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麟囊

作者: 梦幻花西子 | 来源:发表于2018-08-07 10:23 被阅读56次

青天白日,万里无云。柳家的小丫头承淮,拖着个红木雕花的水桶,蹦蹦跳跳的走向井旁,这清冽的井水,最适合拿给厨房做点心,冰冰凉、甜丝丝的一小块,是这小丫头的心头好。透过井水,模模糊糊的看见自己的身影,头上的钗好像有点歪了,和那一缕缕的头发丝缠在一起,连忙松了手去整理头发,一不小心,水桶跌落在井里。“呀,我的水桶,这下我可怎么和娘亲交代啊!”着急的小丫头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脸上的脂粉花了,变成了个小花猫。这时,她看见一条麻绳晃悠悠的吊着那水桶升上来。“我的水桶又回来了,这下娘亲不会再骂我了”。小丫头欢呼雀跃道。俯下身子,捋起额前的一缕碎发,顺着绳子的那一头望去,是一双纤长的手,也许是因为用力过猛,稍稍有些粉色的勒痕。“谢谢你啊,这次你可帮了大忙。”小丫头朝着手的主人甜甜的说道。“不…不客气,一点小事而已。”男孩开口了,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额头上微微有些汗珠,多好看的一张脸啊,小丫头心里想。再定睛一看,男孩的左脸有一块蝴蝶大小的黑斑,“人呐,总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小丫头心里暗暗地想,刚才愣了会神。男孩开口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棠生,很高兴认识姑娘。”“棠生,好名字。我叫承淮,你的名字这么特别,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特殊的含义吗,我只知道,娘亲说爹爹取名的时候是取自诗人白乐天的“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生死离别处”一诗。“原来是这样啊,你爹爹给你取名的时候怎么选了含义这么悲伤的一首诗啊?”“爹爹……他……”小男孩有点哽咽,“他前些日子骑马从马背上摔下来昏迷不醒,过了两周就撒手人寰了。”“哦,是这样啊,我本无意冒犯的,既然今天你帮了我这个大忙,我这个人一向也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改天有时间来我家吃点心啊,我家就是巷子口第一家的柳府。”“好,有机会,小生一定登门拜访。”

