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过年还差那么几天，亲爷去世了
去世的当天，三年未归家的我，深夜从外地赶回来看我亲爷最后一面。
众多孙子中，我和亲爷最亲，触碰着眼前亲爷冰冷冷的手，心想也没能在他生前最后一刻跟他说句话，鼻子一酸，泪哗哗的流着。
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也是我亲爷的遗憾。
没多久，操办完亲爷的后事，新年也将至而来，虽然亲爷的离去对整个家族来说是很悲伤的事情，但亲爷在世时，也是有福气的人，子孙满堂，家和事兴。亲爷也没有什么疾病缠身，走的时候也不痛苦，算是安享晚年。
我回家之后一直睡在亲爷生前睡得屋子，听父亲说，亲爷回光返照那天，吵着要回我家睡他屋子。亲爷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我爸是老小。在去世之前的一年里是在大伯家待着，但我家终归是亲爷的根，是亲爷待的最久的地方。
也许是亲爷遗憾未了，在某天凌晨，因为自始至终都不愿相信亲爷的离去，我彻夜未眠。
听到院子里咚咚的响起了熟悉的拄拐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靠近窗子那里停留了下来，一阵阵咳嗽的声音和口吃较为严重的自言自语。我辨出了那声音是我亲爷的，因为亲爷生前就口吃比较严重。
我知道，是亲爷来看我了，他太想我了，自从上了大学，就很少跟他在一块生活。我坐在床上，眼眶湿润，没敢去打开窗帘瞧个究竟，终归是害怕我惊扰到我亲爷，害怕屋里的光伤到他。
我起身站在窗户旁边，对着窗外的亲爷说着这几年未回家的原因，告诉亲爷我在外面过的很好，不要担心我。也告诉亲爷，以后每年都会去他坟前祭奠，陪他说说话，将来结婚，跟新娘说着我亲爷是一个伟大的传奇的大人物。
慢慢地，声音渐渐消失，恢复了夜的平静，亲爷走了，是真的走了。
我关掉灯，躺在床上，在微信家族群里告诉家人亲爷刚刚回家了。
家族群里的姥姥（我父亲的亲姐姐）问我亲爷有没有说什么，我说亲爷自顾自的说着，我听不懂，后来姥姥提了一句，说今天是亲爷的头七，逝去的老人是要回家走一遭才可安心离去，我算了算时间。确实，今天是亲爷的头七，亲爷放不下我。
头七头七，死去的人归了西，生前忙东忙西，死后也要记得回家给亲人捎个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我穿着厚厚的棉衣起身去院子里的厕所方便。
当路过屋外的窗户前时，看见窗户下面散落着一些纸团，有在窗框上的，有掉落在地上的。窗框处还有一个手帕，那是亲爷生前用来擦鼻涕的。在我们那，人死后衣物都是要烧掉的，而爷爷的手帕，大抵是落下了，我把手帕攥到兜里。
亲爷生前衣服都在离大伯家不远处的林子里烧掉的。那手帕我后来也把它烧在了那。
恍惚之间，我的心像是被巨石死死的压在下面一样，沉重悲痛。我深信着亲爷昨夜是来还愿的。亲爷太想我了，他不能活着来看我，只能化作魂魄，在窗外孤零零的站着、抽泣着、看着我。我跟他说着自己一切都好，亲爷这个孤零零的老头才得以安心归去。
饭桌上和亲戚们说了这些事，原本稍微平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和紧张。
姥姥打破了沉重的气氛，缓缓的说道着。
亲爷为这个家族付出太多了！老人家一辈子心善，不善于与人争强斗狠，亲爷这辈子就希望我们这些后人能够团结和睦，家和才能万事兴。我们这些晚辈也不要一直悲痛，亲爷在那边奶奶也会好好照顾他的，奶奶最舍不得的就是亲爷。
斯人已逝，后人要继承前人的美德，谨记前人的教诲。家族的历史，是需要代代去续写，代代去传承。
这话亲爷生前也经常说，亲爷在我心里是珠穆朗玛峰，高大雄伟。在我心里是那珠穆朗峰顶的皑皑白雪，和蔼高尚。
饭桌上，大家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气氛也已祥和了许多，人们唠着一些家常，也有谈论着我刚刚说的爷爷魂回故里的事，姥爷接着酒劲，这时候倒是突然跟大伙说起了他以前遇到的事。
以前我也不相信人死后有什么东西存在，但是，直到我亲眼看见的时候，那瞬间的惊恐简直是不可置信和害怕。姥爷红着的脸说道着。
