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慕宁走下楼梯时,看到赵波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弹琴一边哼唱,而云朗站在楼梯口看着他发愣。他停在楼梯上,低头注视着云朗,没有说话。
赵波一曲弹唱完,睁开眼睛,才发现两个老板站在面前,一下子不知所措地站起来。
常慕宁开口问云朗:“我听高姗说你接了个明天的演出?”
云朗回过神来,才发现常慕宁早已下了楼,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外地?”常慕宁接着问。
又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飞机?”
“下午,晚上走台。”云朗的语气低沉而平缓。
赵波和高姗愣愣地在旁边看着,两位老板平淡得与从前毫无二致,让他们几乎以为这两人今天不是来分手的。
“高姗、赵波,跟你们云姐走吧,工资还是公司发,以后不用来上班了。”常慕宁突然转向他俩,吩咐道。
两人一时没回过神,都没答话。
常慕宁说完又转向云朗,语气依旧平和:“我还有事,先走了。”
云朗下意识地再次点点头,最后两下却显得有些迟疑。常慕宁绕过她离去,她静静地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究没有回头看一眼。
上了飞机,云朗盖着柔软的毛毯,半梦半醒之间,觉得身边坐的人依然是常慕宁。
31岁那年,云朗在全国大红,演出邀约多到推不过来,几乎每天都在飞机上度过。常慕宁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外地演出,早在三年前就放下了录音棚的工作, 做起了她的“经纪人”。她不善于处理的谈钱、谈档期,以及一切与唱歌无关的琐事,他都替她处理。
那一时期云朗的走红,几乎压过同期所有的男女歌手,深受歌迷喜爱,领奖领到心烦。
“没办法,这个奖太大了,不能不去领。”常慕宁给云朗盖好毛毯,又对来到身边的空姐礼貌地微笑,“麻烦您给我们倒杯热水。”
常慕宁从包里取出药,接过空姐端来的水,一并递给云朗。
云朗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蜷缩在毛毯中,迷迷糊糊地接过药吃了,把杯子递回给常慕宁,而后如释重负地把头往后一靠,准备好好睡一觉。
常慕宁连忙一把扶住她的后颈,塞过去一个U型枕,一边哄着她:“头发都做完了,不能往后靠,啊。”
云朗闭着眼睛皱起眉头,不满地哼唧了一声,一歪头枕在常慕宁的肩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了。
常慕宁往她身边靠了靠,尽量让她枕得舒服一点,伸出另一边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将她身上的毛毯向上拉了拉,转头望着窗外的云层。
云朗得的是音乐协会评出的“突出成就奖”。这代表着全国的音乐同行对获奖人成就的认可,以往获得这个奖项的往往是功成名就的乐坛前辈,以如此年轻的年纪获得这个奖项,云朗还是第一个。
尽管云朗方面曾经想要婉拒,并表示以自己目前的资历,领这个奖似乎不合适。但组委会却格外坚定,并宣称这是为了表彰她“几乎以一己之力将去年的唱片销售业绩提升了一个量级”。因为去年出的那张复出专辑,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
按照奖项的重量级,组委会原本将云朗安排在最后一个领奖并演唱,然而当晚的“最佳男歌手”却临场提出自己必须压轴。工作人员弓着腰来到他们的座位旁边找常慕宁沟通的时候,云朗的表情相当无奈而疲惫。为了尊重“最佳男歌手”比自己多出的几年资历,自然同意了。于是,颁奖礼的流程改为云朗最后一个领奖,并在所有奖项颁发完毕后,在倒数第二个演唱。
协调好登台时间,常慕宁无奈地舒出一口气,从口袋中拿出一盒润喉含片,取出一颗递给云朗:“嗓子还疼么?”
云朗接过含片放进嘴里,完全不想说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能唱吗?”