锁麟囊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因为上次顽皮,承淮被母亲禁足了好些日子。小丫头看着家里的用人跑来跑去好没意思,胡乱的扒了两口饭,就来到园子里闲逛,园子里有个小门通向外面,只是门的高度有点矮,需要弯下身子才能从小门里爬出去。小丫头计上心头,挽起袖子,捋起裤脚,轻轻松松的就钻进了小门,“出来啦,自由啦,再也没人管我啦”。还忍不住朝着院子的方向扮了个鬼脸。还来不及高兴一会儿,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捂住了她的鼻子。“你们是谁,想做什么,你们要是绑了我,我爹爹不会对你们客气的”。为首的那个男人冷笑了一声,“干什么,你这小丫头细皮嫩肉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这么大好年华,当然是卖个好皮肉价钱”“皮肉,那不就是要把我卖到青楼去吗,我不要,我不要,我这清白姑娘的身子,去了那种地方,我的后半生就毁了”“不去?你现在可是落在我的手里,你可没得选择,兄弟们,这个小丫头要是不老实,等到了地方,先让管事的妈妈好好饿她几天。”小丫头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捆了起来,粗暴的扔在车上,马嘶吼了几声,就踢踢、踏踏地朝着前方出发了。小丫头暗暗的想,要是逃不出来,我就一头撞死,绝不能便宜了这些人。很快就到了青楼,管事的妈妈用粗糙的手捏了捏小丫头的脸蛋,嘟囔了几句,“这丫头,姿色还不错,好好调教几天,就让她开门接客。”到了晚上,这座充满嬉笑怒骂声的楼里,些许隐隐约约的香味传来。被关的地方离客房的房子还有点距离,却能很清楚的听见男人和女人谈话的声音。“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看人家了,人家可想死你了”“想我,还不是想我口袋里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哪有,人家对你可是痴心一片。”“痴心不痴心我不知道,只知道你最近的油水又好咯,我的一只手都揽不过你的腰来咯,昨儿个听妈妈说新来了一批货色,改明儿我去别的房里瞅瞅。”听到这里,承淮的心头一紧,难道我的后半生就要委身这些有几个臭铜板的男人吗。隔壁传来的声音越发的刺耳,有男人发出的粗重的喘气声,也有女人耳鬓厮磨的软语。嬉笑怒骂,放浪形骸,承淮感觉自己身处一片不断向下沉的沼泽地,那些污水和杂草在身旁挥之不去的缠绕,无力挣脱,也无从逃走,更加坚定了她一头撞死的决心。“我就是死,也不能白白便宜了这些人。”蹑手蹑脚的关好了柴房的门,借着屋里蜡烛的点点亮光,准备找一根最粗的的柱子撞上去。这时,门突然吱呀一声的开了个小缝,一只白白净净的手放下了一只扣满鸭肉和白饭的碗,碗底还垫着什么东西,那只手很快就抽回去了,送饭的人扭头就跑了。承淮蹲下来缓缓挪动身子,伸手靠近那只碗,揭开碗底是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姑娘,我不知道你是因何沦落此地的,请你相信,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本来也该好好去读书考取功名,奈何家中突遭变故才不得不卖给这家做仆人,你来了这几天也看到了,想从这里全身而退没那么简单,越拖到后面你越逃不掉,你听见夜里女人呜咽的抽泣声了吗,那是几年前被绑来青楼的襄铃姐姐,好不容易攒够了赎身的钱打算离开这儿,藏好的钱却被管事的妈妈翻走了,从此只能老死在这里了,你要是愿意相信我,明晚这个时候,趁守卫去吃饭,你到园子里来,我带你离开这儿。”承淮对着那张字条将信将疑的看了半天,“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我还不如搏一把,姑且相信他,些许还有条活路呢。”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天晚上,守卫的人外出喝酒了迟迟没有回来,她赶忙裹好了所有的细软来到园子里。“你来了吗?”“我来了”“你在哪儿啊,为什么不出来见我”“我不能见你啊,倘若被人认出来,咱们就都活不成了”“好吧,不见你也行”“快,随我来,后面有人声。”男孩偷偷的带她来到园子里的一条密道,“就是这儿,你从这儿爬出去,你就自由了。”“你呢,你不和我一起走吗”“我不走了,我的家人还在他们手里,留下来,好歹还有个交代,要是我走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家人的”。“好,那我先走,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该怎么感谢你呢?”“不用感谢我,我这个人,向来就看不得别人欺负女孩子,你这么年轻,落在他们手里后半生就真的毁了。你赶快逃吧”“我不喜欢欠别人的,这是我母亲给我做的锁麟囊,本来是留给我的未来夫君的,今天就送给你,当做我的一点心意。”说完,小丫头赶快钻进密道里,一溜烟的跑了。“你……。”男孩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跑得老远了。男孩接过那个荷包,回到屋子里借着烛光细细的看,做工好是精致,内里还仔细的裹了些珠玉金石之物,想必这位小姐一定出自朱门,我一介贫寒书生,此生恐怕无再相见的可能了。

