、程頤 著:《二程集》卷十一,北京:中華書局出版,1981年7月,第638頁。

    1程顥、程頤 著:《二程集》卷十一,北京:中華書局出版,1981年7月,第638頁。

    2王財貴 主編:《學庸論語》,北京:北京出版集團公司、北京教育出版社,2011年6月,第34頁。

    3金景芳、呂紹綱 著:《周易全解》,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2013年11月,第431頁。

    4中華教育研究會編訂:《經典育讀全書——孟子》,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2年6月,第17頁。

    1金景芳、呂紹綱 著:《周易全解》,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2013年11月,第9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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