“这首能唱下来,没事。”云朗疲惫地开口,嗓音沙沙的,显得有些慵懒。
常慕宁以一个专业制作人的素养,不得不承认云朗此时的嗓音似乎比平时更有表现力。虽然气息不太稳定,但因为原定的曲目难度并不大,加上云朗极强的控制能力,总算完成得还算不错。常慕宁守在侧幕条接回下台的云朗,马上将一件外套给她披上——颁奖季的天气乍暖还寒,发着高烧穿着演出服的云朗早已冷得浑身微微发抖。
下台回化妆间的路上,隐约听到观众在呼唤云朗返场,但他们顾不上了。舞台上随即响起了主持人报幕最佳男歌手登台的声音。
云朗一回到化妆间便浑身无力地钻进沙发里,常慕宁正准备收拾好东西带她去输液。工作人员却突然慌张地跑进来问云朗能否返场。
“怎么回事?”常慕宁莫名其妙。
“云姐人气太高了,后面的歌手接不住,被观众轰下去了。”一看就是刚刚工作不久的小姑娘紧张地说,“现在观众一直在喊云姐。”
常慕宁回头看看几乎累得瘫到在沙发上的云朗,坚决地说:“不行,她今天生病了,唱不了了。”
“可是……可是观众不干呀,”小姑娘几乎是恳求地,“常总您听听外边喊的。哪怕让云姐出去跟观众说几句话也行啊。”
“小妹妹,不是我为难你,大家都不容易,你看看她这样子,”常慕宁平日温文尔雅,是绝不可能跟一个小女孩大喊大叫的,但此时他真的有些急了,“我跟你说吧,她这三天连着跑了三个城市,每天睡不到4个小时,从今天早上就开始发烧,唱这一首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常慕宁感到一只手伸到了自己西裤侧边的口袋里,回头,云朗有气无力地坐起来,取出一颗含片放进嘴里。
“不差这一首,走吧。”说着就要起身,然而身子轻飘飘得好像连站都站不稳了。
常慕宁连忙扶住她,知道她一旦决定要去,就没法再劝了,只好商量着:“要不就说几句话,别唱了。”
然而当云朗神采奕奕地回到舞台上和观众聊起天的时候,他知道坏了。
多年来给她做监制、制作人,他要比云朗更了解她的嗓音情况。观众点的歌并不好唱,常慕宁皱着眉头站在侧目条注视着舞台上强打精神的云朗。
果然,唱到最后,云朗自己也感到了力不从心,尽管极力控制,但终究唱得失去了一些水准,在最后一个高音甚至有些撕裂。
云朗走向台侧拿着外套的常慕宁,有些懊恼地一笑:“丢人了。”
常慕宁用衣服把她包起来:“不管了,打针去。”
会场外有媒体的采访区,常慕宁委托刚才的小姑娘带云朗从更隐秘的路线先回酒店,自己去采访区应付媒体。阔别三年再次回到录音棚,云朗的这张专辑也使他今天获得了最佳制作人奖。
“常总,自从您做了云朗的经纪人,就只有去年云朗的这一张制作专辑面世。作为这么优秀的制作人,放弃做音乐,放弃和更多的好歌手合作会感到遗憾吗?”这记者已经就差说,云朗红了,常慕宁开始“吃软饭”了。
“我从来没有放弃做音乐,”常慕宁彬彬有礼地微笑,“我只是找到了最好的合作伙伴,我认为云朗就是最好的歌手。”
“常总,今天云朗的现场演唱效果并不太好,有人说云朗只是一个录音棚歌手,专辑中优秀的表现完全在于您的修音,这是真的吗?”
“她今天……”常慕宁顿了顿,略一思索,接着说,“我们公司正在筹备云朗的首次个人演唱会,到时候大家可以听听她的现场演唱水准。”
说完,向着仍然在七嘴八舌提问的记者们礼貌地微笑点头,摆摆手,果断地离去。
第二天,各大媒体分别用头版头条报道了诸如“云朗颁奖礼破音,欲开演唱会证明实力”之类的话题。
云朗住院输液,看完常慕宁一大早带来的一堆报纸,抬头看着他:“你丫可太鸡贼了。”
常慕宁一脸坏笑地看着她,不说话。
“不是,公司什么时候筹备我演唱会了?”
“就从今天开始筹备啊。”
云朗啧啧地点头:“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头扎进录音棚里撒欢儿的毛头小子了。”
常慕宁在云朗的病床沿上坐下,转头看着她,憧憬而自信地一笑:“最佳制作人奖我要拿,最佳经纪人奖我也要拿。明年,咱们来领最佳演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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