锁麟囊

借着月色,小丫头一鼓作气的跑回了家。顾不得那些在家做小姐时的繁文缛节,咚、咚、咚地叩响大门,开门的是从小带着她长大的刘妈,“小姐,你,你可回来了,把我们都急坏了。”“刘妈,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碰到了什么事,差点……差点我就回不来了。”老夫人闻声赶来,把她领到大厅里细细的盘问,“你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任性了。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啊,得亏是这次碰到好心人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爹就都不活了。我们都去陪你,你说说,你是不是想成心气死我们。”“我哪有成心啊,你要不是整天看我看的那么紧,我也不至于偷偷溜出去啊”说完,小丫头转头跑向了自己的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家里真好啊,在柴房的那几天晚上阴森森的,柴草湿漉漉的,上面虫子活蹦乱跳的,胳膊上都被咬了几个包。让我好好休息吧,那些烦心的事就不要再去想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家里人再也不敢看她看的那么紧了,只会在她出门之后,找家里的小厮远远的望着她,只要平安,就别无他求。柳府的位置极好,出门没几步就到了最繁华的大街上。一条小路上,小商贩推着车子卖着各种东西,有热腾腾的,才蒸出来的包子,也有女孩子拿来涂脸的胭脂,更有手艺人转着糖葫芦桶,走街串巷的叫卖着:“糖葫芦,甜丝丝的糖葫芦,不甜不要钱”。“给我来一串”脆生生的声音传来,转眼间,当年那个顽皮的小丫头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接过糖葫芦的小丫头,慢慢的咬着,甜丝丝的味道入口入心,一晃好多年过去了,那个当年爱吃花糕的女孩,一如既往的爱吃甜食,当年那个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男孩,却再也没有见过。小丫头歪着头想,到底哪一天才能和他再重逢呢,还没有好好的报答他的恩情,就这样匆匆的长大了。

锁麟囊

柳家与程家世代交好,承淮很小的时候就听说程家有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男孩,两个孩子尚在襁褓中,就定下了娃娃亲,一直没有心上人的承淮,打算顺了父母的意思,在合适的年龄嫁过去,早早的生一个孩子,和其他平常的女孩子一样,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一天晚上,刚从外面闲逛回来的承淮,听见父母在房里嘀咕:“这程家的公子是好,可惜家道中落咯,咱们承淮细皮嫩肉的,与其嫁过去吃粗茶淡饭过苦日子,不如再为她选一门好的亲事”“想想也是,我和老程是多年的好友了,按理来说我们应该遵守约定的,但是为了咱们掌上明珠的幸福,我只能做一次恶人了”“唉,前些日子王婆托人上门来问,万家有个公子和咱们女儿年纪差不多,万家家大业大的,可惜就是万公子脑袋有点不太灵光,讲话有点结巴,你说,要是把咱们女儿许配给他,女儿能同意吗?”“哪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婚姻大事向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说嫁就得嫁,这次你可不许再由着她胡闹了”“好、好、好,老爷我都听你的,哪天我找个机会,好好和她说说,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早点休息吧。”眼看着屋里的灯渐渐暗下去,也没了人声。承淮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万家公子的情况她早有耳闻,年纪轻轻不好读书,说话结结巴巴,还经常穿梭于这一带的赌场,更有人说他染上了花柳病。“别家的女孩避他都来不及,爹娘把我嫁给他,不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不行,我绝不能嫁给他。”  第二天,承淮起了个大早梳洗干净,给父母沏了早茶,连忙把娘亲悄悄拉到角落里。“娘亲,你看我年纪也不小了,天天在家里待着外面的人会讲闲话的,我记得我小时候,你好像提过我和程家的亲事,要不你让爹爹挑个合适的日子到程家探探口风,早点把我嫁过去吧。”“你这孩子,我和你爹最近是在愁你的亲事,但是你可要知道,你在家里锦衣玉食惯了,嫁到程家可没那么舒服。程家前些年遭遇了变故,光景早不如从前了,与其跟着那个穷小子受苦,不如考虑一下我和你爹另外找的一门亲事”“另外找的一门亲事,你们都答应人家了,这不是出尔反尔吗,我不管,如果不是程家的公子我就不嫁了,当个老姑娘在家待一辈子。”

