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大雪纷纷，将这片天地装扮成白色的世界。

但是，那被压弯的枝叉和不堪重负的茅草屋，体现出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的不和谐。

同样的，一个在雪地里艰难蹒跚的身影，也在极力抵抗着风雪的阻力，几次摔倒，再挣扎地爬起来，最终又倒了下去。而这一倒下，就再也未曾起身。很快，那连串的脚印被大雪覆盖，身形也被隐藏。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倒在雪地里的人儿才被他人发现。看着僵硬的身体外包裹的破烂不堪的丝绸衣裙显示出其出身显贵。但为什么一个女孩在隆冬时节独自出行还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呢？

（一）

十八年前，四大家族之首的吴家一改往日清冷淡漠的作风，嫡系几乎全员齐聚于京城老宅，各个支脉也派出关键人物到场，共同迎接百年来家族的第一位女孩。

是的，吴家曾被一个被迫嫁入宫廷的女儿诅咒，以自己皇后命格诅咒吴家百年再没有女儿出世，免遭为族人卖身换富贵的凄惨命运。

从那之后，吴家再没有女孩降生。但是吴家族人也从中吸取教训，不再过于看重姻亲关系，将重心从培养女儿联姻转为培养子弟成才。由此，百年来，子弟皆是人中龙凤，成就了世家之首的辉煌。

刚过百年诅咒日不足两月，长孙媳妇陈氏就被诊出怀孕一月有余。怀孕这事不稀奇，长孙媳妇已经为吴家生了三个哥儿了，各个优秀：老大自小爱读书，14岁便三元及第，成为最小的状元，名动京城。老二不通文墨，但自小精力无限，被老爹扔去了军营，也混出来了一些名堂，小小年纪就靠着自己混上了千夫长。官不大，但老二也不过才12岁啊。至于老三，如今八岁，但除了画画弹琴，没有什么能勾起他的兴趣，颇受家人重视。因为如此风花雪月的作派，如若不加管理，极像纨绔。不过总的来说，三个孩子都各有其长，陈氏每天就帮着婆母打理打理琐事，要不就是琴棋书画诗酒茶，最头疼的可能就是长子的爱慕者太多，不好为其确定媳妇。

谁曾想，自己都三十五岁了，还老蚌怀珠，又揣了一个，而且时间还如此的巧，引起了家族地震。

从被确认怀孕起，就受到了极大的关注，让陈氏不禁心有揣揣担心怀的又是个男娃娃。

好不容易熬过了四个月，一家男丁齐齐告假在家，并派人请了妇科圣手杜太医前来诊脉。杜太医顶着几十道直勾勾的视线冷汗涔涔的，不过知晓吴家当年的事情也能理解吴家人的激动。顶着如此多如此热切的目光，努力深吸气平稳呼吸来感受脉搏。

许久之后，杜太医终于收手，露出一丝笑意。回身向吴家人躬身：“夫人一切安好，不用太过忧心，注意保持心情愉快，多走动走动。大家所求应如愿。”听到最后一句，吴家人都开心起来，看向陈氏肚子的目光愈发热切。

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除了被一家人捧在手心呵护的陈氏，没有什么不同。而在众人的关注下，肚子也一天天的大了起来，很快就要瓜熟蒂落。

由此，便有了吴家极其热闹的一幕：吴家大事，众人皆向老宅汇集，一同迎接新生命的诞生。

这个被大家关注的婴儿似乎也有所觉，刻意选在大家都聚齐的第二日就急急地要与大家见面，从丑时初就开始闹腾，不过出来的也很潇洒，伴着太阳洒满大地的光芒呱呱坠地。

伴着婴儿的啼哭声，产房房门开了又关，一个抱着粉色包被的嬷嬷一脸喜色的出来报喜，但还不等她说话，怀中的小人儿已经被老夫人抱走，嘴里的心肝宝贝，乖孙儿不停。看着激动不已，将规矩礼法置之度外的一哄而上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嬷嬷默默退回产房，帮着收尾。

这个被整个家族期待的女孩，终于顺利降生。

（二）

“莲儿，你快来追我，快来！”欢快甜美如银铃的声音自花园深处响起，徘徊着向远处传去。听到这道声音的人都不禁被这份欢快感染，忘记疲惫变得放松。

几年过去，被整个家族重视的婴儿已经缓缓长大，她集齐了父母的优点：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檀口一张，便是四书五经无所不通；素手一抬，余音绕梁久久不绝；而那舞步一起，更是翩若惊鸿。如此美人、才女，只在十岁之龄，就被各世家盯上。是啊，当朝第一世家的倾城贵女，怎么可能不优秀。

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愿让小女学那一套端庄大方的嫡妻之道，反而依着她的性子随她喜好，只要她能过得开心就好。家族那么多的长辈兄弟，还能护不住一个女娇娇。

但是在家人的娇宠下，吴念娇未曾被养娇，她行事颇有章法，若非在家时那狡黠灵动的活泼一面，看着在外莲步轻移，裙摆纹丝不动的端庄少女，都不禁让人疑惑是不是当年的吴皇后回来了，因为那一颦一笑太像了，那如尺子般丈量的每一步皆是皇家典范。

不过不论大家怎么想，这个女孩在太爷爷的教导下成为眼光长远，不局限于内宅，而是放眼民事民生的另类小姐。她自小熟读四书五经，由当世大儒启蒙，一身谋略让吴家人心惊不已，但是，当下风气对女子颇为严苛，不能让世人知晓孙女的这番才能，否则自家的娇娇便要受那流言之苦了。

