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我的仅有的年华中,有无数的美人从我身边路过。像繁星耀于天空一般,我知道她们比火焰滚烫了一万倍,温暖乃至热烈,却也不了了的,光年之后,只剩屡屡星芒,不温暖甚至变得寒冷。
2
我和白静一个高中,一个班。她把头发全部后梳,绑成辫子,一种逼近了病态的瘦,全身平平的,眼睛在深骨窝里,双眼却依然亮堂,没有人觉得她漂亮,而我不。或许因为我跟她有着短暂而热烈的恋爱。
我们曾是同桌,我爱说话,她出奇意外的也是,于是我们从桌上就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街上,然后慢慢少了许多话。我们或许是热烈的,因为我们都认为我们已经完全了解了对方,我们把自己的讯息放在唾中,然后互相交换,之后总是带着傻气的不停的笑,或是点一根烟,分食了它。我和她都喜欢一起在校背后的老街上面走,两个聒噪的人都哑着口,一起抽着烟在街上走,然后陪着她走到一家狗不理的门口,一起等公交车,然后她上车回家,我走路回家。是她让我学会了其实言语是交流之间的累赘。
我与她还有一次旅行,那是我们在一起的一个冬天,我与她去了我家背后的森林公园,带够了食物和水,如同我们在老街一样漫步,我看着她的脸,从正午的闪耀到夜晚的黯淡。在确定已经没有力气往下继续走之后,我与她住进了山中的旅店里,我们都燥着啊,却谁也不敢说出来,我和她穿着衣服,抱在一起洗澡。我完全感受到她的柔软,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我和她如同往常一样,谁也没有说话。然后换上了干净衣服,晾起湿漉,却不想外面落雨落得很大,浸湿看墙,又浸入了屋,我与她随意玩起旅店给的扑克,打了一夜,我和她都觉得了无味,于是带着倦带着燥在天亮之后离开了旅馆往回走,那个日出,被阴云遮着,把林子都压得灰蓝,随后之后自然是下了雨,我与她如落汤鸡一般,走出了那片林子。之后的几天,我与她不再相见,我们再次共识了我们之间的默契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深,我们之间也不是不需要言语。只是我们浅尝了爱情,在刚体会到它的深邃的时候,我们都不愿意继续再往深海里再迈一步,我们都小,都承认着自己的浅浮,都只愿在浅谈浮游。
开学了,我与她再次漫步在老街上,我与她侃天阔地,在离别时依依不舍。当她所乘的公交车慢慢行远的时候,我都会催着自己离开却又迈不开脚。我知道她终究会与我走远的,我可能是她的起点,但绝对不可能是她的终点。
于是我和她不出所料的分手,没有争执,而更像是春天的低烧慢慢褪去,是联系越来越少,而每次的话越来越多,在绵延着的尾巴里,我与她默认了这段关系的结束,然后在一起干完高三之后,各奔东西,逐渐断了信。
3
在之后,我去了更南方的地方,因为燥热的关系,女孩们都不避讳的穿得很少,背心下依然要露出肚脐。我很多时候都会想起森林的那一夜,那样燥的感受是相同的。我开始觉得身边许多女孩美得所向披靡,但我始终觉得我与他们隔着几十道坎,而宿舍楼下超市的那个女收银员,总是我期待与刻意去遇到的。
我每次下了课,都会刻意去超市里买一罐饮料,她话不多,总是把我的饮料过了码,然后用最温柔而且最冷漠的语气告诉我价钱,虽然我从来没有从她身上体验到女人对于男人的那种温暖,但我依然乐此不疲,这种关系持续了一个月,她似乎能记住了我的模样,因为她的眼神不像之前因为陌生而造成的冷漠,而我对于她似乎开始变得疯狂起来,我不再仅限每天在超市里买一罐饮料,我开始不经意的向超市的工作人员打听她的故事,会藏在超市对面的咖啡店里,悄悄的偷窥她一举一动。
而窥视并没有给我带来快感,反而使我对她的美造成怀疑——她总是和一些一身臭汗的三无屌丝聊得很高兴,并且向他们展现了她从未对我展现过的笑。我开始变得有点难过,我再一次的感到一些距离,于是我更频繁的在超市购物,希望与她有更多的交流。