“你这丫头怎么死脑筋呢,一点都不会变通,程家那边我和你爹会去解释的,真的对不住人家我们给人家一点补偿也好啊,总好过你一辈子过苦日子,昨晚我和你爹商量过了,万家的公子不错,你嫁过去就是过少奶奶的日子,我和你爹商量好了就托媒婆传口信。你啊,准备准备,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嫁吧。”“我不要,我不要,你们真是为我好吗,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我们费了这么多心思还不是为了你有一个好的归宿,怕你再捅什么篓子,在你出嫁之前,你就待在房间里不准出去了,一日三餐我会让小桃送来,你在这好好给我反省。”“娘……”。承淮听见门外扣上了厚重的门锁,咔哒一声,承淮像只笼子里的金丝鸟,又被人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前几年刚从青楼捡回一条命,现在又要嫁给这个俗物,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她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用绝食来抵抗。每次小桃送来的饭菜,都纹丝不动的放在桌上。本来身体健壮的承淮,一天天的变得虚弱,像个纸片人一样,眼角还挂着泪痕。一天,小桃进来送饭,看见小姐病怏怏的样子忍不住多嘴了几句,“小姐啊,你别愁了,那门亲事还未必能成呢,媒人传消息来,那边给的回复是:小姐早年被人绑到青楼里去过,他们担心小姐的身子不干净,配不上正房妻子的位置,要是嫁过去也只能当个妾,老爷和夫人怎么可能让小姐受这样的委屈,只是这喜帖都发出去了,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承淮听了小桃的话一下子来了精神,“小桃啊,你偷偷去和我娘亲说,爹爹这么好面子的人,喜帖都发出去了,如果我不能按时出嫁的话,肯定折损了他在那些老友前的面子,不如这样,你们再去程家问问,问问他们还愿不愿意要我,他们家现在如果资金周转困难的话,就暂时不要聘礼,我嫁过去再多带点陪嫁,你问问这样成么?”“小姐,你这想法也太大胆了吧,这不就是狸猫换太子糊弄人吗”“那怎么办,如今这样也是权宜之计,我这么想,人家程家还不一定同意呢。”“好吧,我一定给老夫人带到口信”。小桃连忙跑出去把小姐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和老爷连着商量了好几个晚上才同意。


匆匆忙忙赶到程家,刚巧程家公子在家,老爷放下脸面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程家公子。“原来是这样啊,我们两家本来就订过亲的,过去的事情我就既往不咎吧,虽然我们家条件比不上那些富贵人家,但是也绝对不会让令爱受苦的,该给的聘礼我们一分都不会少的,二老和我母亲商量一下,选一个好日子,我去府上迎娶你家小姐。”两位老人面面相觑,露出了羞愧的神色。老爷先开口了:“好孩子啊,难得你能不计前嫌,我们看过黄历了,本月十五就是好日子,我们回去一定嘱咐小女好好准备,这次不会再出任何差错了。”

锁麟囊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承淮大婚出嫁的日子,老夫人止不住的抹着眼泪。承淮却一反常态,看着明晃晃的红窗花和桌上的一对红烛,好是兴奋,终于要嫁人了,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这种兴奋一直持续到拜堂的时候,因为太激动,抬头的时候还撞了程家公子一下,他一个趔趄向后倒,她赶忙去扶他。看见地上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承淮赶忙拾起来揣到自己兜里。晚上坐在新房床上的时候,不等程家公子掀开盖头,承淮就忍不住盘问起来。“说,这么好看的荷包是谁家的小姐缝给你的?”程家公子有点脸红“这个呀,是我很多年前救了一个姑娘,她为了感谢我才给我的”“你救了一个姑娘?”承淮心里直犯嘀咕,难不成你就是当年那个在青楼救过我的人吗?“你仔细想想,你还记得很多年前你帮一个小姑娘拾过水桶吗”“拾水桶,有点印象”。在红烛的映照下,隐隐约约的看见他脸上有个蝴蝶一样的疤。  “原来,原来你就是棠生啊,我就是你之前救过的那个女孩啊”“原来是你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兜兜转转,我还有幸能娶你为妻,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好”,承淮扯着盖头羞红了脸。


第二天日上三竿,两人都没有起来,过了一段时间,承淮的小腹有了动静,临盆之前托小桃把锁麟囊转交给母亲,让母亲在荷包面上绣上二人的名字。从此,锁麟囊世代流传,见证着一段又一段幸福美满的婚姻,一家人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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