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首相级官僚中,出身商人的非常少,仅有先秦的管仲、元朝阿合马、镇海和桑哥、民国宋子文和孔祥熙。管仲很长寿,活到八十多岁,他早年潦倒,盛年治齐。吴晓波先生认为,管仲是中国古代版的“凯恩斯”,在公元前7世纪,地球上绝大多数地区仍处于蛮荒时代,中国却诞生了管仲这样一位经济大师,实在算是一个奇迹。他所辅佐的君主是齐桓公,此公有“三好”:好吃、好田、好色。而管仲本身是一个战场逃兵和失败的商人,曾经“三辱于市”,这样一对奇怪的组合,却完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场,也是最成功的经济大变革,四十年而成霸业。
不要完人只要正常的人——舒生读《论语》之五十七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 “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这句话是孔子评价管仲的话,他说:“管仲这个人,器量真小”。有人说:“管仲节俭吗?”孔子说:“管仲收取大量的租税,专职人员很多,怎么称得上节俭呢?”“那么管仲懂得礼制吗?”“国君兴建宫殿照壁,管仲也兴建照壁;国君为外交国宴,有安放酒盅的专用设备,他也有。如果说管仲知礼,还有谁不知礼呢?”
孔子批评了管仲三个缺点:器量小、不节俭、“不知礼”。似乎孔子眼里管仲这个人就并不怎么样,如此看来,孔子应该是否定管仲的。再往后看《宪问篇》,而当有人问孔子对子产、子西和管仲三人的评价,用今天的话说就是问“子产这个怎么样?”、“子西这个人怎么样?”、“管仲这个人怎么样?”应该是问孔子对这三人的总体评价。孔子回答:“人也”。《论语译注》将“人也”翻译成“人才”。这里,孔子对管仲的评价应该是肯定的。或许是管仲办事能力强,或许是管仲秉公执法,历来说法较多。总的来说,孔子对管仲是肯定的。
管仲、召忽曾经辅佐公子纠,是公子纠的人。齐桓公即位,逼鲁国杀了避难于鲁国的公子纠,而召忽也自杀,所谓“从主死节”。管仲不但没有“从主死节”反而做了齐桓公的宰相。因此,子路、子贡似乎都觉得管仲不能算“仁”,便问孔子。殊不知孔子却回答:“如其仁!如其仁!”,就是因为管仲使“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而“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不轻易许人以仁的孔子,这里却毫不犹豫的许管仲以“仁”。
不要完人只要正常的人——舒生读《论语》之五十七这里涉及到孔子的一个重要观点。他说管仲不懂礼,但却又说管仲“仁”。就是“大行不拘细节”,造福于民得功业大德高于某些行为细节和个人私德。这与宋明理学以来评价人物偏重个人私德的标准尺度不一样。一些治世能臣、乱世奸雄,从桑弘羊、曹操到张居正、杨炎等,均因不符合理学“内圣”标准而遭宋明理学家贬斥。如傅雷先生所说的“从南宋的理学起一直到清朝末年,养成规行矩步,整天反省,惟恐背礼越矩的迂腐头脑,也养成了口是心非的假道学、伪君子”。眼界与胸怀也越来越小,最终无聊到把眼光盯着“妇女再嫁”之类的个人私事,把“仁”变成了“吃人”而不自知。
事功在个人私德面前一文不值,这样的趋势到今天仍然是主流。所以很多人都信奉“明哲保身”“洁身自好”“爱惜羽毛”的那一套,这背后深层次的原因恐怕还是文化对人的评价上。一个毫无建树的“完人”往往比一个有些缺点的“能人”更受推崇,甚至后者根本就无法生存、不得善终。这样把为众人做事的政治与为自己修为的私德混杂在一起的做法,让每个想做官做事的人,不得不把个人私德当成头等大事,追求“内圣”的安全基础上的“外王”。重视什么,什么就被异化。私德被抬到很高的位置,标准便不是常人所及,“伪装”“造假”“两面人”自然层出不穷。
德才兼备因为德在前,本来只是前提和基础的德,却成为看人的主要指标。选人用人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用什么人,这是导向,二是不用什么人,这是底线。德是底线,才是导向,但往往倒置。而且“德”与政治交叠,德又变成了“忠君”的代名词,如此而来便奴才遍地,哪里还有人才?所以,防止私德的异化,就要让政治的归于政治,道德的归于道德。
不要完人只要正常的人——舒生读《论语》之五十七但同时,我们也要明白,不异化私德,不是不要德,德是底线不能失守。在现代文明社会中,包括掌权的“达”者在内的公众人物,其私生活隐秘权是小于一般公民的。像媒体大炒克林顿与莱温斯基的“丑闻”,若是对一般平民那就构成侵犯隐私权,但对于总统,即使传媒夸大其词,你又能怎样?所以,秦晖先生说“达则独善其身”,就是大权在握时尤其要注意自律,不能“有权就任性”。所要防止的是吧“德”仅仅局限于“忠”,听话便是好人,其他与我何干?如此选人,一叶蔽目,岂不可怕?
所以,回归本来,今天我们需要的不是“完美的人”而是“正常的人”,大家都做个正常的人就好,无论是高官还是学者。否则,虚伪的面具扯下后,露出的狰狞只会让道德跌下神坛,也撕裂了信任的基础。说到底,还是正常一点,那些“高大全”的“完人”,还是少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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