姥爷说的亲身经历的事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村里还没修公路，清一色的泥巴路。事情是发生在一个下午，姥爷那边亲戚家的老人过世。让我姥爷去帮个忙。
因为亲戚们都是同村的。他那边的亲戚便到姥爷家去，给姥爷信儿让他晚上记得来他家吃饭。顺便计划着明天来搭把手忙一下老人家的后事。
傍晚，姥爷打理好了自家的事，便匆匆的出了门。
姥爷走在村里的小路上，那时候已经入冬了，天气也冷的慌，姥爷打着颤颤赶往着亲戚家。
路还没走一半，姥爷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人站在前面的拐角处。
因为当时天还没完全黑，小路俩边长着许多的杂草树木，姥爷也没看仔细 ，以为是村里的老头老太太吃完饭出来散步。便继续的向前走着。
随着视线逐渐开阔，姥爷放慢了脚步，发现那个老头有些不太正常，他发现前面的那个男人竟然全身赤裸地站在那，面朝这姥爷所在的方向。
姥爷定睛一看，那人面色苍白，双目泛白无光，虽然此时的天有些黑了，但是还是能看到他那让人头皮发麻的面容，尽管如此，姥爷依旧觉得这个老头是不是遇到什事了，不然大冷天的光着身子站在外面干嘛。
姥爷边走心里边嘀咕着，越想越不对劲。这么冷的天谁家的老头没穿衣服跑出来，便小步行走着，一边走一边朝着那老头喊着
怎么个回事?哎！大爷，说你呢，怎么不穿衣服跑出来了，遇到啥事了。
随着姥爷越走越近和不停的询问，那老头依旧没有回应，身体也一动不动。
姥爷此时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当离那老头几米远的时候，姥爷惊出一身冷汗。
这不那谁，那谁家的…不是刚…刚死吗?
过度的害怕和恐惧让姥爷使得大脑一片空白。嘴巴不受控制的失语着。
那老头依旧一丝不动，静静的站立在那里。此时姥爷的双腿早已僵硬发麻，但碰上这事他心里也是没有底。心里喃喃道
怕不是遇上鬼了吧！谁知道这玩意会不会害人啊，我跟他也没什么过节，这…遇到的什么事！真是活见鬼了！
此时，姥爷和他僵持了三四分钟，姥爷也不敢轻举妄动，虽然这条路的俩边都住着人家，而且也不远。但此时却见不到其他人在周边活动。
姥爷想着我吼一嗓子，一方面壮壮胆吓一吓那个老头，另一方面希望能引起周边村民的注意。但当姥爷准备大吼一声时，他的嗓子就跟被卡了枣核一样，叫不出来声。
姥爷见此情形开始发慌。挪动着发麻的脚，踱着僵硬的小碎步向后退着，正当姥爷准备拔腿就跑时，那老头竟然张口说话了，那一刻，姥爷顿时感觉自己即将就要准备去见自己的仙人了，瘫倒在地。
那老头倒也没有伤害姥爷，就一直杵在路中间，姥爷见状过了好一会才缓缓的爬起身。
姥爷说那老头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一直在那里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像是苍蝇一样，还时不时发出类似小孩哭的声音。
姥爷当时就慌了，也不管说什么了，撒腿就往家的方向跑，终于，姥爷算是跑回了家，姥姥还纳闷着怎么回事。说道
不是去吃饭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姥爷此时已经吓得浑身都湿透了，一个劲的把家里的门死死的关上，大口的喝着水，坐在厨房的火灶旁，呆呆的看着火灶里燃烧的柴火，过了好一会，姥爷才缓过来，把事情根姥姥说了一遍。
姥姥听了这事 ，也是害怕，连忙把家里的窗啊门啊什么的都检查了一遍，门帘窗帘全部拉上。俩个人在家战战兢兢的坐在厨房里。
啪啪啪…
随着一阵敲门声，姥爷和姥姥俩个人的心猛的提到了嗓子眼。
啪啪啪…
姥爷看这情况也是觉得躲着也不是个办法，便抄起火灶里燃着的棉花杆，冲出厨房，准备和那老头拼个你死我活。
正当姥爷准备破门而出时，外面敲门的人突然嘀咕着。
不在家吗?这人跑哪里去了，不是说好了晚上下来吃饭吗？
姥爷一听那声音，悬着的心算是掉落一大截，原来是他家的亲戚。但姥姥还是觉得要谨慎点，便在里面询问着外面的人一些话过后，确定是人不是鬼，便打开了门。
那人看见姥爷脸色特别难看的站在那喘着气，心中疑惑不已。
咋了这是？出啥事了！
大妹子别说了，我男人撞到你家上人的魂了！
啥?啥魂?在哪里撞见的?
