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幸福一直在做加法

2018年2月3日          星期六        晴

外婆马上快九十岁了，身体还不错，眼睛有点花，只有少数白头发，而且还重新出了牙，三寸金莲走起来颤颤巍巍，但是一点都不用担心她走的慢，她这个年纪，多子多福，又子女孝顺，也算是老有所依了。

外公去世二十多年了，是在夜里掉到地上摔着了，这一摔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死在腊月二十八，丧事也很简单。那时候我还小，体会不到一个亲人去世到底有多么难过，只知道母亲难过的都起不来了，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没了，对全家都是一个很痛苦的打击。

外公是很自强自立的人，读过私塾，对那些天干地支五行什么的都有研究，而且写的一手好字，街坊四邻的都爱找他写对联，或者写礼账，以前没有包干到户时候，他是保管队长，在村里也是很有“权利”的人，那时候日子很穷，但是他们依然养大了九个子女。

外公一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他的母亲是一个疯子，每天就是骂人，也是一个苦命的人，说是受到了公婆和其他妯娌之间的排挤打压导致的，那时候社会封建，人们的思想也是禁锢的，想来不但压抑了想法，更压抑了自由。

他的生日是他的三娘给懵的，就是大致觉得是那个月份，具体哪天也不是太清楚，也就随便定了那么一个日子，冬月二十，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时外公活在世上过得唯一一个生日。

如果可能，他或许不会过这么一个生日，当真是子女的一番心意，执意给他做寿，也许是这番心意太重，也许是这个日子太不吉利，也许是一个遗憾造就他一生该受的苦难，竟然就过了这一次唯一的、模糊的生日，然后离开了人世。

我所认识的外公总是在夏天的午后，带着斗笠，在院子里侍弄他的那些旱烟，或者冬天背着一个篓子去捡粪，那个篓子是自己编的，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篓子。

他爱喝酒，每天都会喝一点，我八岁读书时候寄居一段时间，总听见他们因为喝酒吵架，外婆叨叨着，不喊不叫，外公不急不闹，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根本算不得吵，有点就像辩论赛的感觉，我有时候听着他俩吵架就睡着了。

我总认为外公是偏心的，为什么男孩子都读书，女孩子里只有二姨和老姨读书，母亲和四姨就不读书，特别是母亲排行老三，从懂事起就开始照顾三舅、四舅、老姨这三个孩子，任劳任怨，从来都不会忤逆外公，包括过早和大人一样劳作，包括婚姻大事，包括人生……

我总是替母亲不平，为什么你会那么听从外公的话，为什么他就这样安排你的人生，为什么他不叫你读书识字，为什么他给你选择的这样的婚姻……总是再那么多为什么之后，母亲都很漠然，并且似乎没有过思考，只是听从父亲，一个做到为家庭牺牲，却又心甘情愿的样子。

其实这些为什么早都失去了意义，即使他还活着，我也不会再以当时的不平衡去做深一步的探究。

他去世了，这二十几年里，外婆的生日年年都要过的，每次都很隆重，每次都是子孙满堂，热闹非凡，外婆没有像外公活着时候预言的那样，“我要先死了，你得受点好罪……”恰恰相反，他的预言没有成真，外婆的生活一直都在加法，幸福一直都没有改变。

外婆五个儿子，一家呆两个月，五个舅妈“各有千秋”，但是总体还算不错，不是那种叫人家谈起来就嗤之以鼻的，三舅妈和四舅妈特别孝顺，对她一百个好，精心尽责，她最喜欢，虽然人老了，不糊涂，心底有数着呢!

今天我去探望她，她拉着我的手问这问那儿，并且一直对我说:“你们都不容易，不要花那些冤枉钱给我买东西了，我也吃不多少，这辈子啥好吃的都吃了，该去的地方也去了（坐飞机去北京旅游），没有什么遗憾了……”

看着她满脸的沧桑褶皱，觉得她人生很完美了，没有什么遗憾和不满，比起大多数人而言，她的老年也算是幸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