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卢悦
昨天我刚做完一个咨询，同事告诉我，孩子找到了。
我立刻登陆微博，发现微博已经瘫痪，可见这件事多么揪着大家的心。
7月13日中午12点左右，船老大周恩龙带着游客出海的时候，发现离船10米左右漂着一具小孩子的遗体，他立刻报警。
发现的遗体上身穿红色衣服，下身穿红色裤子，并非此前网传没有穿衣服，因为遗体肿胀严重，难以辨认面部。
7月13日晚，象山警方通报称，经过鉴定，遗体确认系女童章子欣。相关情况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但知道以后，心里还是一阵酸楚。
这是“自杀两租客”给孩子父母传的女儿的最后的照片。
东野圭吾说：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
一是太阳，
二是人心。
人性之恶，永远比想象中残酷。
在周五的文章《杭州女童离奇失踪：有一种人生是“活着没人疼，死了无人知 ”》发表之后，后台有很多人这样留言：
“人家孩子都出事了，孩子的家人已经够痛苦了！
还要承受全社会的指责，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说要追究家长的责任，还嫌人家不够惨吗？还想让人家里少个人吗？”
一条人命，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的死，到底要谁来负责？！
那两个“自杀二人组”吗？
当然他们是主犯。
那么孩子的保护伞呢？家长是不是完全无辜的？
那些“侧抱孩子坐扶梯掉下4层楼”；
“天气高温，锁孩子在车里，以至于孩子活活窒息”；
姐弟俩被父母反锁家中，相继坠楼；
妈妈出门想静静，两天后女儿饿死。
至今这些意外还在层出不穷地各种花式上演。
这些父母，都可以在镜头前痛哭失声，说一句：我好后悔，我好难过……然后就可以免责了？
这些孩子就白死了？
法定的监护人，如果未能尽到监护责任，有没有追责？
我们必须要讨论一件事：
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是怎么变成一具海上漂浮的尸体的？
如果章子欣的死，真的和她的监护人无关，我愿意向他们道歉。
如果孩子的死，是和监护人有莫大的关联，那么他们的“玩忽职守”必须要有代价。
而我们所有人也必须从这件事中明白，如何保护孩子，以及如何真正无愧于父母的责任。
一、章子欣的爷爷奶奶到底有多少责任？
他们轻信看上去友善的陌生人，居然可以如此“放心”的把孩子交给他们，出远门。
有人说他们是为了5000元“红包”才心动的。
这是不是冤枉他们呢？
我们反着想，如果“租客二人组”没有提红包的事儿，孩子的爷爷奶奶还是否愿意让他们带走孩子？
钱的因素肯定有。但其实更大的因素是“情”。
曾经看过一个新闻报道，说很多骗子会来到老年人居多的社区，通过经常和老人聊天，一起玩广场舞等方式对老人嘘寒问暖，然后骗老人把所有积蓄都用于买“抗癌神药”、“长寿秘方”。
老人的孩子反复劝阻都无效，甚至警方来查，都依然相信这些骗子。有时就算是知道对方是骗子依然还会继续给他们打钱。
为什么？
在报道里，有一个老人问儿子：
你多长时间能回趟家？你有没有关心过我。我知道他是骗子，但我就想买一个嘘寒问暖，他是骗子，但他能给我的关心，你能给吗？
章子欣爷爷奶奶之所以违拗章子欣爸爸的意愿，执意让小女孩跟着陌生人离开，不光是无知和不设防，也不是老糊涂，而是因为这对“租客”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和他们建立了“感情”。
（图片来源两个租客的抖音）
男租客以150元的高价跟章家爷爷买了一只土鸡，如此“阔绰”的出手，让章家爷爷对他产生了认可与信任。
然后这对“租客”，每天以20元的价格，在章家爷爷的水果摊买水果，一共进行了14天，共计280元。
6月29日，两名租客从酒店退房并以每月500元的价格租下章家一间单间。
7月2日晚，两人称要在4日带孙女去上海做花童，愿意给出5000元酬劳。
不断的金钱投资和诱惑，对章家两个老人的嘘寒问暖，加上老人年迈以后智商判断力都降低，孩子失去了第一道保护层。
二、爸爸的责任呢？
在4日得知女儿被带走，留下了租客的微信和电话后，一直都和租客联系。
租客不断发女儿的短视频，让他安心。
但得知孩子在宁波而不是上海之后（说明对方带走女儿做花童这件事是在撒谎），他虽然已经开始怀疑，却不敢报警，只是私下和对方联系。
6日发现对方发的高铁票是假的；
7日租客自称手机没电断了音讯。
章军和女儿通过最后一个电话，章父回忆孩子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我问你们在哪里，她说在象山；
第二句是：爸爸，我回不来了。
最后那句话的本意我们可以有两种猜测：
那一天她不能按时回家了；
孩子意识到自己遇到坏人了。
