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二十七岁,就死了。这一段无论放在谁身上都觉得是个才华鼎盛的年龄,像长安城里元宵夜直冲天际的烟花,人们赞叹一声之后就只能怀念袅袅的余韵了。
王勃英年早逝,他浓厚如历史般的才华消散不去,凝聚成一缕幽魂,在墓里闹鬼了。这是一个秀才说的,他说,有一年他进京赶考,路过王勃墓,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这个夜晚,除了能撞到鬼你不会撞到任何东西。突然一阵阴风吹过,他就幽幽听到一个声音:“……我死的好惨啊……”——不要插嘴!秀才说,王勃才华盖世,不会说这等阴魂不散的话!
知道《滕王阁序》么?秀才问,王勃的父亲因王勃连累,被贬到交趾做县令——知道交趾么?我们叫交趾,你们叫越南。秀才说,你们知道王勃所犯何罪连累了他的父亲?
秀才在长安城的酒店里,坐在酒桌旁,一边喝着酒一边对我们说,王勃曾在虢州做参军,这是他的一个做虢州司法朋友引荐他做的。
王勃做了参军以后,有一天夜里,他正在屋里研究《易经》,他正看到“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这一句话,于是就想起了骆宾王,骆宾王空有一身才华,最后却落得不知所踪,可惜了。
这时候,只闻得屋外喧闹起来,有人喊:“朝那边去了!朝那边去了!”王勃想:这是逮耗子么?这也值得兴师动众的?于是就开门出去,不料刚开门,一个浑身是伤的汉子闪到眼前,哀求道:“大人,我叫曹达,是厨房烧火的,他们诬我偷了钱,且救我一救!”王勃正在犹豫,忽闻得那一伙人来得相近,就把曹达扯进屋来,道:“你且藏匿一晚上,明日再作区处!”岂知那一伙人像长狗鼻子似的,嗅一嗅味道,就朝王勃屋里走来,乱敲着门喊:“开门开门,王大人,有人说你藏匿罪犯!”王勃哪能开门?只好装着睡着了:“我睡了,有事明日再说!”一边叫曹达钻床底下。那一伙人非常不给面子,一脚把门踹开,这门一开就不得了,那曹达刚把头钻进去,屁股还在外面,就被人拖出来,乱拳打死。王勃看到这一幕,气得直骂:“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后来,王勃头上便戴上了两个罪名,一是包庇罪,二是杀人罪。被叛了死刑。
也是王勃命不该绝,这时唐中宗李显从武则天手中夺回了李唐江山,恢复了唐朝旧制,便大赦天下,王勃因此躲过一劫,捡回了一条命。但是他连累了他的父亲王福畴,王福畴被远谪到南荒之外,从雍州司功参军贬为越南县令。
秀才坐在长安城的酒店里,喝着酒,有些微醉,言语有些颠倒,对着我们一大群吃瓜群众说,王勃是被陷害的。然后又说,你们知道王勃在做虢州参军之前是干什么的么?不知道,好,我跟你们说。
王勃六岁时就能写你们在十八岁时写得文章,九岁时读颜师古注的《汉书》,作《指瑕》十卷以纠正其错,到十六岁的时候,王勃已经中了进士,做了朝散郎这样无所事事的官。
后来经举荐,王勃进了沛王府蹄沛王修撰。沛王养了一群斗鸡,英王也喜欢斗鸡,二人虽然争强斗狠,但是怎么也有着爵位,不便自己动手,于是就常常以斗鸡来分胜负。有一次,沛王跟王勃说:“明日我与英王斗鸡,你写一篇斗鸡文来,不管怎样,先在气势上压下他!”于是王勃就写了一篇《檄英王鸡文》。唐高宗知道以后,龙颜大怒,道:“二王斗鸡,不务正业。王勃才高,乱作檄文。以挑拨之态,离间二王。用游戏之心,辅侍沛王。王勃此人,当逐出王府,不再任用!”于是,王勃被逐出沛王府,后来便经朋友引荐,到了虢州做参军。
秀才又喝了一口酒,道:我说了这么多,这都不是我要说的,现在回到开头。
王勃的父亲被贬到越南做官,一年秋天,王勃到越南去探望他的父亲。重阳节这天,他到了洪都,洪都新修了滕王阁,洪都大都督阎伯屿大会宾客,举办滕王阁落成典礼。在一个多月前,阎伯屿便叫他的女婿吴子章做好了一篇《滕王阁序》,准备在落成典礼这天大显其名。酒过三巡,阎伯屿便按事先安排,拿出文房四宝,对众宾客道:“今日滕王阁落成,请诸位有才学之士各做一篇《滕王阁序》,以此助兴!”很多人都知道阎伯屿的用意,不好抢吴子章的风头。都推荐吴子章来写,吴子章觉得做戏要做的逼真一些,就假意谦让,“不行不行,我写不好!王兄,闻你少有才名,不如你来写!”这个王兄就是王勃,哪知王勃不识时务,提笔就写,吴子章大惊,那个阎伯屿大怒,就离席而去,他说他喝酒沾了酒渍,要去更衣。回来时,王勃已写得差不多了,阎伯屿看到第一句“豫章故郡,洪都新府”,不以为然,说,不过老生常谈。后来看到“台隍枕夷夏之郊,宾主尽东南之美”时,他就沉默不语了。当看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一句千古妙句时,忍不住赞叹不已。
就是这一句,秀才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秀才突然眉飞色舞,且说王勃到越南探望他父亲坐船回来到北部湾时,突然起了大风,不慎坠海溺死。他的墓,就在越南境内,据说被你们后来的美国人开飞机炸了。
秀才说,我去年进京赶考时,路过王勃墓,幽幽听见一个声音:“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反复吟诵不绝。我对着坟墓,想了一下,就跟王勃的一缕魂魄说:“此句虽妙,但稍嫌啰嗦,不如改成‘‘落霞孤鹜齐飞,秋水长天一色’”。我刚说完,王勃的那一缕幽魂就不再出声了,估计被我改的句子羞愧到了。
我们这一群吃瓜群众听完,一哄而散,这酸秀才,不过是借王勃的才名炒作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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