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蛊
月明星稀,阿绸躺在院中的摇椅上乘凉。时不时看向对面屋子的灯火:他以往恨不得十二时辰黏在我身边,如今却总躲着我,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可恨解云界那厮这段时间一直纠缠不清,害我不能及时处理,难道……
对面的门终于打开了,申三石手持一盏油灯,正要出门,看见阿绸从摇椅上坐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要去哪里呀?最近为什么都不理我呀?”
三石不知道如何和她说,只是也无法就这样出门,两人陷入一片沉默。
“三石,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她一步一步走进他,申三石却一步一步后退。终于他似一切都豁出去了,结巴地问阿绸:
“我到底是谁?”
“你又是谁?”
“你、你不要骗我。”
阿绸笑了:“你想听什么呢?三石。”她像陈述一段故事一样说道:“你我青梅竹马,在安平村一起长大,可惜你三年前上山采药,不慎跌落深泉,你又不会水,若不是我不放心你追来,救下你,你就差点溺亡。可惜你就此脑袋坏了,过往一切都忘了。”
阿绸执起他的手,温柔地说道:“你本就父母早亡,村长怜你孤身一人,又见你我二人从小感情甚笃,便让我与你作伴。”
申三石低头看着她,阿绸看着人说话时,眼睛总是那般清澈真诚,甚至有种湿漉漉的娇媚,他突然什么也不想想了,那人和他说什么蛊毒、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他只要阿绸就好,一生一世地陪伴她。
“咕咕——咕咕——”奇怪的鸟声传来,申三石脑中突然一片清明,他猛地甩开阿绸的手,抱着自己的头痛苦地喊到:“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不要再骗我!不要……啊——”
阿绸看到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嘴唇已经咬出血了,终是轻叹了一声:“假的永远是假的。”她上前抱紧他,在他耳边默念着什么,须臾之后,申三石逐渐冷静下来,晕倒在阿绸的怀里。
突然,她右手往树上一挥,一把暗器向树上隐匿之人刺去。
“策划良久,终于如愿以偿,先生好算计!”
“不敢不敢,哪比得上姑娘的瞒天过海。”
一个瘦小的老人在月色中显现了身影,他佝偻着腰,看似随时都会倒下。
“哦?”
“忘我蛊,由女童以鲜血喂养,至女子月事来临便已真正成熟,此时用于男人,那人便如同一张白纸,任人涂抹。姑娘想必身份不凡,但以此蛊掌控人心,心思不可谓不深沉。我家少爷能得到姑娘如此垂爱,也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
阿绸并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老人家嘛,半个身体都跨进土里的人了,她还能怎么着。
“先生是如何找到这只清枝鸟?”
“呵——”老人摸了摸肩上的黑羽金瞳的鸟,嗤道:“有钱自然能使鬼推磨。倒是一早就知道青枝鸟可解蛊毒?”
“我养的蛊自然知晓。”
“姑娘能将公子归还吗?我们老太爷日夜忧思公子,现卧病在床,望姑娘成全。”
阿绸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三石,他在昏迷中依然皱着眉头,俊毅的面容似乎在噩梦中垂死挣扎。阿绸想,自己不能太贪心,这段时光已经很美好了,她会把它一直珍藏心底,即使这一切不过是个谎言,她为自己编就的谎言。
老者看着她细细打量着自家的小公子,那眼神很是莫测,他的手心沁出了汗,方圆百里之内都是她的人,以他的内力感知就有两百暗卫,而且个个武功超群。
他急道:“姑娘,我家公子不懂事,闯入了你的地盘,但是他绝非有意进去,更何况姑娘对他施以蛊毒惩戒,将近三年,还不够抵过吗?”
阿绸用手摸了摸三石的眉毛,将它抚平开来,又悠悠地说道:“所以呢?”
老者咬了咬牙,正色道:“想必姑娘知晓,我们齐氏一族商铺、酒楼遍布大陆各地,财力鼎盛,若姑娘有未达成的愿望,齐氏愿倾整族之力,为姑娘达成。”
阿绸低头轻轻地笑了,她用手指弹了一下三石的眉间:“笨石头,你看你真的很值钱呢。”她又转过头:“带他走吧。”
老者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他将三石背在背后,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幕中。
(五)城
近日,金龙王城很是热闹。摄政王要为太后的生辰大办宴席,王城挨家挨户必须换上红色喜庆的绸带,有条件的人家更要夜夜笙歌,以表欢喜。
“啊呸!如此劳民伤财也不怕折了福气!”
“嘘、嘘!你小声点,被人听到了那可是要砍头的……”
“砍就砍!本以为是治世贤臣,没想到竟然如此昏庸无道。先帝在时,固然宠爱如今的太后娘娘,也没有说要宴席三月有余,更何况要百姓家中跟着一起摆宴席!”
“小点声小点声!”
“哼!谁不知道他向太后献殷勤,妄想太后娘娘能够将先帝的玉玺转交于他,他也不想想,他原先只是个家仆!”
“若是和乐公主在……”
“你、你比我还不要命啦!不要提起公主!她已经全身全意侍奉天神,是天神的人,若是亵渎了,天神是要降下责罚的!”
“对、对,不能提起不能提起。”
……
两人又是庆幸又是心有余悸地互相看了看,接着又聊风花雪月去了。
阿绸戴一斗笠,执杯喝茶,似乎根本就没听到旁边那两人在说什么,只是眼神幽深莫测。
呵!侍奉天神,真是可笑。
大周除了皇族治下,还有神宗殿。而神宗殿管辖的范围不止是大周,还有齐、韩、晋……可以说这整个大陆都是他们的管辖范围。和皇权不同,他们推崇的是信仰,这片大陆上的人凡信仰神宗可活,背弃神宗可灭。各国皇族皆敬它七分。
而神宗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历代神宗在而立之年可去摘星池祁祝,祁祝仪式不仅可保大陆风调雨顺,亦可测吉凶之地,最后池中会显现一位女子的名字及祥情,而这名少女就是天选之人。
整个神宗殿会倾力将女子带入殿中,终身侍奉神宗,不可外出,且关于此女的前尘往事亦将被封存,不可再议。凡有违此者,必遭天谴报应。
那夜父皇本要降旨册立她为新皇,没想到神宗殿却提前遣人送来招选令,上面赫然写着:
天选命定
大周长公主
玄绸
本就积病已久的父皇,一口血喷出,随即遣出暗卫连夜要将她送出,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阿绸,逃!”
然而神宗殿亦早已派人拦截,正午殿前一片腥风血雨。
最后母后兵行险招,招来李瑾,加入战局,她才能趁乱脱逃。不知后面李瑾和神宗殿是否达成了什么约定,对外,只说自己已被送入神宗殿侍奉神宗,而神宗殿亦默许。
世人皆以入殿侍奉神宗为荣,可没有人知道被选中的人究竟如何,因为她们至死都没有出来过,而关于她们的故事大家更是讳莫如深。而她虽长在深宫,然而父皇一直将她做男儿培养,她登过高山俊峰,趟过深渊浅滩,流过血、受过伤,她发现,人最美好的事便是活出自己,她怎么可能去做别人的附庸,更何况被终身囚禁!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自由,毋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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