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唉!又到大年三十了。
大梅一大早站在窗前,茫然环视着四处挂着大红灯笼的小区,垂头丧气……
小区车道上来来往往穿梭的车辆明显比平时多了不少,看得出来,邻里们忙碌又喜悦。身在楼上,大梅依稀还可以听得见在远处玩摔炮的孩子们的声音,他们大笑着,嬉戏着……
楼下小卖店的老板站在凳子上乐滋滋地给他的“事业”所在地----一间小车库贴对联,“过年好啊!”他不忘大声地和路过的熟人打招呼。
这样热闹、喜庆的气氛丝毫没有感染大梅,反倒更加让她心烦不已。怎么时间过得这样快,又是一个新年了呢?
大梅最怕过年,说得确切一点,大梅最怕新年的家宴,也就是她家历年来的老习惯,年三十的中午娘家人聚餐,晚上和婆家人一起吃年夜饭。
不管婆家的,还是娘家的,大梅从心底都不愿意参加。
说来话长……大梅眼角湿润了,她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大梅刚刚四十几岁,可是已经下岗好久了。没办法,她所在的企业十年前因效益不好倒闭了。大梅过去在单位里是个中层管理者,下岗后,原本立即再找一份工作问题不大,但那时正好大梅的儿子要上小学,老公忙,没时间帮忙接送孩子。大梅心想着别着急找工作,先照顾孩子几年再说吧。
这一耽搁,就是十年。
不是大梅不争气,她所在的城市,是个小城。就业机会本来就不多,等大梅意识到中年危机准备重新“出山”时,像点样子的企业都已经陆续倒闭得差不多了。慢慢的,她所在城市的招聘会形同虚设,每每就是招些宾馆的清扫,保洁或者餐厅服务员。
大梅过去好歹也是从事管理工作的白领,现在当然不会“屈尊”去干那些活。这倒也不是大梅好吃懒做,不能去干的原因一是城市小熟人多,怕别人碰见,“面子上”过不去;二是这类工作收入实在是太低,工作时间又长,会耽误接送孩子。
没在外人面前“丢脸”,可是大梅在家的地位可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想到娘家,大梅撇了撇嘴。娘家算上大梅一共四个兄弟姐妹,大梅是家里的老二。对于大梅来说,姐弟们都有可炫耀的资本,毕竟人家都是“双职工”。
仅仅是“双职工”这种家庭构成形式,大梅都觉得可望不可及……
大姐的工作一般,是行政单位的一个普通职员,工资在这个城市属于中间水平。大姐夫是个有高级职称的中学老师,教物理,双休日积极给学生们补课,赚外快,再加上这几年频繁涨工资,他也跟着受益。两口子兜里有钱了,说话时派头十足。
大梅的两个弟弟混得不错,端着行政事业单位的“铁饭碗”,在单位也都是小领导;两个弟媳的工作也说得过去。妯娌两个中有一个是律师,兼职好几家单位的法律顾问,收入颇丰。
父母在大梅刚刚下岗时,还挺同情这个女儿。嘘寒问暖,偶尔还能贴补贴补她。但是时间久了,大梅手头拮据,过年过节给父母买的礼物越来越“扣扣索索”,明显没有姐姐弟弟们送的丰厚。慢慢的,父母的口气居然有点嫌弃大梅“味道”了。
和姐弟们一起去父母家,别人可以坐着不动,大梅必须刷锅洗碗,忙这忙那。要是大梅想偷个懒,父母埋怨瞬间就来了:“别人都忙着上班,就你没事干,还不多干点家务!”
大梅为此愤愤不平,气自己父母的“势利眼”,但又无处倾诉,在娘家受得气总不能和老公说吧,况且,老公也不是个体贴的人呀!
去年三十中午聚餐的情景浮上心头……
“二姐,还在家看孩子呢,出来干点啥吧?”饭桌上,条件好的弟媳会首先表现出优越感。当然了,她的这种优越感还得需要大梅来衬托。
一句开场白,大家把目光集中在大梅身上,大梅如坐针毡。“女人可得自强自立,你可不能完全依靠姐夫,不然,姐夫看不起你,该去找小三了……”
弟媳放肆地说完,大家哄堂大笑。大梅讪讪着,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那时,她的自尊哗啦一声碎了一地,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痛……
“姐夫”找了小三,是公开的秘密。
“大梅,不是我说你”,姐夫又出来补刀:“你岁数大了,也没啥特殊技能,越待越懒,出来干个家政,给人打扫打扫卫生,劳动又不丢人!”