你说这可害人嘞，完蛋事儿嘞，就在去你家那条路上，真真实实的看见你家上人光着身子站在路中间…嘴里还叨叨些鬼话嘞，还哭嘞…
那女人顿时脸色骤变
我……我来…来的时候…没…没看见路上有什么人啊！
这时姑爷注意到那女人鞋底周围地上湿了一片，也注意到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怪异的气味。
好了，大妹子，今天这饭我也不去吃了，老人家走了就走了，什么鬼啊魂的，也许是老人家还舍不得走。
姥姥此时也注意到了一些异样，看到女人脚下周边的地都是湿的，想到今天也没下雨，二没下雪，正准备上前询问时，姥爷突然拉住姥姥
也不早了，明天我再去帮忙，今天遇到这种事，老人家还是不愿意走啊，你们这些做子女的能多花钱就多花钱，多在老人家面前说些好话，把老人家的后事给安排好，老人家估计也能安心去了。
女人不停的点着头，嘴里也小声的嘟囔着
大哥，会的，会的，老人家走的不甘呐！大哥大姐，你们…你们…你们能送我回去吗？
过了许久，姥爷面色凝重的对姥姥说道
你就别去了，我送送她吧！
姥姥一脸疑惑和不安的看向姥爷
你不是害怕吗！不行，我们一块去！
在家呆着，等我回来，你先把饭热热，我等会回来吃
女人紧张的眼神转向姥爷
大哥，不行就在我家吃算了。
没事没事！今天我碰上这事，有些不吉利，就不在你家吃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说罢，姥爷便和女人一起朝她家的方向赶去！
路上 女人颤颤的说道
大哥，你今天说的是真的吗？真的看见那…
姑爷沉默了片刻，微弱的老式手电呻吟出微弱的灯光，照在了前面漆黑的路上。
妹子，真不真你也没看见，我说了你也不信，你回家自己好好的把老人的后事给办好，想对老人说什么就彻底给说出来，人都死了，一些话再不说，还要等什么时候去说呢。
姥爷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划着火柴，点燃了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放慢了脚步，缓缓的吐出。紧接着又深深的吸了一口，看向女人，透过微弱的灯光，女人的额头布满水珠。见到女人的不安，姥爷怅然的吐着嘴里的烟。
不久，便走到路的拐角处，姥爷突然停了下来。
女人没有注意到姥爷，继续踱着小步，向前走着。直到走了离姥爷差不多十几米远处，才发现姥爷被自己甩了十几米远，便又脚步慌乱的向姥爷的方向小跑着过去。
女人瞪大了双眼看着姥爷。语无伦次的说道
大哥…怎么了…怎么不走了，又…又看到什么了吗？
姥爷丢掉手里的烟，稍重的跺了跺脚，划了根火柴，再次点燃一根烟放入嘴里，呼出的气和烟凝聚结合又消散不见。姥爷掸了掸烟，若有所思的看向女人。
今天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什么…什么话
就是在我家里那会和你说的
哦…噢…记住了大哥，我记住了…
人死了其实不可怕，我见到鬼魂的那一刻，虽说一开始惊恐不已，这鬼，谁第一次碰到都得犯迷糊，可是，我转念一想，虽然碰到了你家上人，但我也没有跟你家上人有过什么过节，想着想着，心里便变得平和。而大妹子你……
正当姥爷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二人的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女人的脸色顿时开始变得扭曲，眉头紧锁，脸眼角挤弄出深深的皱纹。而眼睛责不停的躲闪，一个跨步快速的躲向姥爷的身后。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女人突然哇的一声尖叫，大声的趴在我姥爷背后哭喊着，不停的说着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不要害我，爸，不要害我啊。
你俩咋回事，叫啥嘞，吓我一跳。
女人缓缓的抬起头一看，原来是姥姥。原来姥姥不放心姥爷他们，便也跟了下来。
不是让你在家呆着吗？跑下来干嘛?
那不是不放心你这个老东西吗？哎大妹子，你哭什么，咋回事。
姥姥连忙大步走上前去扶起了半趴在姥爷背后的女人。
姥爷拍了拍那老式手电。
什么玩意，这么快就没电了。
便又转身对姥姥说道
没事没事，人伤心过渡了，想到老人就这样走了心里难受。
微亮的灯光下，姥爷朝着姥姥使了个眼色。
姥姥搀扶着女人，说道
大妹子，人都会有那一天的，别难过了，咱们做晚辈的，只能好好的把家里的日子过得有光景，上人看见了在另一边也会心安的。
幽静的村庄，月亮拨开云层，露着它那冰清秀气的脸庞，给夜抹上淡妆，给人披盖上夜的心事。
回来的路上。
姥爷轻责道
饭热了没，叫你别来别来还要下来。对了，那水拖了没
热了热了，我不是不放心你这个孬货吗？
水呢？那地上的水呢
哎，拖了拖了
那就行，回家吃饭，哎，这月亮，真大，跟你脸一样大。
说完，二人便回了家。
片刻…
原本缓和的气氛随着姥爷的话语声落下变得安静下来。
不知桌底下谁的腿在不停的的抖着，踩着花生壳发出了一阵阵吱吱吱吱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荡漾…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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