但无论如何，这句话听起来都让人格外揪心。
因为她真的再也不能回家了。
章军后悔说：在他们通最后一个电话的时候，如果当时他能留个心眼，留下租客所乘的网约车司机电话，或者问清楚地址，直接打车过来，或许还能救下孩子。
即使如此，他居然还是在8日和妻子离婚，还向妻子隐瞒了孩子失联的信息。
然后，同一天，他终于报警。
如此多的可怕线索都暗示着此事不妙，章军错过了所有救孩子的良机，等到他报警，一切都已经晚了。
看过一个美国的FBI纪录片，一般小孩失踪12个小时内是个节点，一旦超过这个节点，孩子的存活率就很低了。
之前韩国就发生了一起类似的“诱拐案件”：父母发现孩子失踪后，马上报警。
之后他们接到绑匪勒索电话，用变声器索要2亿赎金，结果44天后，警方发现了小男孩的尸体。
其实孩子在被绑架的第二天就被害身亡了，凶手用孩子临死前的录音，一直骗被害人父母孩子还活着，直到真正带走了赎金。
至今追诉期已过，凶手逍遥法外。
三、在这个过程中，章子欣的妈妈去哪里了？
我们只看到孩子的爸爸参加搜索，在海边嘶吼孩子的名字，但章子欣妈妈一直都没有现身。
章妈妈的解释是：
自从他们夫妻感情不和，她到广东打工以来，一直都入不敷出，每月要靠蚂蚁花呗度日。
这次来离婚，也是借了家里几千块钱，她没脸再借钱去搜寻现场了。而且“我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
很多人都会说，女儿生死未卜，就算是帮不了什么忙也要去现场做一些努力啊？
就因为怕花钱就不去了吗？还是不够爱孩子！
但试想如果你是一个17岁就未婚先孕，生下孩子，结婚后被丈夫家暴，而且一直都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底层女人，你所看到的世界，可能和一般人的确不一样。
因为忙着打工没时间和孩子见面，而且几年来和孩子通话的次数越来越短，母女的感情靠什么维系？
爱这个孩子，给她想要的物质富足，心理健康，精神满足的成长环境，这是母性。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也许自己会有更光明的前途，更好的选择，这是人性。
母性是无私的，人性是自私的。
在我们的人生中，两者的力量对比，决定了我们每一个选择。
四、那么章子欣本人有责任吗？
从监控和“租客”发出的视频来看，章子欣起码是表情很平静，甚至是开心的。
她为什么会和这两个认识没几天的陌生人相处很好？
她就没有一点儿警惕心吗？
这让我想起多年前去一家孤儿院的经历。
当我去慰问这些孤儿的时候，这些孤儿蜂拥而上，紧紧把我抱住。
我以前和他们素昧平生，为什么他们会对我如此热情？
孤儿院的工作人员说，这些孩子就是缺少拥抱，任何来慰问他们的人，都会被他们看成是亲人，而且抱住了，就不愿意撒手。
我猜章子欣可能很少有父母一起开心带着她出去玩的经历吧。
因为据章子欣的爸爸和妈妈说，他们夫妻在一起生活以后，矛盾冲突不断，离家出走、家暴是家常便饭。
章子欣最渴望的，也许就是这种和睦的氛围，这种暖暖的家庭美满的情景。
所以当这对“和气”的租客能带着她玩的时候，她作为小孩子对陌生人的警惕心自然就放在其次了。
写到这里，我的眼泪快下来了。
至此，也许我们能捋出这场悲剧的所有链条：
一对因为小恩小惠就被“收买”的老人；
一个缺乏足够判断力，情商让人捉急的父亲；
一个生活在贫困线上，无力自保，没法履行妈妈责任的女人；
一个渴望完整家庭，给点儿温暖就靠近的孩子；
一对负债累累，已经对人世厌倦，想要找个殉葬品的“租客”。
综上，我们可以有一个结论：
身穷尤可救，心穷如何追？
章子欣的死，看似是各种巧合与偶然的小概率事件。
但是从这些诡异链条中，我们看到，她命运的必然。
缺钱可以穷一时，但真正要命的是，心穷穷一世。
当你成长的环境本身就是缺乏足够的爱的时候；
当本来应该爱你的人，自顾不暇的时候；
那时候，所谓的“亲情之爱”、“男女之爱”就会慢慢被“自私”的人性的黑暗，所吞噬。
这篇文章不是想要讨伐任何人的。
我只是想说，章子欣不是死于所谓的监护人的疏忽或者骗子的疯狂，她死于爱的缺失。
而当爱开始缺失的时候，人性就开始变质。
有句话说得好：
小时候怕鬼，因为他们狰狞恐怖；
长大后怕人，尽管他们衣冠楚楚。
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天平：一个是人，一个是鬼。
当我们内心的爱不够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成为鬼；
当我们的爱充足的时候，我们就是人。
从这个角度上，从这件事上，我们没法指责章子欣的父母，因为我们每天也都在做这样的选择。
我们需要知道，人心是多么危险的一种东西。
而为人心储备足够多的爱，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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