然后,大家“就是”,“就是”的附和着……没人注意大梅的囧态……
想到这,大梅微微冒着冷汗,咬了咬牙。这样看来,大梅不愿意参加娘家的聚餐,原因很明显了。想不去吧,好像没有合适的借口。大梅心理明白,穷人没有任何任性的理由。
婆家呢?更好不了哪去。
大梅的婆婆有三个孩子。大梅的老公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其中的一个是婆婆的骄傲,常年在国外,在美国的一所大学里教书,女婿是美国人。他们夫妇三四年才回国一趟。所以婆家能参年夜饭的人不多,如果大梅缺席,就会显得更冷清了,婆婆会挑事的。
冷清是一方面,没有大梅的卑微,怎能衬托他们的“高贵”呢?
婆婆喜欢挑事,大梅去与不去,婆婆都会挑事,每每也能成功,这个责任在大梅她老公身上。
大梅下岗后,觉得理亏。没有收入了嘛!她只好“自告奋勇”地独自承揽了照顾孩子和家庭的重任。老公在银行工作,从家务事中彻底抽身后,全力以赴地忙着事业,很快,在单位中得到提拔,摇身一变,成副行长了。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话在家庭中尤其适用。既然老公完全负责养家糊口,更加理所应当地对大梅和孩子不管不顾了,张口闭口地总说忙,整天不着家。
大梅强迫自己相信:“银行业务本来就多,老公是领导,得为全行业绩着想,所以什么加班啊,宴请大客户啊必须身先士卒……”
一个光鲜的男人背后必有一人女人在负重前行。大梅就是背后的女人。想到这,她心里暗暗叫苦:男人越闪耀,背后的女人越沉重。
大梅下岗全力照顾家后,日渐与社会脱节,情商变得很低。越发不善于处理婆媳关系,导致婆婆越发看不上她,再加上儿子当官以后,当妈的自我膨胀,她经常对大梅出言不逊。有时候,大梅被骂得像一只在风雨中颤抖的家禽……
大梅委屈,有时候和老公抱怨一两句,老公竟然不替她说句公道话。嫌大梅话说重了的时候还会摆出一副“老婆随时换,亲妈就一个”的架势。这个举动无疑助长了婆婆的嚣张气焰。
老公的妹妹们呢?
大小姑子也没职业,但是长得漂亮,身材也超级魔鬼,所以嫁得好。大女婿是现役军官,收入高,家庭背景也很是强大,把老婆宠上了天。
二小姑子从小学习就好,高考后直接被厦门大学录取,本科毕业后考研出国了。然后顺理成章地在当地就业,结婚。对于她,大梅印象不是很深,即使她回来的几天里,也是叽里呱啦地打着电话说着英文,与大梅没啥交集。
大小姑子是大梅的噩梦呀。
“哎呦,嫂子,咋几天不见你胖成这样了?”她洋洋得意地翘着二郎腿说,“嫂子,不是我说你,你得减肥了,你胖成这样,我哥咋带你出门啊?”“嫂子,你看我这个戒指好看吗?我老公新给我买的!才七万多。”没等大梅说话,她又夸张地带着嫌恶表情嚷了起来,”哎呀!看你的手,和树皮似的,幸亏我哥没给你买,买了你也戴不出去”……
这是大小姑子去年的话。大梅一想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小姑子又会有新的理由来羞辱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的三个孩子中就老大命不好,没找到一个能在事业上对他有帮助的贤内助,”婆婆耷拉着眼皮一脸鄙视,“老婆像个保姆,有啥用?花钱雇一个不就得了……”婆婆去年的“开场白”也在大梅耳畔回响着……”
而那时,面对着大梅求助的眼神,大梅老公装作没看见,他照例玩着手机,等菜上齐了后在婆婆“宠爱”的目光下大吃了起来……吃饱后,若无其事地和他家人聊聊天,喝喝茶,视大梅为空气。至于大梅吃没吃完,吃没吃饱,没人关心。
“什么家宴呀,这简直就是刑场!”大梅想。
像放映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顾完这一幕幕,大梅的心抽紧了,她烦躁地跺跺脚,回到现实中来。不知道谁家的鞭炮热热闹闹的响着,压过院里孩子蹦跳,嬉闹的声音。
“快十一点了,你还发什么呆!”老公不耐烦的声音飘了进来。“中午你们家人聚会,还不快点找件合适的衣服换上,你也化化妆,别让你家人觉得好像我虐待了你似的!”
大梅听了,没说话,也不想动,心里和腿上都像灌了铅,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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