她终于开始关注到我了,那是五月的一个早晨,我像平常一样,在超市买了一瓶饮料,在结账的时候,她终于对我说了其他的话:“那么早就要上学啦,怪辛苦的。”我期待这一幕,但当我真的到了这个境地的时候,我却变得说不出话了,总能傻傻的笑,默默的点头。然后结账走人。在离开之后,我开始欢欣鼓舞,我开始回忆她可爱的脸蛋,以及娇小的身材,似乎就一直站我的面前,挥之不去,却也触不可及。而在同一天的夜里,我在宿舍里开始觉得肚子饿,便下楼去超市买一桶方便面,拿着面到了前台,没有人,我叫了几声“服务员!服务员!”依然没有人,于是我把面放在一旁,抽起了烟,过了半根烟的时间,她从另一头跑了过来,与往常不同,她放下了她的头发,比平时更为妩媚,而脸上也有了一缕羞红。然后埋着头,默默的扫码收钱,之后在我掏钱的时候,她缓缓抬起头:“没有等很久吧,对不起啊。”我笑了笑“没有啊,就半根烟的时间。”她把她的嘴角翘起,当然,我知道那不是笑,“不好意思啊,超市要打烊了,我要收下东西,所以没赶过来,还有诶,超市里其实是不给抽烟的……”我默默点了头,然后走到超市门口继续把烟给抽完。
烟见底了,超市的灯灭了,她把卷帘门慢慢拉下,然后冲着我笑,“还有烟吗?给我一根。”我把烟递给她,她点起来,然后我和她很自然的在路上边抽边走,已经很晚了,街上几乎见不到几个人,边上的昏暗的黄色路灯把旁边的树衬托得更有生命力,路上的蛙声连连,还有夏蝉在不停的叫唤,是一个充满着聒噪的夜,在并行的路上,她一直不说话,而我总是偷偷的瞄她,看着她的一点一滴,风偶尔卷起她耳边的头发,然后在空中打着圈摇着曳,她行路行得很缓慢,脚步迈出的每一步都不那么有生机,然后一手抱着自己的腹,一手拿着烟叼在嘴里。那时候,我觉得时间其实很漫长,并希望着它一直漫长下去。我知道,她是我对生活的喜好最直接投向,她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一种清汤寡水的一种美好的存在,我本在水中,就不必再奢求再去拥有水了,所以在她把烟抽完之后,她出了宿舍区,我上了宿舍楼,我与她只是交易着生活的路人,互相借火的烟客。
我早就打听她是在学校背后的村子的村民,在超市觅职只是因为方便而稳定,她终于是会回到村里,然后嫁给我所不屑的满脸油光满嘴脏话的臭屌丝的,然后会饱着生活的苦,在磨了几个年轮过后,再去哀怨着生的不如意。想到这些几乎是可以被肯定的事情,我打了个寒战,然后继续燥着青春的火。
4
初中的老校区要拆了,于是初中同学要搞同学会,不提这事我都想不起来,我已经二十年没回老家了。如今已经到了不惑的年纪了,本以为自己长大了,能有自己的一番天地,但最终发现我始终是长不大,总得被人管着。在外地混了二十多年,也该回家回去看看了,虽然我的父母都跑到了地下,老家也没有家了。
所以我决定回老家而且不回外地了,外地始终是外地,不是我的老家。
于是我捆了几麻袋的衣服,坐着火车,往家赶,摇啊摇,摇了三天,终于摇到了外婆桥,期间有几通电话,是孩子的班主任,妻子的主治医生,二表哥的律师。
挨了几个夜,家便是近了,灯火似乎凋零得不成样子,却也是暖黄的喜人,火车站旁边的宾馆旁的两只公狗似乎交配二十年,虽然大多数狗活不过二十岁。于是我就住进了那间宾馆里,买了一包中南海,抽了一晚上,一宿没睡。
鱼肚被剖开,宾馆没有供应热水,也没有免费的梳子,于是我捧着水把头发给捋清楚了,那就该赴约了吧。
聚会在市中心的大酒店,据说伟大领袖江泽明去年才在此就寝,并且安然无恙。初中的班长承包了所有娱乐费用,哦,是副班长,我是正的。
聚会从白天开始,大家一起吹水,等着晚上的聚餐,但是不敢打麻将,因为二十年过去了,男男女女也不知道各自的深浅长短了。当时的瘦皮猴拍着肚皮,说着自己的皮包厂,小姨子,三个亿,大家都在笑,也许是老家在我走掉之后发生的事,我没懂,但我也笑,一切行动跟着党,准没错。
于是大家吃吃笑笑,天从白挨到黑,依旧没见白开水,如同我深爱着我的国家一样深爱的姑娘,虽然她嘴巴有点歪还有点口齿不清,眼睛睁大了还没我眯着眼一半大,但是我爱,当初我追她,在老校区的树底下跟她表白,她拒绝我,她说她有种病,是越看我越生分,本来挺好一人儿,越看就像是打娘胎来的那般的陌生,硕大一孩子,就是生不出了,隔着肚皮,倒挺熟悉,但谁也看不见谁,虽然着实是寂寞,但瞅着了,也就是生离死别。我听她这么说的时候总有着一种她在骂我娘的感觉。
“哟,都在这儿啊,今儿我来晚了,怪我!怪我怪我!来来来,自罚三杯,给大家伙儿陪个不是,我干了。”这晚饭刚开始吃,一个女孩儿就进来了。“噗通噗通”三杯下肚,入位,用餐,一言不发。我瞅着奇怪,就一直瞅,然后她点上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哎哟,熊皇久,这二十年没见了,生分了?”
