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影小影(第四章)

作者: 述茜 | 来源:发表于2019-01-06 12:40 被阅读2次

                        第四章  一只箭矢

            我一路只顾畅快飞翔,忘了幻化出人身,也不知飞到何处。突然一支箭矢嗖的一声扎进我的羽翼,我猛地栽倒在草丛中,耳朵里听见有脚步声临近,赶紧施出个障眼法同时幻化成人身。一个七八岁的小童子肩背上背着一小捆柴火,手里握着一张粗制木弓朝我走来。我看了看手臂上插着的箭矢,衣襟里有鲜血渗出,不明白为何这样一张小儿玩耍的弓箭竟能伤得了我,手臂上有一种千针扎体的疼痛感。

            这小童子年龄虽小,却颇具伟岸洒脱之气,望之不同凡类。他上前来,有礼一揖,问道:“兄长可曾见到一只鸟?”我正待回答,他却一眼看到我受伤的手臂,说道:“兄长受伤了?为何我的箭矢射到兄长的手臂上了?”我看看他,心里盘算了一下,编个瞎话道:“我在山路上行走,辩不清方向,一时着急,走得匆忙,不想撞上一支卡在矮树枝间的箭矢上,就受伤了。”他懊恼自语:“自今年始,一直是百发百中的,怎地今日竟射偏了?”又抱歉地看了看我受伤的手臂,道:“这是我的箭矢,累兄长受伤了。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却月村,去舍下包扎一下可好?”

          我跟着他出了山坳,前路渐宽,稀稀落落的房舍映入眼帘,远处有农夫正在耕田。转进一户人家,有妇人打扫堂舍,院落里晾晒着草药,地上散落着几个木笼分置有小鸟、山鸡、兔子之类的山货。一个粉雕玉琢的五六岁小童子坐在门前玩耍,看见我们,喊道:“阿娘,寄奴哥哥回来了,还带了个客来。”又一路小跑至篱笆院门处,仰着头道:“寄奴哥哥,你给我打的鸟儿、小兔子呢?”一双眸子眼巴巴地望着寄奴,灵动明亮,好一个机敏聪慧的小孩儿。寄奴摸了摸小童子的头,爽朗一笑,道:“简儿莫急,哥哥不小心伤了这位兄长,今日先给兄长疗伤,明日哥哥就给你捉去。”简儿撇了撇嘴,又乖巧地领着我们往堂屋走去。

          那妇人将我们让进堂屋,安置我坐下,令寄奴去烧热水,又让简儿去拿消肿的启菱草来熬煮。转身对我言道:“公子稍待,小妇人去去就来。”说罢进入后堂,预备下几条用于包扎的布条和一柄刀具走出来,于桌案上排好。又拿起桌上的剪刀,撩起一缕发丝似乎要剪下。我一惊,慌忙阻止:“夫人不可!”她微微一笑,不在意地道:“公子不必惊疑,发灰又名血余,最是能止血消淤,乡野简陋并无止血良药,以妾身一缕发丝为公子止血,正是合用。小妇人夫家姓崔,公子可唤我崔家娘子。”说罢,剪下一缕放入粗瓷碗中,燃起油灯将发丝烧成灰烬。

          不一会,寄奴端一盆热水,简儿端一碗汤药进来。妇人接过汤药吹了吹让我先喝下,又将水盆放到桌案上,用一张干净的帕子就着热水将伤口周遭清洗干净。随即拿起一截布条在我手臂伤口上部使劲系住防止大量出血,然后置刀具于油灯上烤了烤,道:“公子,这就要拔箭矢了,要忍住,不可乱动。”旋即一只手用刀背抵住,另一只手快速猛得拔出箭矢,立时将发灰洒到伤口上止血,用帕子清除污血,细细查看伤口中有无木刺留针,再用炙烤过的刀具一一挑出,才又再次抹上发灰包扎。

          看到拔出的箭头,我这才恍然大悟。寄奴不好意思地说:“我用姨母和村中废弃的绣花针钉入木箭中,又将箭头的针束磨得尖细,制成了这只箭矢。”那妇人也歉然道:“小侄玩劣,累公子受苦了。天色渐晚,此间仅两小儿与小妇人,不便留宿公子,容妾身引公子至村长家暂歇。”我一揖:“如此,有劳崔家娘子了。”