不过，世上总没有透风的墙。娇娇成长的太快，一茬茬更换的夫子早已引起对家的注意，仔细打探却未发现什么端倪。不过虽然清醒时这些大儒闭口不言，都将遇到如此大才的女子的惊喜默默放在心中。但一次高太傅被家中的小孙女气得失去了理智，顾不上让下人退下，开口就言她比不上吴家娇娇万分之一。比不上她的锦绣文章，比不上她的诗词女工，比不上她的琴棋书画更不要说她过人的雄才大略了。发完脾气才反应过来如此不妥，高太傅虽及时封口，但还是觉得不保险，就急急去吴家请罪。

此时的家主已经是吴念娇的父亲丞相大人，听完高太傅之言，吴丞相沉默半响，沉声道：“时也命矣，已经尽了人事，剩下的只看天命如何吧。悉心呵护她长大，教她一身才学，就是为了让她护住自己，能够寻找自己想要的人生。不必忧心，娇娇已经及笈，之后的路，该是她自己走了。这些年，您为她操心甚多，如今就看看她如何成长吧。”

“真的不再干预吗，我怕小姐的才能曝光，必将引起觊觎。”

“怀璧其罪，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哎，之后的天下是年轻人的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只能走旁边关照着，别让孩子们跌的太狠了。”

“是呀，我们也该歇歇了。”

（三）

果然，没过多久，吴家幼女的美名便传遍京城，并且愈演愈烈，甚至有妖魔化之感：什么吴家百年的第一个女孩集齐了百年精华，无所不会无所不通，悟性极强，比她的大哥都要优秀。要不是本朝不允许女子科考，没准都能打破她兄长留下的记录。

不知大家对如此夸张的言论信了几分，但各个世家对吴家娇娇的关注度显而易见的提高了，求亲的媒人把门槛都磨平了一截。

只是他们不知，他们心中惦念的才女已经假用她十七哥的身份，女扮男装，游学去了。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已经在书本中寻找到黄金屋的娇娇，在游历途中感悟更深。一路上，看民生百态，看人性千妍，她慢慢在这烟火气中有所感更有所悟。

似乎很多耿耿于怀的事情也在这些平凡的日常中被淡化，在高山峻岭间释然，在无尽海边顿悟。

由此，她不再隐瞒身份，隐瞒才学。借家族便利为百姓化解难题，将暗中收集的贪官污吏的证据由家人送达天听。她不断变换自己的角色，在不同的州郡游荡，体验不同的生活。

但唯独没有想过找一顺心男子，生儿育女完成当代女性最大的课题。

那时交通不便，只靠双腿或马车缓缓前行，但时光却不负赶路人，走的慢才更能欣赏到路边的风景。

历时十年，她终于再次回到京城。看着那熟悉的城门，望着热闹的街市，她激动不已。

这一次，她要回家，她急迫地想要回家。是家，不是宅子，也不是府邸，是那个充满爱意的家。

这一次她嫌弃马车太慢，抬剑将绳索砍断，飞身跃上马背，快马前行。但即将要到吴家巷时，又不自觉地拉紧了缰绳，马儿放缓脚步，带着她稳稳前行。

一走近些，看到正门大开，那些十年只靠书信联系的家人们都在门口等待着。娇娇不待马儿缓缓走近，直接飞身轻功向们门口掠去，直接扑进母亲的怀抱。她走时还满头乌发的母亲如今已是渐生华发，那保养得宜的精致面孔也终于被岁月留下了痕迹。

“爹、娘、叔叔、婶婶、哥哥们，我这次彻底想明白了，之后再也不想离开你们了。”

回到京城，她依旧不愿嫁人，只想多教育孩子，让女孩们自尊自强，让男孩们皆有所长。但受不住某人厚脸皮赶也赶不走，最后勉为其难的被他娶回了家，婚后日子幸福美满，不过一直没有孩子，她知道，这是天道的惩罚。

她嫁人后依旧致力于教育事业，看着平民子女也能上学堂，看着女生不用那么执着于以夫为天，敢于表达自己的想法。

在她四十五岁时，已为人祖母的年纪却不服输，不止局限于京城了，又想去外面折腾。这么的又过了几年，在去一个偏远的山村看教学情况时，和下人走散。这些年她一直致力于慈善教育，动了太多人的蛋糕，她一失去护卫的保护就被人盯上。而在躲避仇家时再又碰上大雪。这时，她便知道她的生命终点即将到来。

不过，倒在自己选的教育之路上，她觉得万分荣幸。不过不信命的她依旧想要寻找一分生机。几番挣扎，但因年老体衰终于耗尽了力气。倒在雪地里，衣衫被雪水浸湿，但心里暖融融的，因为这一世她万分满足。这一刻，她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端庄高贵的吴皇后，她一身反骨但被家人敲碎扔进宫中。因为自小的教育使得她不能违背家族利益，但终于在扶持亲子坐稳皇位，给吴家捧上高位后，自焚于宫中，以身献祭，以求女孩能有自己的幸福而不是沦为家族的棋子。

她做到了，这一世，她在爱意满满的家族中降生，不受约束的长大，一生致力于自己钟爱的教育事业，不受家族和夫族的限制。这一世，她很幸福，她再一次学会了爱人的能力，并且收获了数以万倍的更多的爱。

下一世，愿我还是吴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