说的是我,但我着实生分,然后我耷拉了眼皮,是白开水。着实生分,至少不熟悉,北京腔字正腔圆,眼睛眯着比我眼睛睁大两倍还有多。
“不是不是,瞅您漂亮呢!”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但也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黄鹤一去不复返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老婆,这个酒店不给抽烟的。”副班长打断了诗词大赛,瘦皮猴生气了,走了,边走边骂白开水,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啥的,听不懂,但是我会笑。
于是酒局的内容变成了白开水的故事会,大家吃完主餐继续吃水果,吃完水果,继续吃瓜子,吃完瓜子,也有十点有余了,大多数都拿着手机煲起了家常粥,当宵夜,然后煲完之后又各自离场,是家长里短,副班长去买单迟迟没回来,包房里就我和白开水了,白开水开始唱歌了。
“椰风挑动银浪/夕阳躲云偷看/看见金色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眼睛星样灿烂/眉似新月弯弯/穿着一件红色的纱笼/红得象她嘴上的槟榔/她在轻叹/叹那无情郎/想到泪汪汪/湿了红色纱笼白衣裳/哎呀南海姑娘/何必太过悲伤/年纪轻轻才十六半/旧梦失去有新侣做伴。”
“今晚和我睡吧。”白开水故事说完,哦,不是歌唱完突然跳出这句话。
“这……不太好吧。”
“你不是之前喜欢我吗,怎么,变了?”
“生分了,下不去手了。”
“我难道不漂亮吗?”
“漂亮啊。”
“你现在难道不喜欢我了吗?”
“喜欢啊。”
“那不就得了,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真生分了 ,真下不去手了。”
白开水哭了,点上了一根烟,边哭边抽。
“你眼睛大了四倍,嘴也麻利了,而且,你缺男人吗?”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不缺,也缺。”
“我看你不缺男人,缺心眼儿。”
我站了起来,自己也察觉到自己的慌张,接着说。
“ 我们哪是一路子人啊!况且,人无再少年啊!”
白开水继续哭着,我继续说着
“你老公是个有身份的人,你这样不好吧,况且我也没准备啊。”
然后我们来到了火车站,一夜激情,宾馆门口两只公狗倦了,趴在门口晒月亮。
完事之后,白开水在冲凉,因为没有热水,她边冲着边跟我说:“我知道你一路过来不容易,我的包里还有点钱,等我洗完澡给你吧,也许你用得上。”
我确确实实觉得生分了,但是我憋着,啥也没说,钱倒是拿了。
第二天,鱼肚又被剖开,白开水请我吃火车站旁边的羊肉粉。巨难吃,我仍旧吃完了。
然后我们回到了老校区,看着老吊车,吊着一棵一棵树,枝繁叶茂,从那头,运到了那头,工人们使劲的搬运,这老树也得有个新家。
姑娘(我也不知道该叫姑娘还是白开水)闭上了眼,听着树与空气的摩挲,然后说;“我在这头,我也不知道谁在那头等着我,一直都是。”
晚上,我还是觉得回外地。白开水送我到了车站。车上有几通电话,有孩子的班主任,妻子的律师,二表哥的主治医生。
第二天,白开水上吊自杀。火化之后,舍利子出现在火堆里,姑娘不信佛。
而我呢,我再也不想去老家了,生分,似乎就像我生在外地一般。
5
妻子在我回来后与我彻底的分别了,孩子不归我管,狗归我,二表哥在也在咳嗽中结束了生命,结束与我关于爷爷房产的争执,似乎一切都变得十分安静而且落寞了起来,我与狗猫在我在城南郊区随便找的廉租房里,他陪着我在一起,一直抽烟,没开窗子,整个屋子烟熏火燎,当我再次把手伸到烟盒却再不能拿出下一根时,我恍然失神,烟抽完了一包,天完全暗了下来。我随便笼起一家夹克,单独一人再去楼下的超市买一个泡面勉强填住肚皮。