            村长娘子制备了些饭菜,村长招待我坐下,道:“山野粗陋,望公子莫要嫌弃。”崔家娘子行了个万福,口中道:“有劳村长,村长娘子招待公子。”又朝我点点头,随即离去。村长问道:“看公子气度不凡,必是名门之后,不知公子高名上姓,欲往何处去?”我答道:“小姓姒,可唤我七郎。此次家中长辈遣我出来游学,不拘去往何处。”村长点点头,“公子是读书人,又曾游历天下,定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小村偏僻,合村仅三十余户人家,在这方生活了几十年,每年由老朽带领几个村里精壮男子前去附近的集市换购生活必需品。最近一次去往集市,那里一片混乱,说是要打仗了,到处是逃难的游民,他们说要去往云中坞,求那里的坞主收留,免遭战火。”顿了片刻,劝一巡酒菜,又道:“小村历来民风纯朴,不曾经历过大难,老朽犹豫是否应带领全村投奔云中坞避祸。公子可曾听说过云中坞?”

          我在脑海中搜刮了一下关于凡间的典籍,记忆中有关于坞堡的记录,回道:“云中坞建在檀山上,其山四绝孤峙,高二十丈,南、北、东三箱,天险峭绝,惟西面固防守而建围墙环绕。坞内有望楼,四隅设角楼,有如城制,易守难攻。坞内自成法度,常年招募流民耕种纳税,战时服役固守堡垒,以天险人力护一方安宁。”村长沉吟片刻,道:“目下正值春种,待秋收后,视时局变迁再与众商议迁徙之事不迟。”

          村长娘子道:“公子多吃菜,莫要拘谨。小村鲜有外人往来,公子途径本村,定要多尝尝山野小菜。那崔家娘子原非本村人,也是个落难的苦命人。”村长点头道:“三年前,山上滚下一人来,衣身单薄,浑身多有山石擦伤,荆棘刺伤,却是个女子。怀中两小儿,用厚衣包裹捆于胸前,又用双臂双手护住两小儿的背首。合村的人见之没有不钦佩的,喜得是三人均无大碍,惊的是那崔家娘子竟识得字懂得医。”村长娘子感慨道:“自崔家娘子到来,治愈了村中多少头疼脑热,跌打摔伤!真真菩萨一样的人儿,只是平素多有喟叹,无力寻得夫家,累两小儿不得好教养。公子游学天下,可否为崔家娘子夫家报个信?”我郑重点头应允了。

          次日清晨,崔家娘子立于庭院中晾晒药草,她着一身粗布素衣,颇有几分姿容的脸庞上布满了辛劳的风霜。一见我便走向篱笆院门处迎我入内,一头走一头问道:“公子的伤可好些?”又唤寄奴取药,引我至桌案前坐下,等我喝完药,方感激道:“蒙公子高义报信,妾身铭感五内,妾身夫家乃洛阳司空府崔家。”我奇道:“既是司空府家眷,何以流落至此。”崔家娘子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公子且听小妇人慢慢道来。妾身娘家范阳卢氏,有一姊姊自小亲厚,诞下寄奴难产而亡,其夫家道中落养不起孩儿,意欲送人,妾身于心不忍,抱回夫家扶养。起初夫家甚喜侄儿,直至妾身诞下简儿,夫家爱自家孩儿,嫌弃亲家子息,每每颇有微词。如此过得两年,夫家更是不容奴儿。无奈之下,小妇人只得携简儿,送奴儿回娘家寄养。怎奈半路遇一伙歹人,抓住妾身、两小儿、奴仆崔三一行人。行资洗劫一空,却不放过妾身四人,说是本要到金陵去,正好卖了可换些银钱。如此行得月余至此处山腹中,小妇人乘歹人大醉,磨断绳索令崔三引开贼人,牵两小儿奔上山来,脱靴于绝壁处,做出投涯假象。将两小儿捆缚入怀,寻一处土坡滚下。幸得村人搭救,苟活至今。”崔家娘子自嘲一笑,道:“小妇人失踪数年,定不容于夫家。只可怜小儿白白耽误发蒙之期,常觉有愧孩儿有愧夫家。”说罢,拿出一封书信,一只块玉珏交给我,道:“此玉珏为信物,夫家见此必不疑公子。”随即携两小儿盈盈拜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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