当我行在了楼下的街,站街女依然不厌其烦的对我吹口哨,我正好处在抽完烟后最落寞的那个状态,这个时候是也许是最需要女人的慰藉的,这让我下意识的去凑近她们,想去打败或者说是压制她们的这时候,我被她们其中的一员阿妹深深的给吸引了,她应该是里面最年轻,看起来十七十八,而且波最大的,(在这种时候我就不太想去在意长相的事了)于是我决定消费了这次欲望。我让她来家里面,她死活不愿意,于是她带着我去往了她们经常带客人去的小旅馆。
我与她尝尽了各种体位,玩过了各种各样的花样,在结束了之后,我与她喘着气互相依靠着对方,令人遗憾,我对女人的向往丝毫没有减少,落寞的感觉也没有,她很高兴的笑了,跟我说,那是她体验到最接近做爱的感受一次的做爱,那是爱的一个极点,把一切的爱都放在动作当中,用尽了全身的解数来表达彼此对爱的感觉。她说着,我却走着神。
在之后,就算我过得很拮据,我还是会经常去光顾她的生意,我与她有着近乎恋爱的感觉,但绝不越界:不谈论各自的故事,也不对生活中共同经过的事情发表看法,不去一同的烧米煮饭,虽然她对我已经渐渐放下防备,开始来到我的家里进行交易,我的狗儿也都认识了她。
她的表白打破了平静,她在一个太阳把云烧得最红的一个傍晚,告诉我她喜欢我,并想结束了她的职业生涯。我想了半天,怎么拒绝她,最后却再次以最朴实或者说最笨拙的办法,告诉了她:“我们两个不合适,我们也许在那些方面挺合拍的,但绝对不是爱情。我们俩并不是同一类的人啊!”她不出所料的哭了,我拿出冰箱里的冰棍,希望能帮她缓缓,她不拒绝。一边舔着棍,一边哭,再一边叫嚷:“我就知道,我是鸡,你是嫖客,我怎么会那么天真,真当自己是杜十娘了!差点给你沉了百宝箱咯!”
之后,她离开了街,也许不再是个站街女了,我似乎是有点怀念着肉体上的那些慰藉,透着她的同事,微微地有点想找到她,而她却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并不能找到她,然后只能放弃了寻找。继续生活,她在我心里挠点痒,但我也没有能力和想法再把她找回来了。我知道,我太过快速地吞掉了一个少女的青春,始终会有一点自责,但她始终是会被吞的,也许死在了我的手里也不算差吧。
6
之后我又随意找了一个正经而且端庄女人,一起过生活。我和她都是再婚的。
而如今我已经老了,我还是会对漂亮的女孩色眯眯的笑,打量着性感的女人的身材,揣摩着曼丽的妇人的味道。我开始觉得女性之于男性是有分工的,一部分负责爱,一部分负责性;一部分负责疯狂,一部分负责平静。但她们都带着生活,给我成长。换句话说,我已经是个巨人,但是我还是无比贪婪着长高,而养分一定是女性。
同时我也感觉到遗憾,我始终不是女人,而且我清楚的知道,在我的有生之年,就算经历多少女性,我始终是不懂女性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懂。她们诚然是不同的,与她们的不同的爱情需要不同的养分,但我却一直不能把他们正确施肥。但她们总得是有个共性,但我除了身体上的特点我能给个总结,其他的我实在总结不出来,但却孜孜不倦的想去了解。
我推敲着这些问题都快得了了癔症了,后来索性就不去想那么多,把美人和关于她们的一切都归给了感觉,归给了不可言状的力量。这哪有什么道理。
后来在一个凉爽的夏天,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我又再次回到了那间被雨浸泡的湿漉漉的林间宾馆,我与白静都燥着,却不交欢,只是在静静的打扑克,她青春靓丽,而我却已耄耋垂暮。
美丽未变,生命却已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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